雪穗的「不」

在影片的結尾，雪穗（先入為主，我還是習慣用小說中人名）說：「不」。她否認自己認識亮司。特寫鏡頭顯示，雪穗臉上出現一絲悸動，那是她心底的抽搐，但是很快就恢復了平靜。

我想討論下電影的這個處理方式。

雪穗這樣的表現「符合劇情」。她從小經歷過心靈地震，美好的東西被撕裂，所以內心非常冷酷。佛洛依德為證。即便是亮司為她而死，她也可以致少做到掩飾內心的慌亂。她手頭已經有多條人命。孫藝珍表現出的就是這種決絕的掩飾。事實上，亮司死去，所有的證據也飛灰湮滅，雪穗可以當做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她可以在生活的軌道上繼續前進，而且勢必加速，奔向理想。

但是，問題就在「符合劇情」。

本著寬容心態，我對韓版《白夜行》沒有太大意見，因為同名的小說與影視往往是兩回事。同一個故事，講法不同。與小說比，韓版《白夜行》的一大變動就是雪穗和亮司的聯繫從草蛇灰線變成了配合默契。這個變化會影響到整個故事的講法，但是編劇沒有意識到。我們其實也理解，雪穗和亮司如果在影片中沒有對手戲，從電影的角度講就很詭異。所以影片加了這些細節：殺人後約定、咖啡屋默坐、雨夜撐傘對峙、一門之隔訴衷情、還有結尾的拍照片。都是小說中沒有的。但是，雪穗和亮司在影片中頻頻接觸，原著「守護者」與「守護」的氣就泄掉了。東野設計的兩個人是相互「寄生」的關係，僅僅他們兩個人知道，氣若遊絲，卻牢不可破。東野的高明之處在於他不分析兩個人的心理，亮司的付出，雪穗的接受，不是交換，而是秘密、諾言、奮鬥、感情、親情混合在一起的東西，是兩個人的絕無僅有的不能與其他人分享的巔峰愛情體驗——必然也是畸形的。所以兩個人被緊緊焊接在一起，如同身體與影子。東野慣於這樣，《嫌疑犯x的獻身》、《秘密》都是為了心愛的人不惜犧牲自己，反而認為付出是一種享受。日本人嘛，變態——算了，這其實跟種族沒有關係。

好了，回到「劇情」。在電影版里，雪穗變成了亮司的「上家」，指使者，並且以追訴期滿就如何來引誘亮司來賣命。她總是把命令放在地鐵儲物箱裡，當然同時也有生日祝福，恩威並施的樣子。亮司痛苦異常，經常夢中驚醒。而且，她雨夜當面命令亮司作案。我對此扼腕嘆息，這是很失敗的，根本沒有讀懂東野的設計。詭異的是，電影版不得不用小說的結尾，所以雪穗只能說「不」。

    同樣的結尾，承載的已經不是同樣的情感。影片中，雪穗更像是如釋重負，而小說中，雪穗卻從此背負更深的黑暗。亮司死了，她將永遠一個人，如同失去一隻眼睛——似乎沒有受到影響，卻再也不完整。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