俠之裂變

蜘蛛人的昔日好友，詹姆士 Franco帥哥，這位失憶的綠魔之子，對鏡抉擇，「我應該原諒，還是復仇。」 此後，他頂著被虐待的造型出現在螢幕上，那張半人半鬼的酷臉被無限放大後，我開始會心的笑了。 　　「我們都是分裂的」，這個非主流的主題又被強制的嵌入這部完全主流裝備的電影中。這讓很多影評家無法理解，一部創意如此糟糕的電影，怎麼會如此僥倖的在世界各地，不斷刷新票房紀錄，成為索尼的又一吸金器。 　　難道漫畫英雄時代又回來了嗎？ 　　還記得，那是一個冷戰的年代，有一個上天入地的英雄來保護我們的安全--《超人》，他不是人，是一個外星生物，卻有著一顆仁慈的心。他可以阻止石油泄漏，將原子彈推入太空爆炸，抵抗外星人入侵，挽回戰爭。他揮淚斬情緣，犧牲一切，只為拯救地球，保護全人類。可惜，冷戰結束了，《超人歸來》，我們也不再需要他了，他只會在貓掛在樹上的時候出現，他拯救不了我們真正的日常生活。 　　工業迅猛發展，城市規模迅速擴大，白天，我們只要努力工作，就是安全的。在夜晚，我們開始自省，我們究竟是否安全？於是，《蝙蝠俠》和《夜魔俠》應運而生，他們總是有著不一般的童年，鑄就了他們為全人類服務的決心。他們的白日形象令人艷羨，一個是富翁之子，工業巨頭；一個是律師菁英，社會高層。在夜晚，他們用肉身之軀，使用著奇怪的裝備，在不斷擴展的城市裡，高空地下，穿梭自如。在那個高速發展的工業時代，我們相信這些資本家和社會菁英，還具有著人類那仁慈的心，白天，我們拿著他們的薪水，夜晚，他們變成XX俠，成為黑暗的執法者，維護著我們的安全。 　　網路時代來臨的如此迅速，我們幡然醒悟，這個世界還有一個人存在，那就是我自己。1999年《駭客帝國》來了，無論白天黑夜，我們都使用著電腦，成為網路的終端，在虛擬世界裡，樂此不疲。眼花繚亂的我們，接受著真實或者虛假的資訊。閉上眼睛，我們被各種噩夢糾纏著，我們開始懷疑和否定著自己的現實身份，在網上註冊著不同的ID，用不同的身份說著不同的觀點。矩陣重裝和革命之後，我們捫心自問，究竟誰是誰的救世主，救世主究竟在哪裡？ 　　2001那年的911讓全世界張大了嘴巴開始討論安全問題，第二年《蜘蛛人》上映，人們再次需要漫畫英雄來消除不安全的感覺，超人和蝙蝠俠全都退到一邊， 蜘蛛人不斷刷新票房紀錄。 　　時間過得很快，也很慢，它不知不覺地續到了第三部。這次是一個好大喜功的蜘蛛人，沉迷在公眾歡呼中不能自拔。現實生活中，他面臨著房東的催租，工作中的競爭者，移情別戀的女友和反目為仇的好友。痛失親人的愧疚，揮之不去。這也是一個自私的蜘蛛人，他喜歡在個人恩怨中打轉，他的敵人不是蝙蝠俠中那個無惡不作的怪人，更不是超人中即將爆炸的原子彈，敵人都是他真實生活的威脅者幻化而成，是情敵、是同事、是誤傷親人的仇人。他總算沒有一顆仁慈的心了，卻有著一個人所具有的一切本能，他在善惡中糾纏，紅黑中分裂，在憤怒中報復，在教堂的鐘聲中覺醒。 　　這個蜘蛛人簡直和漫畫英雄精神背道而馳，但是卻如此的符合我們這個時代的特徵。無論在白天或者黑夜，沒有人能夠保證我們不會失去親人、愛人、工作和朋友，我們更多的關注自己的需要，誠惶誠恐的顧此失彼。電影院裡，那張巨大的宣傳照，清晰可見的是，高樓林立的繁華都市中，黑色蜘蛛人，吸在摩天大樓上，對鏡自照，看著另一個身著紅衣的自己，他在徬徨、恐懼：「我是誰，我該怎樣選擇？」，這是一個分裂的蜘蛛人。他昔日好友的妝容，一半人臉，一半毀容。每個人都在分裂中掙扎，企圖用自認為對的這一半毀掉自己錯的另一半。結尾處，那個舍不下黑色物質，與其一起同歸於盡的人，誰又不能說那其實是男主角的另一半。 　　而我們也開始從這些漫畫英雄時代中醒悟，在漫畫英雄身上，我們寄託的是自己的另一半，在現實中得不到滿足的一半，所以，普通人會很喜歡蜘蛛人3，因為他和「我」很像，影評家無法忍受它「精神分裂式的敘事方式」，而還有一種人，他們期望找到舊時那種全能感，信守「天將降大任於斯人」的人們，會悵然所失，因為那個曾經全能的漫畫英雄時代不會再回來了。 不會再有全能的漫畫英雄來保護我們，我們獨自低頭面對自己無奈的現實生活。無論我們是多麼的嚮往光明和正義，即使在艷陽之下，我們依然會有黑色背面。那無法啟齒的，是潘多拉的盒子裡飛出的人性暗黑面，狡詐、欺騙、耍賴、偷竊、貪婪、殺戮、恐懼、疾病和無法填滿的慾望。 電影裡，我們一次又一次的在漫畫英雄身上，完成自身的人性較量。卻又永遠不可能迴避掉一個事實，我們是如此的普通，渺小，無能，而又如此期望變得全能來控制自己的生活，在生活重壓下，無論我們如何裂變，我們始終逃不掉人性中的黑暗面。

而分裂，不過是認識真正自己的開始。。。

寫於2007年此片上映時，當年刊於電影雜誌，搬入豆瓣存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