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ve Been Waiting for You

他們非聖人，然而又在某個平凡的時刻閃現出聖人光輝。瑣碎、跳躍的敘事當中，我甚至還沒來得及搞懂Bob和Ruth到底是怎麼捲進槍戰的，Bob已經越獄了。但這部電影於細節、氛圍上的精緻、深邃讓我瞬間原諒了這個輕率的故事。何況，愛情本來就是一件輕率的事。
為了反覆瞻仰鄉村田園風的麻辣，我怒刷了這部電影二三遍，進而發現，其中的每一幀、每一句台詞都自然地飽含深情。尤其是Ruth和Bob的每一次對手戲。是的，這是一部註定撲街的文藝片，但既不矯情也不沉悶。起碼在我看來，他們的愛或苦情都源於生活，如果我是他是她而非聖人，我也會那樣愛。不然呢？愛就是一件輕率但生不由己的事。

影片最開始Ruth和Bob的對手戲就精彩得飛起。
他要自己去幹一件壞事。她氣惱為什麼他說的是「自己」而不是「她和他」。
他寵溺地笑並解釋他所說的「自己」就包含了他和她，一直都是。
她不想坐牢，也不想他離開。
他就保證，不會讓她坐牢，也不會離開她。
她賭氣說，那是因為她會先離開他。
他說，那麼他會一直跟著她。
而最後的好消息是，她懷了他的孩子。
我原本以為這只是情侶之間的一次小風波，就表現一下Ruth的敏感任性、Bob的溫柔頑劣，以及彼此之間那濃烈甜膩的愛。不料一語成讖，兩個人在互飆演技時實則已經對他們後來的命運做了註解。
其實接下來Ruth和Bob在車上的戲也有同樣的功能，所以結尾處很多人會哭成狗。
據說戀人之間的絮語是有效資訊量最低的，那是對別人而言；對於墜入愛河的兩個人，這些天南地北、東拉西扯可以勾勒出他們整個人生。電影也確實是這樣演的。於此，我很佩服編劇者。我不知道他們花了多少工夫來構思這些台詞，還是妙手偶得？總之，很棒！
之後，Ruth如願加入槍戰，卻愚蠢地射中了一個警察。慌亂之中，Bob接過手槍，擦去Ruth的指紋，並說，她只用等著他（出獄）。
於是就有了海報上這壯烈的一幕。

Ruth和Bob就長久地分離了。

看著劇情簡介里寫著Bob拼命越獄出來發現一切都已經物是人非，再看到被Ruth打了一槍也順帶中了Ruth的丘比特之箭的好人警官有事沒事就上Ruth家逗Ruth的女兒玩。我想，完了，Bob要被綠了。這就是所謂的「物是人非」吧。
還好我錯了。
所謂「人非」，作為一個失去愛人的單身母親，Ruth確實變了一個人。她不能再做Bob身邊那個嬌氣的女孩——生氣了就走，害怕了就哭。她開始全副武裝地對待外界——麻辣專屬式面癱臉上線——能不說就不說，能不笑就不笑。這期間，她唯一一次情緒失控是好人警察來告訴，Bob反覆越獄終於成功了。進而當然是要向她打探偵破方向。之後，她在獨自開車去警察局的時候一邊痛哭一邊深呼吸，因為她必需要在到達警察局之前找回面癱技能包。接著，Ruth又繼續著這趟在極度壓抑中等待的苦旅。
話說麻辣真心擅長以一種倔強的方式去詮釋一個苦情的女性角色。她不會用一些刻意煽情的表演去賣弄「看！我多苦多慘啊」；而是用麻木、冷峻為自己做了一層皮囊，皮囊里裝著苦，她不願意抖出來給人看到，但苦會在她的舉手投足間不小心散落出來一星半點。她趕緊拾起那些不足為外人道的東西，又往自己的心裡噎。我想，這才是演員表現苦情的高階形式。
Ruth在壓抑、有序的等待過程中，好人警官參與了很多。雖然影片節奏比較跳躍，Bob前一秒才入獄，後一秒已經五年後了，但從警官出入Ruth家時大家（包括Ruth那可愛的女兒）的自然、熟悉之態可以判斷。這也是我為什麼會誤會「物是人非」的重要原因。所以，其實，如果影片的某一刻，Ruth表示愛上了好人警官，我也覺得順理成章。這不是個令人厭惡的趁人之危者。他甚至不敢在Ruth面前表現自己的好，而將一切都偽裝成友好和公事公辦。在這一點上，本•福斯特的表演也恰到好處。比起乖張的Bob，踏實沉穩的警官在性格上更適合如今的Ruth。可惜，她非聖人。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於Ruth而言，變的只是自己的外殼；她的心，從來沒變。

最後那一段，不知賺取了觀影者多少眼淚。警官拿槍指著歷經千險回到Ruth家的Bob，此時他身上已經中彈，滿身是血。我在想警官會不會在Ruth趕到之前一槍斃了Bob，畢竟情敵啊！隨即便覺自己肯定又想錯了，他們非聖人，但也不是魔鬼。Ruth冷靜地讓警官放下槍，徑直走向那個滿身是血的愚蠢混蛋……終於，Ruth的軀殼和靈魂可以統一了。她卸下了皮囊，徹底崩潰。她又成了Bob身邊那個嬌氣、委屈的女孩，卻比之前多了堅強。
Ruth摟著即將掛掉的Bob，痛哭流涕，然後說出重逢後的第一句話（可能也是最後一句）：
「I』ve been waiting for you.」
我一度很討厭英文語法中的各種時態，於一個學渣而言，這很煩好嗎。但這裡，我愛死這個噁心的現在完成進行時了！（是現在完成進行時吧？）我覺得只有這個複雜又噁心的句子才能表達Ruth這五年都經歷了什麼。也剛好有這一句就夠了。於此，Ruth和Bob兩個非聖人的愛情已然閃耀著神聖的光輝。

記得影片最開始他們怎麼說來著？
他不會讓她坐牢，也不會離開她。——於是，他入獄，又越獄。
他會一直跟著她。——於是，他跨過重重障礙，死也要死在她身邊。
她只用等著他。——於是，「I』ve been waiting for 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