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脆薄的花，卻有堅韌的根莖

《酒神小姐》，港版譯名《神女觀音》。在古希臘神話中，酒神狄俄尼索斯代表佈施與歡愉之神，然而在韓國導演李在容的鏡頭下，酒神卻是一名老年妓女素英。 這是一部描寫邊緣小人物生存現狀的電影，卻不囿於僅僅記錄素英的生活，它同時還輻射了以素英為中心的其他邊緣人物，包括和素英一起居住的變性人、殘疾人，以及被素英帶回家的混血走失兒童。看似是一群值得以濃墨重彩去刻畫和去同情的底層人物，導演卻力求從平等、真實的視角記錄他們與常人無異的慾望和訴求。影片涵蓋的主題也非常寬泛，從老年人的性生活及生存現狀，美國駐軍期間遺留下來的社會問題，到越來越疏遠的代際溝通等等。 110分鐘的電影要塞進這麼多人物和主題，十分考驗導演功力，然而影片的節奏卻不疾不徐。鏡頭喜歡安靜地跟拍著素英的背影，這個佝僂的、弱小的背影在城市光怪陸離的高樓間遊走，顯得那麼不協調，可她卻又走得緩慢從容，就像她總是淡然地接受著生活塞給她的種種不堪。 在她接受生活的同時，還要幫其他人去了結生活。臥病在床的昔日「顧客」，還有老來喪妻的孤獨男人，他們都不約而同懇請素英幫助他們離開人世。對於他們來說，這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於是他們只能將生存下去的勇氣與重負，甩給了一個同自己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寡居女人，留她一人在這無邊苦海繼續浮沉。這樣一個漂泊的靈魂，受盡生活磨折卻鮮有眼淚，無法自渡卻還要渡人，是為「神」。就像影片開場那朵開在雜草裡的小白花，明亮、純潔，看起來像一個脆薄的經不起觸碰的夢，卻有著堅韌的根莖。 影片在冷靜克制的敘述中迸發著少有的溫情，印象最深的一場，是她和混血男孩走在尋常巷陌，晨光如詩，他們吃著冰棍，說著對方勉強能聽懂的語言。這是人世贈予她的珍貴陪伴。大多數時候她只能獨自品嚐著落寞。影片最後，素英因故意殺人罪遭到逮捕，她坐在後座，窗外的雪如泣如訴。她問警察要了一枝煙，點起來，搖下車窗，看著雪，再默默抽完。 讓那些懣憤與不堪都歸於沉默吧，沉默自有萬鈞之力。不必說盡她的一生，鏡頭本應在這裡戛然而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