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訊息
月光下的藍色男孩 Moonlight

月光男孩/月光下的蓝色男孩(台)/月光人生

7.4 / 332,109人    111分鐘

導演: 貝瑞傑金斯
編劇: 貝瑞傑金斯 泰洛艾文麥奎尼
演員: 馬赫夏拉阿里 Shariff Earp Duan Sanderson 艾力克斯希伯特
電影評論更多影評

西樓塵

2017-02-21 03:39:34

《月光男孩》:借我一身月光,做鎧甲


十年未見,忽然某一天他打來電話。寒暄幾句過後,電話那頭突然問起,等一下,你還記得我嗎?心猛地頓了一下,四週闃寂。你說呢,我怎麼會忘記你,又怎麼會忘記那一晚的月光?

或許電影從這裡才是剛剛開始——時光回溯,童年時期,小不點飽受同齡人的欺凌。他敏感、自閉、沉默,被好心人收留,彷彿生活投進一束光,但並未將他閉鎖的心房徹底照亮。球場上跑來一個男孩,他說踢球踢一會就無聊了,但是你很有趣。而小不點從來不知道:「有趣」這個詞,是可以被用來形容他的;少年時期,奇倫疲於應付著嗜毒成癮的母親、成天找碴的校園混混。沙灘上坐過來一個少年,他同他聊起晚風。他說感受著街區吹來的微風,竟然會想流淚。他只是隨口說說,奇倫卻莫名流下了眼淚。

也許過了很多年,我仍會記得那樣一個晚上,關了燈拉上窗簾不開空調的冬夜,獨自一人在投影上靜靜看完《月光男孩》時的情景。看到最後一幀畫面暗掉,看到最後一條字幕走完,忽然很想擁抱電影裡的他,也想好好擁抱一下自己。

《月光男孩》講了一個少年的成長故事,這個故事可以移植到任何一個國度任何一個膚色的人身上。不禁想起,曾經自己也是一個沉默敏感又自卑的孩子,那種怕被冷落、被排擠的愁緒時刻縈繞在心中。我至今還記得高二剛轉到一個新班級後的一節體育課,主題是戶外足球,體育老師讓男生們兩兩分組練習運球。當時班上一共11個男生,大家自然而然地組成了搭檔,而我就是那個唯一被剩下的男生。至今我仍記得那天午後操場上明晃晃的日光,和海嘯一般向我襲來的巨大無助與尷尬。

所以我們總是需要抱團取暖,尤其是在學生時代,孩子不懂世事,但業已掌握了人間的惡意。困在校園這樣一個封閉的環境裡,如果你孑然一人,孤獨會被無限放大。從小到大,我們身邊總有像奇倫這樣的同學。他們因為某種先天缺陷或後天醜聞,成為被同學孤立和排擠的對象。掌握話語權的似乎總是那些四處橫行的小混混,而更多人只能是遠遠地看著他們,投去同情卻無用的目光,然後匆匆走過。

奇倫是這樣一個典型的被孤立的對象,他的母親行為不檢點,在藏不住秘密的小鎮上被周圍人取笑。而她的孩子彷彿理所當然要承受這種流言蜚語的代價。瘦小怯懦的奇倫該是忍受了多少難以想像的困窘。他只有一具黑色的肉身,該如何去抵禦外界的刀槍劍戟,如何日復一日承受同齡人不分輕重的惡意。

所以,那個月下海灘的吻才變得異常珍貴。在這個吻之前,沒有人真正走入他的內心,帶給他愛撫。在這個吻之後,他也拒絕一切的觸碰,視為對自己身體的褻瀆。可能是那晚的夜色太溫柔,那樣一個吻卻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這很像《殺死汝愛》裡,敏感的艾倫·金斯堡和瘋癲的盧西安·卡爾之間那個吻,也如同《燃燒藍》裡兩個海軍飛行員丹尼爾和馬修之間的吻。同樣都發生在夜色中,同樣如此出人意料,但彷彿一切又順理成章。

私以為《月光男孩》才是豆瓣今年頒獎季最被低估的影片,強調所謂性向和種族的「政治正確」都顯得太過粗暴地貼標籤。一個很重要的細節——奇倫被凱文打了那麼多拳,但一次次還是硬要站起來,因為那是一個少年最後的尊嚴。童年球場上那句你很有趣、少年海灘上和著月色的那個吻,那不是愛,或者對於奇倫來說不僅僅是愛,更是代表一種尊嚴。那個特別的人曾經給過他這個世界拒絕給予的尊嚴,這無關膚色無關性別,只關於愛。

少年總是會成長的。當有一天奇倫坐擁豪宅,手下有一群唯唯諾諾的小弟,練就一身肌肉,過上了曾經想都不敢想的生活,卻有那麼一個人始終是他的軟肋。開著豪車帶上金牙,整理好頭髮去見他。那個無數次在夢迴中出現過的他,是過去歲月的一束光,也是一件難言之隱。終於真切地見到他,雖然他沒有征服世界叱吒人生,沒有踩過七彩祥雲,只是一個在普通的小餐廳做著一份平凡工作的中年人,但四目相對,彷彿穿越了十年的時光,他們又坐回那年的海灘,聽著溫潤的潮聲、吹著沁人的微風、伴著如水的月光,一眼少年。

而他在那個特別的人面前,又是寡言、語塞,佯裝輕鬆和健談,卻慢慢露出了十歲時的敏感和脆弱。看著他錢夾里孩子的照片,聽他嘮叨著生活的瑣碎,那種橫跨時光鴻溝的巨大無力感襲擊了他。卻在凱文隨口問他,今夜要去哪裡睡的時候,天涯近如咫尺,相視一笑後泯然於心。最後一幕,他靠在他的肩膀上,導演終於用這經典的一幕,完成了向王家衛最後的致敬。此刻,跨越種族膚色地域,《春光乍泄》裡被影迷牽掛,情未盡的黎耀輝與何寶榮,仿若重現螢幕。

《月光男孩》用細膩婉轉的筆觸講了一個看起來非常簡單的成長故事,但這種抓人的細膩,十分高明。片子被引用的西班牙歌曲《Cucurrucucu Paloma》,同樣被《對她說》《春光乍泄》用過,仿若一件時光紐帶,這樣一段故事好似很多段舊日螢幕上經典感情的還魂與重現。而那種欲說還休綿延不絕的曖昧,在幾乎每一幀都有藍色的畫面里充盈滿溢,令人在視覺上得到極大的滿足。

沐浴著清冷月光,我的皮膚變成藍色,我的吻印在你的唇上,我的愛蕩漾進無邊海洋。某一天你打來電話,問我安好,說聽到一首歌想起了我。倏然讓人覺得時光是個籌碼,年少時母親曾大聲斥責他不要看她,如今卻瘖啞著嗓音在電話裡求他去看她。就像他戴上了耳釘,另一個人已將它摘下。

曾經有人對我說,黑人男孩在月光下,會變成藍色。一見誤終生,少時伴著月光的一個輕吻,就似你給我披附的一件不存在的鎧甲,讓我從此膽敢憑藉赤誠的肉身面對世界。在遇見惡的時候,我會痛,然後自己長出更堅硬的鎧甲。而你,不要忘記那晚的夜色。我在記憶的水面泛舟划槳,唯有你撫摸過的肌膚泛著月光。

  舉報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