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的救贖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在近期看過的電影裡，《房間》真是一部驚喜之作。看了兩遍，第二遍和第一遍一樣，看到最後依然淚流滿面。

影片開頭，用小男孩Jack的視角來講述「房間」裡的故事，在Jack童真詩意的語言裡，房間並不是一個被封閉起來的冰冷空間，他會給房間裡的物品起名，跟他們對話，說早安和晚安。直到Jack迎來自己5歲生日以後，這個房間對他來說仍然還是宛如天堂般的存在。然而與之對立的是，對於Jack的媽媽Joy，房間卻是不折不扣的地獄。

而Jack不同，Jack的世界是純淨的，不曾染上塵埃。可以看出，影片中的Joy，大多時候都是麻木且隱忍的表情，只在少數的幾個鏡頭裡出現失控。因為房間對於失去自由的Joy來說，無異於生命的終止，一種虛擬般得活著，只有跟兒子Jack在一起時，才顯得有一絲真實。她未曾想到，由於幾年前自己善意的舉動，會葬送了自由。長年來封閉式的生活，與外界的隔離，以及與原本的生活軌道的脫離，讓Joy的生活過得就像一隻絕望的野獸。

然而被馴服得再服帖的野獸，也不可能完全遺忘山間和叢林。那是一種本能。所以當看到Joy給Jack講《基督山伯爵》，講《愛麗絲夢遊仙境》，在她的心裡，估計也沒有完全放棄逃離房間的可能性。所以她才想出來逃生的計劃。

影片的前半段劇情跌宕起伏，當老尼克把毯子裡的Jack抱出房間後，響起的背景音樂聲彷彿在預示著自由的可能性。伴隨著愈加激烈的音樂聲，逃離了房間後初看到這個世界的Jack瞪大了眼睛。藍得發亮的天空、逐漸後移著的樹木、街道。僅僅是世界的一小片，也足以讓Jack感到吃驚，他才只有5歲，而這個世界是如此美麗，每一個出現在眼睛裡的場景都不同。每一個他以前都未曾見過。

把「房間」割裂開來，當Jack成功救出了自己和媽媽後，屬於身體上的束縛此刻已經完全消失。影片中醫生對Joy說過一句話。「你做的最重要的事，就是趁他還可塑的時候把他救了出來。」

當身體上的束縛消失後，捆綁在內心上的枷鎖又該如何打開？重新適應並且擁抱對他們來說陌生而廣闊的領域，這是影片後半部份所要探討的話題。對於Jack來說，他所要做的就是去好好認識這個世界，然而對於Joy卻遠非如此。她該如何面臨離開以後發生的種種變故，該怎麼一點點回到原先的生活軌道，像一個正常人一樣。父母的離異、和少年朋友的分離、自己被毀掉的少女歲月。重新回到現實世界裡的Joy，已經不再是一個天真無邪的少女，她變成了一個母親，她得撫平幾年來度過的不堪的記憶，得一個人面對所有的陌生和脆弱，這遠不是一個剛剛過完五歲生日的孩子能夠明白的，當修復失敗後，內心的絕望甚至讓她放棄了Jack，選擇了自殺。

從天堂到地獄，只要一念之間。

房間是一個符號，而影片裡母子之間的救贖，才是電影《房間》真正的主題。Jack的出生挽救了對人生絕望的Joy，正如Joy接受採訪時所說的那樣。「一切都不同了，他是如此美麗。我就是知道，我一定要保證他的安全。」撫養和照顧Jack，成為突然轉變了身份的Joy活下去的動力。

房間是一個樂園，對於Jack來說。所以他會對外婆說：

「有時我懷念那裡，不管朝哪個方向走，都不會有盡頭，並且媽媽一直都在。」

Joy保護起來的，不僅僅是Jack的成長和日常，還是一個五歲的孩子眼裡乾淨的世界。這是Joy對於Jack的救贖。

而憑藉著智慧和勇氣把媽媽救出房間後的Jack，又將自己的頭髮剪下來送給輕生後的母親，想要幫她重獲力量，這是Jack對於Joy的救贖。

小男孩對於媽媽的愛是純潔無私的，所以在他發現自己五歲生日的蛋糕上沒有蠟燭的時候，原本憤怒的他，在被媽媽擁抱以後，也只是說了句，等我下週6歲了，你最好點真蠟燭。

所以他從透不過氣來的毯子裡拼命滾出來後，也只是說了句，「I hate you！」

所以在媽媽離開以後，他一個人坐在地上安靜地玩玩具，因為那是媽媽希望他做的事。

所以當媽媽在面前道歉並且承認自己並不是一個好母親時，他也只是說，It' s okay,Don't do it again. But you're Ma.

Jack是真正的天使，他的愛純真，善良，不計回報。孩子始終是孩子，沒有被塵世的骯髒浸染的存在。透過孩子的眼睛去看那個房間，狹窄的房間也變得美好起來，在他離開房間看到更廣闊的世界後，他也想要回去看看。房間再也不是原來的房間了，那扇關閉的門打開了，並且房間裡也已經變了模樣，對於漸漸長大的Jack來說，也變小了。然而對於純真的Jack 來說，那也是他曾經的天堂。他跟盆栽說再見，跟椅子一號說再見，跟椅子二號說再見，跟桌子說再見，跟衣櫃說再見，跟水槽說再見，跟天窗說再見，並且最後讓媽媽和房間說再見。

再見即告別。告別就是不再回來。而他清楚，他在跟房間作最後的告別。

他尚且意識不到，那些待在房間的歲月裡被限制住的自由。因為Jack 始終是Jack，對他來說，房間是天堂，是之前獨屬於自己的小天地，是自己的全部，更重要的是，房間裡始終有媽媽。

真正實現了對Joy的救贖的，是Jack對於自己不染塵埃的愛。

影片的最後Jack有段獨白。

When I was four I didn't even know about the world.

我四歲的時候 甚至都不知道有這個世界

And now me and Ma are going to live in it forever and ever.

現在我和媽媽將在這個世界永遠住下去 永遠

Until we're dead.

直到我們死去

This is a street in a city in a country called America.

這是城市中的一條街道 在一個叫做美國的國家裡

And Earth, that's a blue and green planet...

地球是一個藍色和綠色的星球

always spinning so I don't know why we don't fall off.

而且一直在旋轉 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們不會掉下去

Then there's Outer Space,

還有外太空

and nobody knows where's heaven.

沒有人知道 天堂在哪裡

Ma and I have decided that because we don't know what we like,

媽媽和我做了一個決定 因為我們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

We get to try everything.

所以我們每樣都要試試

There are so many things out here.

這世界上有那麼多東西

And sometimes it's scary

有時候還很恐怖

but that's ok.

但是那沒事

Because it's still just you and me.

因為你和我還是在一起

外婆對Jack說：「沒有人可以獨自堅強，我們都是互相幫助，使彼此變得更堅強。」

Joy帶著Jack告別房間前，用聽不見的唇語說了句，goodbye，room。

門外突然飄起了雪花。但願此刻的Joy，真正告別了房間，因為門外的世界，還很大很大，正在等待著她和Jack。

2017/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