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無解 人生無奈——評韓國影片《男與女》

真正的愛，就是兩份孤獨，相護，相撫，喜相逢。 ——聶華苓 不經意地看了《男與女》，豆瓣評分不高，但卻深深吸引我刷了三遍。影片人物不多，情節也不復雜，演員細膩克制的表演不見大起大落，大悲大喜，但不論是最後女主在車內的失聲痛哭，而後走到車外的吸菸平復，還是男主忍著淚水，看向後視鏡里那個變得越來越小的影子時複雜的表情，傳遞出的都是一種痛徹心扉、肝腸寸斷和回到孤獨原點的無奈與無解。 當又安靜又乾淨、還總下雪的芬蘭呈現在觀眾面前，當悠揚低回的音樂響起，兩個孤獨的靈魂相遇了。他們都很孤獨，儘管有著體面的職業、光鮮的外表、似乎完美的家庭，但其實內心都有著不為外人道的痛楚和隱憂。最大的隱憂來自孩子。影片開始，觀眾就發現了異樣，女主的兒子因為女主一句「小心，有車」，並且護住他的舉動，居然伸手打了媽媽；男主送女兒去宿營，女兒在車裡一言不發，徑直下車不打招呼也不看爸爸一眼。隨著情節的推進，觀眾恍然大悟，原來是兩個有病的孩子。為人父母，最大的願望莫過於子女健康幸福吧！而不幸生養了患病的孩子，哪個父母會坦然？況且男主女主都是非常愛孩子的父母，因此他們內心的痛苦煎熬，是外人難以感同身受的。人，生而孤獨，這樣的痛苦無疑加重了他們的孤獨。 男主，一名很有才華的建築師，女兒患有憂鬱症，妻子也不省心，性格多疑、缺乏安全感，藉由男主岳母的話「年紀輕輕就嫁做人婦生了孩子，每天只知道看著老公生活，還沒長大成熟而已。」在家宴請朋友時，看見男主與女性發小、合夥人聊天，便醋意大發，立馬掛斷媽媽的電話，還當著眾人的面說一些讓合夥人難堪的話，然後又爬上露台的護欄耍酒瘋，嚇得女兒尿了褲子，後來更是吃藥自殺，在醫院裡，岳母說「這不是第一次了」。其實，妻子才是男主最大的隱憂和負擔，或者說，男主是養了兩個不健全的女兒，她們離了他很難活下去。有了這個伏筆，就不難解釋男主做出的最終選擇。女主，一名時尚從業者，職場上的她風姿綽約，但作為母親，卻可以用焦頭爛額來形容。即便遠離家鄉和親人，把兒子帶到國外上學，也沒能抑制兒子的病情發展，他依舊是行為不能自控，甚至有暴力傾向，女主的丈夫在教育兒子的問題上和她有分歧，覺得送兒子去普通學校是「虛榮」。生活就是這樣，給你一些，就會拿走一些。 當男主和女主各自背負著難言之隱相遇時，兩個人看上去都那麼疲憊。但寥寥數語、偶爾交匯的眼神，竟讓兩個陌生人很快產生了化學反應，兩顆心擦出了火花，彼此映照，兩個身體相互靠近，溫暖了寒冬。有評論說男主是撩妹高手，始亂終棄是渣男，男人沒有女人勇敢，諸如此類。但若關注細節，就會發現，這段感情的主導者或者說是引領者其實一直是女主。女主的性格更堅韌更決斷，而男主對自己有一個評價「感覺我活著就是可有可無的」，雖然影片沒有交代更多的背景，但從男主的言談舉止不難看出，他是個悶騷型的男人，不善言辭，害羞內斂。倆人因為大雪駐留在旅館，第二天一早出來散步，走向樹林深處時，開始是男主在前女主在後，慢慢地女主超越男主，而且步伐堅定。在桑拿房裡，也是女主先吻了男主，男主才迎合的，但當女主突然望向窗外發愣時，男主也立刻停了下來。這一方面說明男主夠紳士，同時也說明男主做事並不主動。回到首爾，雖說是他主動尋到女主的店，但真被女主撞見時，第一反應卻是躲閃。每次想見面都是先發簡訊詢問，每次見面開始都是怯生生的，等待女主的回應。影片通過許多細節，刻畫男主的性格。男主的溫柔體貼確實撩人，而在女主面前表現出的孩子氣又著實惹人憐愛。他記得在芬蘭女主說過胃不好，不喝咖啡，在首爾見到女主喝咖啡，就問：你胃好了嗎？他記得在芬蘭女主說吃不慣西餐，會隨身帶著辣椒醬，在首爾他就專門為她準備了一頓韓式午餐，有醬湯和辣椒醬；他脫下女主的高跟鞋，輕撫女主的小腿，讓人心悸；他堅持送她去火車站，懇求的眼神叫人心軟；他一口吃下女主剝好的雞蛋，調皮的樣子令人莞爾。當孤獨遇到了解，當疲憊遇到溫暖，男主在真愛面前，釋放了天性，回歸了自我。「孤獨一人也沒有關係，只要發自內心愛著一個人，人生就會有救。」 （村上春樹） 然而快樂是短暫的，幸福是易逝的。男主最終抵不過女兒的溫暖一抱，決定結束這段感情，回歸家庭。長長的走廊里，沉重的腳步，猶豫著伸向房門的手，難以抑制的哭泣，但他卻沒有推門而入，他明白，再見就無法割捨、無法了斷，因為他貪戀這久違的溫暖，他享受這溫潤的愛情，失去這份愛，他此生沒救。從這點上來說，男主的決定並不是因怯懦而逃避，而是因為不得不擔起責任而面對，因此他是勇敢的，勇敢到犧牲自己的幸福成全一個家庭。影片結尾，在餐廳，男主先是看見女主離開的背影，一愣，有些疑惑，是她？低頭，不會是她，一定是看錯了！但接著望向窗外，確認是她的時候 ，鏡頭定格在他的臉上，眼裡寫滿了驚訝、激動，他立刻衝出餐廳，眼見著女主乘計程車離去，他的第一反應是開車去追，可一扭頭正好撞上女兒巴巴的目光，他猶豫了，止步不前了。當他載著妻子女兒開車經過女主的計程車時，他也只能瞥上一眼，卻不能停下車來，最後他望向後視鏡里那個變得越來越小的影子時，痛苦溢滿雙眼，淚水早已盈眶。從此一根刺在他心中紮下，再也不可能拔出，而且隨著歲月的流逝，這根刺只能越來越深，隱隱發作的痛會讓他有多少輾轉反側的難眠之夜！ 女主無疑是一位好母親。阻止兒子喝浴室的水被推到一邊，即使撞得很疼也不發脾氣。聽說兒子走失焦急萬分，找到兒子為了安撫他，把一隻鞋扔進溪流，然後不顧天寒水冷下著雨，涉水把鞋撿回來，讓兒子高興。但當真愛來到，她又是義無反顧的，「我不能沒有那個人！」她就這麼直截了當地回答丈夫開玩笑似的問題「看來你有男人了！」隨後，她頭也不回地離開家，步伐越來越快，迫不及待地奔向他們約會的地方。最終沒有等來男主的她，還是跟丈夫離了婚，過起了單身生活。不甘心的她到芬蘭找男主，在餐廳，看見男主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地在吃飯，女主在洗手間裡思忖片刻，她的表情告訴觀眾，她終於決定放下，但哪能說放下就放下呢？當接到兒子的電話，她終於控制不住，失聲痛哭，讓觀眾不能不為之動容。她為愛付出的代價，她因愛而留下的傷口，需要多久才能癒合呢？女主又是堅強的，當她擦乾淚水，走出車來，點燃香菸，給人一種雲淡風輕的感覺，總覺得未來的日子裡她會比男主活得輕鬆些。 孔劉和全度妍的表演非常細膩，細微的眼神和表情變化將內心的喜悅、難過，幸福、悲傷，克制、掙扎表露無遺，讓觀眾深深體會著光鮮外表下揮之不去的黯然神傷和平靜生活中層層疊疊的不安痛苦。相較於大火的《釜山行》和《鬼怪》，孔劉在這部影片中的表演更具深度，也更富層次感。而影后全度妍，作為第一次看她戲的觀眾，我被驚艷到了，她不年輕也不漂亮，臉明顯沒有整過，但卻渾身上下散發著成熟女人的韻味，一舉手一投足，一個小眼神，全都是戲。 男與女，簡單的片名，卻承載著不簡單的內涵。男與女，是父親、母親，丈夫、妻子，男人、女人，作為男人、女人的他們最終還是選擇了做父親、母親。影片的畫面和音樂很美，營造出孤獨寂寥的氛圍。最後一個鏡頭，漸漸拉遠，男主的車在無垠的雪地上緩緩向前行駛。此時無聲勝有聲，生活又將回到原點。孤獨無解，人生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