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種族界限的愛戀

繼今年年初憑藉科幻片 Midnight Special 於柏林大放異彩之後，美國導演Jeff Nichols又為康城帶來了這部以60年代發生於美國本土的跨種族婚姻為主題的 Loving，因為題材涉及黑人平權與婚姻自由，社會受眾面廣，所以在年底好萊塢頒獎季中早已鎖定包括最佳電影、最佳男女主角在內的不少提名，更成為明年奧斯卡的有力競爭者。

片名「Loving」既指電影中的男女主角Richard Loving（Joel Edgerton）與Mildred Loving（Ruth Negga）夫婦，還代表二人跨越種族界限的愛戀。兩情相悅然後結為連理，本是天經地義之事，但Richard是白人，Mildred卻是黑人少女。時值1958年的美國，種族隔離政策依然大行其道，Loving夫婦不得不跑到華盛頓州才能完成宣誓儀式。好景不常，兩人身處的維吉尼亞洲政府得知此事後將這對恩愛夫婦告上了法庭，兩人均被判入獄，但如果他們離開維吉尼亞洲及家鄉二十五年的話刑期便可被赦免。如此處罰與流放無異，但為了不讓懷孕中的Mildred遭受牢獄之災，Richard也只能無奈接受。

導演Jeff Nichols本來可以有多種方式令到這個故事變得激動人心，黑人平權，公民起義，婚姻自由，衝破道德枷鎖的愛戀等電影母題都能讓觀眾的淚腺失守，情緒調動到高點。但Jeff卻選擇了最普通的表達形式，這裡的普通充滿讚美之意，在導演的處理下，不見以往黑人電影中經常出現的激昂不已的演說或氣勢磅礴的遊行隊伍，有的只是細水長流的鏡頭語言，導演對之採取冷靜克制的態度，儘量降低故事本身對觀眾可能產生的情緒變化。這對於外人看來充滿社會話題性的夫婦，其日常生活與其他純白人或純黑人夫婦並無二致，丈夫出外努力打拼幫補家計，妻子在家養育孩子，打理家務，到了夜晚辛苦一天回家的丈夫心滿意足地吃著妻子精心準備的晚餐，與孩子說說笑笑，享受回歸家庭的溫暖。Michael Shannon飾演的週刊記者為報導取材，親眼所見的就是這樣一個平凡的家庭，儘管此時Loving夫婦正為就不平等判決上訴維尼吉亞洲至聯邦最高法院煩惱不已。

Jeff Nichols鏡頭之下的人物，不論是像徵打破種族隔離的Loving夫婦，抑或幫助兩人打贏官司的民權律師，剝開後來人加之於身的神聖化外殼，他們只是一群跟你我無異的普通人。Loving夫婦上訴的目的很簡單，只是為了能回家，兩人嚐遍了離鄉背井的苦悶滋味，為了後代能不像他們那般遠離家鄉，能在健康的環境下茁壯成長，不得已才選擇與州政府作對，Richard甚至央求如果維吉尼亞洲法官能修改判決，讓他們回去，絕對不會再搞事。媒體大肆報導後，面對恐嚇、被跟蹤等突發情況的Loving夫婦也展現了如普通人一般的脆弱敏感，而丈夫的反應亦最為激烈，多疑與恐懼並存，臉上始終離不開愁眉緊鎖，有一個細節巧妙地將男主角的憂慮表現得淋漓盡致，與好友搭檔玩車多年的他竟被好友慣常的疾馳車速嚇壞，以為帶來了壞消息，在得知是有律師肯幫忙後才鬆了一口氣。

幫助Loving夫婦上訴成功的兩位律師，他們在接手這件案子時並不包多大期望，因為此舉有可能改寫美國的憲法，必然會面臨來自維吉尼亞洲政府的重重阻力。但他們也儘可能為Loving夫婦提供法律援助，在Loving夫婦偷偷回到家鄉生活之後，律師們還鼓勵兩人不要放棄，繼續與不公的制度對抗。

本片在精緻的普通背後依然不失感動，當律師在上庭前夕問Richard有什麼話要對法官說，Richard回答：「你可以告訴法官，我愛我的妻子。」現實中的黑人妻子在2008年去世前接受媒體專訪時對丈夫永恆不變的愛如此回應：「我想念他，他把我照顧得更好。」（I miss him. He took care of me. ）夫婦二人的回答都是那麽平淡無奇，卻又於不經意間催人淚下。

導演前作 Midnight Special 借科幻片外殼襯托父子親情，到新作 Loving 描寫的跨種族婚姻自由，題材迥異，但本質仍是相同，皆以一個＂愛＂字串聯其中。 Midnight Special 中父親因為愛所以千方百計保護有超能力的兒子不受外界的傷害，但最後還是出於對兒子強烈的愛才放手讓他獨立生活；而在 Loving 中，Richard Loving的白人身份讓他完全可以選擇與黑人妻子離婚來擺脫接踵而來的麻煩，然而夫婦二人同樣因為愛選擇共同面對困難，堅持到上訴成功，並最終得以留在家鄉終老。

導演Jeff Nichols始終相信，愛是關懷，是放手，是信任，是堅持，還能衝破一切障礙，實現不可能。聽起來似乎很幼稚，但在當下讓人倍感絕望的社會裡，我們或許能從作品中獲得些許現實生活不曾給予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