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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2-10 17:09:47

右派保守主義價值觀代表的是一種肯定性的思維習慣


如果選一位在世美國著名導演中最突出最著名的右翼-保守主義者,毫無疑問便是前不久還為被大部份好萊塢影人唾棄的特朗普站台的「老牛仔」克林特•伊斯特伍德。日暮之年的伊斯特伍德,越來越像晚年的黑澤明,對於自己一生信奉的那套價值觀、人生法則、處世態度絲毫沒有懷疑,並且在作品中用更為堅定的姿態斬釘截鐵的宣揚出來,向世人一次次袒露心跡。《薩利機長》又是一部這樣的作品。

中國知識界一直為左右之爭困惑,常常為左右之定義與分辨糾纏不清,其實如果我們以最原教旨主義的角度切入,區分左右派並不困難。左派,激進主義者的核心思路,永遠是否定的、批判性的,永遠看到的是事物中需要被否定的一面。反之,右派,所謂保守主義,最核心的思路,永遠是以肯定的方式分析、切入事物,保守主義在中文的語境中似乎是一個負面的詞彙,但它的要義其實是要準確的抓住需要肯定的事物,然後保住,守住。肯定性思維是保守主義者最根本的思維。如此來看,這兩種立場本身沒有先驗的對錯之分,關鍵是如何把握肯定什麼,否定什麼。對伊斯特伍德來說,懲惡揚善、開拓進取、個人主義、經驗主義、家庭秩序、男性至上、職業倫理,都是他認為的人身在世最重要的價值觀,這套價值觀不論世情如何滄海桑田,都要保住,守住,這是人之所以為人的基本守則,這是美利堅合眾國的立國精神。這套價值觀從根本上決定了《薩利機長》的敘事策略與形象塑造之間的關係比重。

根據真實事件改編的《薩利機長》,按照好萊塢近些年的處理方式,比較容易拍成事件化電影。像是《逃離德黑蘭》、《菲利普斯船長》,這兩部電影都是以起伏跌宕的方式打造高度戲劇性的事件發展流程。依靠最古典的「最後一分鐘營救」策略一路硬挺到底的《逃離蘭事件》甚至拿下了奧斯卡最佳電影獎。事件類電影有一個頑疾,觀眾在觀看此類電影的時候確實緊張,投入,認同,但看過之後又很容易淡忘,要記住情節總是困難的,而鮮明的形象總是銘記於心。從這個角度來看,《薩利機長》正好與之相反。伊斯特伍德沒有將緊急迫降的奇蹟事件給予高度懸念化的處理,他沒有試圖去讓觀眾為究竟能否平安降落這樣的懸念所牽引。換句話說,事件本身的戲劇化程度並非他所關心的。影片一開場就給出了奇蹟般降落的結果,之後以並不連貫的策略,以正敘、插敘,倒敘的方法,不斷的還原、拼貼事件的經過,這一切的指向都非常明確,那就是影片最核心的議題:薩利機長選擇在哈德遜河降落的方式是否違規操作?因為電腦模擬證明,返回機場是更好、更安全、更合乎理性的策略。在這裡,人性、人情、人倫與工業化生產、工具理性、程序正義這些人類啟蒙時代以來產生的最經典的理性主義價值觀產生了劇烈的衝突。當然影片並非簡單的反理性主義,而是強化經典人文主義精神在當今這個時代依然具有的拯救能力。

伊斯特伍德將此種衝突設置為影片最核心的衝突,而薩利機長的形象塑造成為展現這種衝突的關鍵。當觀眾越是認同薩利的英雄形象,便越是認同伊斯特伍德所要堅守的價值觀。伊斯特伍德塑造英雄形象向來得心應手。湯姆漢克斯罕見的以白髮、白鬚的形象出場,雖然蒼老但是沉穩又不失矯健,估計老牛仔要再年輕十歲這角色就他親自上馬出演了。

讓角色在壓迫性的環境中作出抉擇,從來都是塑造角色的捷徑,伊斯特伍德當然深諳此道。薩利作為機長,天然的就要承受壓力。在影片中他的家庭也面臨巨大的經濟壓力。事件發生過程中的壓力毋庸置疑。事件結束後面臨的調查,是英雄形象再確認的過程,也是另一種壓力之下的形象塑造策略。影片中三位最後一分鐘登機乘客的形象設置最能看出編劇的用心。這三位登機者,從不幸、到幸運、到不幸、再到幸運,之間戲劇性的奇蹟之旅,正是這次奇蹟事件最集中性的投射,而之所以會有幸運、有奇蹟,還是因為薩利機長的英雄行為。影片有不少篇幅是表現在哈德遜河上的救援行動,這種救援越是成功,就越是凸顯薩利機長形象之偉岸。除此之外,我們一方面看到,在酒吧服務員、酒店服務員、超市收銀員、乘客、同事、媒體報導、妻子家人的視角中,薩利是當之無愧的拯救者、英雄的化身,但是調查委員會的職責又決定了他們必須以「客觀」的方式評判真相。所以影片的高潮段位,並非是通常此類電影常常會出現的機長最後一分鐘拯救成功,而是在聽證會上,用模擬還原的方式證明了薩利機長關鍵時刻所作所為的正確性,而這種正確性是建立在高度依賴個人主義、經驗主義的基礎上。高潮段位是對薩利機長英雄形象的封閉式蓋棺定論式終極打造。

約翰•福特在二十世紀上半葉電影的古典時代,在《青年林肯》中用神話的方式再塑美國的建國起源,而在如今這樣一個高度去魅化的電子-虛擬-平面時代,不論我們對保守主義價值觀懷有如何的偏見,我們都不應該忽略歷史的存在性,我們永遠都不可能生活在一個真空的現世環境中。《薩利機長》正是以最伊斯特伍德的方式提醒我們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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