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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凡的少年時代--Ivan's Childhood (Ivanovo detstvo)

伊万的童年/伊凡的少年时代/伊凡的童年

8.1 / 29,659人    95分鐘 | USA:84分鐘

導演: 安德烈塔可夫斯基 Eduard Abalov
原著: Vladimir Bogomolov
編劇: Vladimir Bogomolov Mikhail Papava
演員: Nikolay Burlyaev Valentin Zubko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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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toine張新潤

2016-12-03 23:47:42

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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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觀塔可夫斯基《伊萬的童年》
塔可夫斯基可以真正沉浸入他故鄉的時間、土壤、氣息和傳說中去。在他最好的幾部電影裡,你根本看不見電線在哪兒,只不斷地感受到電,及電流時刻在觸動我們的生命和靈魂,只感受到光,看見光漸漸或剎那間照亮整個電影的時空。老塔的天才在於他從第一秒開始便建立起了自己的電影螢幕時空,並在不斷的質疑、掘進,及最終的解構過程中逐步建立反思、探索、生命領悟和信念的不堪一擊。
                                 ————題記
在我七年級的時候,對,就是七年級的時候。我如此的肯定這個時間,正如我們肯定自己的生日。
當時的班主任為了讓優異的同學好好學習,他把我安排在了倒數第二排。這種地理位置坐著的,都是老師心目中的壞孩子。他們認為我無惡不作,朽木難雕,我知道他想的是什麼。只是,我沒有說,雖然,說出來也照舊。
最後一排還有一個男生,我們彼此漫不經心的度日如年,我們相伴,爭吵,在這個區域。座位的選擇給了我們無法翻身的審判,有時他會故意用桌子頂我一下,或者調侃幾句玩笑話,都是為了給乏味的生活一點酸甜苦辣。一個午後,講台上的老師正在激揚文字,我以後桌的名義為一個女生寫了一封情書。隨著那個女生的視線,開始了我的無限想像,這封情書她是否會信以為真?後桌還蒙在鼓裡,他知曉後會不會嘲笑我的單純?
我當時注視著封閉教室的一切,目光漸漸無所適從,宛如大光圈的鏡頭虛化了一切。目光一次次的愛撫,計劃。絲毫沒有注意到老師的走近,直至他抓起了我桌上的情書,上面還有未泛乾的筆跡,時至今日,我也覺得,彼時的速度跟古龍筆下陸小鳳的靈犀一指也是不相伯仲的,不給我任何反抗的餘地,就將我擒獲。擒獲?我又做錯了什麼?當時在辦公室一昧的認錯,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我哪裡錯了。少年荷爾蒙的自由,難道就應該囚禁在萬物生長的牢籠,不可顯露?
我被帶進了辦公室,走上樓梯的時候,我看到了隔壁班的一個同學,他在樓梯上哭泣,在我們一生中最好的年紀。他的老師還在不停的破口大罵,不肯罷休。班主任在辦公室裡望著我,辦公室很嘈雜,可是我已經記不得聽到過什麼了,兩個人如此相對,我知道自己的不堪一擊。雖然他帶著眼鏡,可卻不漏一絲老態,因為我注意到他的巴掌,正在躍躍欲試。他嘗試著角度,調動著智慧,好像要置我於死地。不然為什麼他不打招呼,不問因由,就開始在我身上左右回擊?
班主任身在江湖已久,這些活動對他來說只是稀鬆平常,不用負責的獎賞讓我領教了他的瘋狂。我隨著他的招式只能左右搖晃,容不得思考,容不得解釋。今天再想,如果伯格曼還健在,我也會告訴他我對上帝的懷疑吧。
順著他的巴掌,我的臉逐漸發燙,可是,當時卻絲毫不知反抗,可能源於我從小的封建教養。
這種生活很快過去,可是他影響了我不止十年。我第一次看《四百擊》,老師的巴掌打在安托萬的臉上,打在我心裡。我看《少年》,也能體會到大島渚的憤怒與躁動。種種例子,比比皆是。《德意志零年》,獨屬羅西里尼的傷痛。《操行零分》,天才讓維果的暢想。這就是到今天,我為什麼對有障礙的童年感興趣。
在看《伊萬的童年》之前,對塵土飛揚、戰火連連的蘇聯是並不怎樣了解的,我擔心自己的無知曲解對事物的認識。可是奇妙的電影縮短了距離,與我異鄉相遇。
初識塔可夫斯基,是看過他的《鏡子》,以電影敘事時間的逐漸或剎那虛無來挑戰真正屬於電影的時間,反思與滲進,希望讓螢幕時間最終征服敘事時間,成為電影本體。作為一個導演,擁有如此高度的敏感與複雜,以現實、夢境、超現實穿插的遊刃有餘,讓我由衷讚嘆,從此,我記住了塔可夫斯基這個名字。
水,一直是塔可夫斯基電影語言裡的重要要素。夢裡,井水,大雨,河流。現實中也是一個潮濕的世界,無聲無息之間,已經流露出戰爭的悲苦。作為塔可夫斯基的處女作,已經體現了他的美學端倪,如詩如夢,匠心獨具,流連於對生命的沉思。
很喜歡戰爭廢墟上的老人,老人在尋找一根長釘子,可是環境以及現在的所有都是戰爭帶來的「饋贈」。在破壁殘垣之中,他喃喃自語,吟唱詩句,等待妻子。直至伊萬的離開,他守著一扇門,房屋四壁都不在了,問著「這一切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呢?」我們看著他們的處境,無可依託,避無可避。就像有一個短片,幾個人中午準備吃飯了,大家在議論,到底該吃什麼呢?後來決定吃雞,然後掏出了機關槍掃射。沒有槍林彈雨,沒有屍橫遍野。我們也能領略到導演的企圖。
瑪莎。美麗的名字,美麗的女性。
瑪莎與里尼的獨處,沒有伊萬。一直讓我覺得是另一部電影,浪漫紛至,抑於無聲。男子不停的試探,揣摩。少女思量,猜測,暗含歡喜。多麼熟悉的對峙,在憧憬愛情的年紀。美麗而憂傷的白樺林,矗立在天地之間,他們談到家鄉,里尼不停的創造浪漫,終於懸抱住了瑪莎,長時間的親吻。讓觀眾逐漸融化,只是,傳來了槍聲。愛情終要被摧毀。瑪莎視角晃動,心也潮動,愛情之夢的終結,塔可夫斯基一次又一次地提醒我們這點。他讓我們看到這些美好,又通通擊碎。無能為力的我們終會明白,只有他可以捕捉到生命裡的哀愁氛圍,讓觀眾陷入感傷。
當他們第一次去河邊,伊萬獨自在的時候,我也認為處理的無比精彩。伊萬在想像、實施真正作戰時的計劃,小心翼翼,目光如炬,聲畫錯位,老塔開始近距離的窺視時間,渲染了緊張的氣氛,更是無畫的窒息。牆上的那些話,「我們有八個人全部不超過19歲。」「一小時後我們就要被槍決。」「為我們報仇。」戰爭對孩子的扭曲,讓我們知道了,並不是只有一個伊萬。
戰爭結束,「這會世上最後一次的戰爭嗎?」拷問著世人。繳獲德軍的處死檔案里發現伊萬的照片,照片隨即不小心掉進黑黑的地下室,接下來我們看到可怕的伊萬的眼神,地牢里諸刑遍佈,陰森恐怖,德國人的對話在耳邊重現,伊萬倒滾地上的頭部特寫,那死不瞑目的雙眼,瞪著觀眾,還是想著母親?眼神觸動了最後一個回憶,母親在海邊聊著頭髮,回到美好的童年,飲水、遊戲、大樹、追逐。奔跑促起的浪花,伸長的手臂,想要抓住什麼嗎?又能抓住嗎?
塔可夫斯基電影裡的詩意在螢幕上流淌。他一直掌控著畫面,具體的物件,還有詩。在一片薄霧籠罩下,仿似人類探索看不見的未來,以為美麗卻只找到醜惡。這種天才的思想並不是很容易被傳承的,包括近來很多不成熟的電影妄冒塔可夫斯基之名,也是自取其辱。許多導演以庸俗的故事情節生硬地縮短了觀眾對畫面意境的停留時間,阻斷了觀眾的想像力,破壞了時間的概念,只能暴露出自己的無力跟庸才的本質。
我曾評論《德意志零年》,「羅西里尼鏡頭下滿目瘡痍的德意志,納粹餘音繚繞,無辜的孩子不僅殺了父親,也殺了自己。廢墟中的貧困與匱乏,沒有隨著曾經的輝煌帝國煙消雲散,仍然苟延殘喘。痛心的是那些死亡,都那麼寂靜無聲。」
《德意志零年》的直面與《伊萬的童年》的婉轉是不同的。可是不同的導演以不同的調度跟想像,構造出殊途同歸的故事,又是為了什麼?伊萬是渴望被愛的,會對一個缺席的告別一直掛念,卻也沒力量去愛別人。伊萬是真的孤獨的,他在孤獨中尋找存在,期待著每個人的認同。
今年我二十二歲,在七年級之後又接觸了無數的老師,我一次次的被他們打敗,又計劃著所有的復仇,如果能打敗他們,就會讓我損失的尊嚴得到償還。今天晚上,我又一直遊蕩。黑暗裡,擴大我的孤獨,梁山的好漢被逼後夜上梁山,我們能做什麼呢?無盡的狂奔之後,我對著路邊的孤燈說了太多,太多。聽到遠處的聲音,心裡還是會顫動一下。擔心是不是遠方的少年,也在繼續著清苦。我不想碰到熟人,也不習慣說太多的話,所有的行為會帶來代價,這是七年級給我的永生記憶。
我還是會想起小時侯的恐懼,雖然現在已經沒有人敢如此的胡作非為。可是當時為什麼沒有人會注意到被傷害的少年,當然,如今的我早就長成了青年,可是,總有層出不窮的少年。我想起一個人無助的時候,想起安托萬,伊萬,小四,想起那些傷害少年的魔鬼,我在想你們該如何面對每夜幽冷的月光,你們會不會拷問自己的信仰?就讓我為你們唱一首歌吧,唱給每一位魔鬼,唱給每一個天使,唱給我自己,「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也會怕有一天會跌倒。背棄了理想誰人都可以,那會怕有一天只你共我。仍然自由自我,永遠高唱我歌!走遍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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