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異博士》中雙重起源故事的平衡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一般來講，超級英雄起源故事只需要做到三步就夠了：主角亟待改變的人生遭遇重大變故後獲得了超能力；對超能力愈發熟練的掌握同對自身的重新認識相互糾纏，並在起伏中向前推進；技藝與思想、外部與內在通過最後那個目標的達成昇華到一個全新的層次，主角也從凡人變為英雄。
而《奇異博士》所要面臨的新問題是主角的超能力屬於一個全新的世界觀，所以在主角從人到英雄的轉變過程中，在既有世界中引入魔法成為了另一個必需要完成的任務。那麼本片的故事構造也就有了一個雙重起源的限制。因為目標的多重性，內容在安排上也面臨一個平衡的難題。
從完成的效果來看，大致以105分鐘正片中的第55分鐘為界，影片可以被分為兩個部份。對魔法的引入而言，前後分別是一般性的概念呈現和對現實世界的影響；對英雄的崛起而言，逐步掌握能力和重新發現自己這對經常糾纏不清的關係被拆分後分別置於前後兩部份中。

因此影片前5分鐘卡西利亞斯竊書的部份不能僅僅看作是一個鋪墊、序曲或是引子，那樣的話只需要竊書後逃亡成功就夠了。實際多出來一段相當炫目的倫敦街頭打鬥，這段打鬥的意義是使觀眾意識到在現實世界之外的那個魔法世界的存在，當然這裡魔法關係世界的命題未被太多提及。
與之相對應的是差不多長度也為5分鐘的對主角的鋪陳。車禍之前，我們看到了兩場手術和兩段對話，不幸的是它們在功能上是重複的，並且只呈現了主角技藝的精湛與為人的高傲，卻對其內心向善這一點沒有提供充分證據，因此在之後的車禍事故和復健失敗的過程中難以得到觀眾的同情。
上面的內容加上之後加德滿都之前，看上去還是走的標準程序，樹立角色、遇到變故、尋覓解決之道。但實際上這個過程被嚴重壓縮了，以致本片主角的塑造產生了相當的問題。終於，伴隨失敗的復健而來的是工作丟失、朋友離散、愛人分別，此時一個康復病例重燃了新的希望，也把主角帶向了加德滿都的卡瑪泰姬和新的魔法世界。

下一個令人遺憾且相當驚異的地方是，成為古一法師的學徒並沒有太多阻礙。這種困難的設置殘缺在一般以人物為中心的傳記型影片中是必不可少的。這也是本片令人懊惱的角色塑造中關鍵的問題之一。我只能認為是那個新的世界觀在一旁嗷嗷待哺，以致主創已經沒有心思再花在主角的成長上了。
入門之後，事情就變得順暢了很多。從35分鐘拜師入門到55分鐘卡西利亞斯攻陷倫敦至聖所，導致主角進入紐約至聖所這一段，基本上完成了兩個目標，對主角技藝逐步精進的描繪，以及對魔法世界的逐步揭示。即便這兩個目標完成得似乎略有倉促，但總體結構上還是完整度。


對主角而言，這裡經歷了三個階段。
從目睹魔法的魅力祈求學徒到於圖書館中見識到高階的魔法書籍，這是第一階段。這個階段仍舊止於一般現實世界所能夠理解的勤奮讀書的程度，這也是一個醫學高材生、一個社會菁英所最不苦惱的部份。
而第二階段，面對魔法實踐的停滯不前，在被古一法師帶到珠穆朗瑪峰從而悟出魔法之道後，主角已經從初識魔法進階到開始掌握技巧了。不過這一階段的轉變有些過於簡單了，僅僅珠峰之巔那生死一瞬就能激發小宇宙嗎？還是說這，就是天選之人，觀眾只要接受接好了？
第三階段，熟悉技巧之外，又開啟了對魔法的思考。從異次元空間的介紹到與莫度訓練交手時談及魔法、談及導師，最終圖書館獨自演習窺見了阿戈摩托之眼中時間寶石的力量。再被莫度和老王教訓後意識到事態的嚴重並意圖退出。問題和第二階段一樣，只有骨架而沒有血肉。
以上20分鐘，主角經歷了從普通人到學徒，再到魔法師的演變，傳統上這應該是至少60分鐘以上的內容，新的安排把進程大大壓縮了。應該注意的是，這個過程中主角對於自身的認識是否有改變是並沒有得到太多關注的。

另一方面，對於魔法世界的引入，這一部份主要還是侷限於其自身的奧妙，對於現實世界可能的影響只在初次使用時間寶石逆轉時空玩弄蘋果和書頁時稍微開始涉及，然後後面就接入了卡西利亞斯的入侵。
可以看到，在105分鐘正片的前55分鐘，除了必要的開頭之外，影片主要在做兩點，一是主角對與魔法的逐步掌握，二是對魔法世界的概念性介紹。這當中很明顯地迴避了任何影片中都必需要有的人物的改變，拿麥基的話說，看不到角色的弧光，拿小剛炮的話說，看不到人心。而此時，影片時間已經過半。

從55分鐘開始的稍後30多分鐘，我們先把結尾刨去，可以稱之為一個大的紐約至聖所之戰。這一部份中，魔法世界的起源介紹這一支內容已經開始涉及其對現實世界的嚴重影響了，當然這一段主要還是聚焦到了之前未獲關注的主角的自我認知上。也是經歷了這一段，史蒂芬·斯特蘭奇醫生開始變為了奇異博士。

此段的第一部份，第一次紐約至聖所保衛戰。主角意外來到紐約，意外碰到卡西利亞斯的進攻，非常被動地開始了迎敵。此時出現了一個動機不明的斗篷，為什麼它和主角如此親密，完全沒有理由。然後在這個斗篷的協助下，主角在裝束上成為了奇異博士（復聯主題音樂此時也隨之響起），擒住對手卻又遭暗算。接著逃亡至醫院。
注意此時的主角的動機還是以保命逃生為主，倫敦失陷之前他就想退出，意外進入紐約之後也不會主動出擊，受傷後更是加進脫離。

接下來醫院這場戲（加上隨後回到紐約至聖所的三人對話）本來應該是全片最關鍵的一處，只可惜處理得並不理想。這段戲本應解釋一個信仰科學以救人為己任的醫生如何徹底開始相信魔法的力量並認識到殺人與救人的關係，繼而為之後主角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奇異博士、地球的守護者（而不僅僅是裝束上的）之類角色提供支撐。從實際來看，帕爾默醫生搶救主角的身體和主角與反派小弟的靈魂交戰都沒有達成上述目的，所以這段戲也開始顯得多餘了。
不過需要繼續注意的是，此時的主角已經可以主動出擊對抗反派了，這是真正成為奇異博士的第二步。

最後，回到紐約至聖所並與古一法師及莫度三人對談後，卡西利亞斯再次來襲。這時主角——或許我們應該開始正式稱之為奇異博士了——已經可以積極地跟隨師兄去迎戰強敵了。
從屋內打到紐約街頭，一串眼花繚亂的特效過後，生死存亡之際，古一法師再次現身。然後受重傷去往醫院，死前靈魂出竅，和奇異博士交談。在古一死後，面臨著保衛最後一個至聖所香港也即是保衛地球命運的關鍵抉擇時，這位之前裝束上的主人公、行動上的魔法師，開始主動擔起責任來，演變為完全意義上的奇異博士。
聯想從倫敦所失陷時的倉惶逃命被迫抗敵，到紐約二番戰不懼危險再度出擊，再到恩師亡故主動擔責保衛世界，雖然簡略但也完整地呈現了裝束、技法之外主角的內心變化。加上影片前一半法術上的進步，到此時才真正從內外兩方面完成了人物的轉變。對一部英雄起源來講，主體已經結束。當然問題主要還是血肉不夠充分，尤其是在這個時長限制下。
插播一點，倫敦失陷之後和紐約街頭之前，古一兩次失蹤，可以認為是去黑暗的異次元空間汲取能量了吧？也許TA已經認識到以TA目前的能力在純粹的法術上已經無法取勝卡西利亞斯了？後面奇異博士也會意識到這點，所以想出了另一種解決方法，談判。

最後的香港之戰，對人物來說，全部的塑造工作已經完成，對魔法的世界觀來說，還差那關係現實世界存亡的最後一擊。這一擊是由阿戈摩托之眼中的時間寶石完成的，它的操作者也是剛剛成形的真正意義上的奇異博士。一開始奇異博士還是想單純逆轉時間，再覓機會擊敗反派。但當卡西利亞斯放出一次大招使得逆轉過程暫停後，他才發現只靠自身的硬實力是難以取勝對手的。不過依賴時間寶石的特性，倒可以從更高的層次上保護地球的安危（當然這也是暫時的，是在滅霸到來前才有效的），所以就有了隨後幾乎煩死多瑪目的那招。那個招數可以說是主角特質和魔法特質的一次美妙結合，也是剝離視效刺激之後影片難得的閃光點。

在儘量忘掉令人印象深刻的特效之後，回過頭來再看影片的構造。人的轉變被拆解成兩個方面前後分別闡釋，前面著重外在的進步，後面關切內心的變化。新世界觀的引入被劃分為兩個層次逐步呈現，這種安排可以說優缺點是並存的，至於說如何權衡利弊，那就要看我們欣賞的目的了。你是很純粹地想要一個凡人崛起為英雄的偽傳記呢，還是想要一個新世界的引路人呢，這可能並沒有標準答案。只不過著重前者時，一個觀眾熟知的故事演進方式會剝奪很多新世界觀所帶來的體驗上的樂趣；而後者又會讓處於故事核心的主人公單薄孤立。
就我個人來說，當然在主流商業片中尋求電影語言的新鮮刺激是不現實的，那麼退而求其次，我更關心的是人物和故事的完整度。完整、充實的一步步演進比偶然出現的生理刺激更能帶來滿足感，即便不是在首次觀影當中，也是在事後重新回顧審視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