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有病，何不來相愛？——香港亞洲電影節觀影記

這應該是我第三次來香港看羊的電影，每一次都有不同的感受。去的是apm影院，豪華商場的頂層，裝修比去年去的BC要好很多，但是卻完全比不上舊舊的BC有電影節氛圍，只有一張海報放在門口，也沒有播放電影節的宣傳片，更加沒有BC那種賣老碟的店，沒有影迷party的感覺。

沒有氛圍也就算了，此行最讓我擔憂的是，《over fence》是日文原音，英文字幕，所以電影一開始訓練生們談話的部份看得我一臉懵逼，完全反應不過來，只覺得耳邊響起「現在日語聽力考試、英語閱讀考試開始了」之類的字句。問了同行的妹子，也是一樣的感受，好在後面入戲了，聽起來沒那麼費勁，不是一臉白痴地不知道在說什麼了。

其實真要算起來，這部電影不是那種我看完會狂熱地起立鼓掌大呼「太精彩了」「amazing」的類型，它很日本，像梅酒，入口淡淡的有點甜，喝完卻漸漸回味出其他的味道，緩緩地充盈你的胸腔。

如果你願意去想，藉由電影這個引子，可以想到很多很多，當然它並不是在說教，甚至它非常實誠地按照劇情簡介那樣，主線就是一段愛情，連香港的譯名都直接叫《愛情，突如其來》，說實話當初原以為這是苦逼虐戀賺人熱淚，真看了卻發現整部電影沒有深深的苦悶，而是呈現出一團看似正常運行的生活里，也有小可愛，也有小歡樂，但飛過陰霾天空的黑鳥，鷹銳利的眼神和爪子，時時出現象徵著什麼的鳥叫，都叫人從「正常」里讀出一絲絲偏移，一絲絲崩壞，好像有意無意地提醒你，「小心掉下去」般岌岌可危。

於是，岌岌可危終於走向了崩塌、爆發，可是這爆發不是盡興的，也不是一種煥然一新的變革，或許就像滿島弟扮演的森那樣，只是趴在地上，無力地哀嚎。

最先爆發的總是最看上去不像正常人的人，但其實所有人都有「病」。

女主聰情緒激烈動盪，她一看就不像「正常人」，可她又是最真實的人，儘管她是被人輕視的陪酒女，卻能輕而易舉地指出了男主角白岩的自欺欺人，她模仿過很多種鳥，可我覺得她最像的鳥卻是兇猛的鷹，一把撕碎別人的假面，對別人毫不留情自己也傷痕纍纍，雖然我個人並不是很能接受她總是毫無預兆就「發瘋」。隨著劇情展開，導演也沒有做出過多解釋，只是給了一些暗示，像個謎團一樣，這樣一個謎，越發吸引對誰都好像很友好的男主白岩。

白岩的臉上總是掛著親切的微笑，那不是真的親切，他總是對自己說，自己是個普通人，正常人，遇見聰之後內心的硬殼才被強行破開，他才承認，自己錯了。

所以觀影的我們才會想到這樣一句話，「我們都有病，何不來相愛」？

你看，愛也許就是那個簡單粗暴解決問題的答案，否則怎麼會有那麼多人願意飛蛾撲火？

談戀愛不如跳舞，跳舞不如談戀愛，當兩者相結合，男女主一同起舞的時候，連我這樣對這種戀愛不太感興趣的人，都被美到。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fence，片尾白岩算是跨過了他的fence，可是其他人呢？

訓練學校裡的這群人，他們年齡不同，性格不一，唯一的相似之處大約都算是被社會拋棄的失業「loser」，他們有的都是爺爺了還在掙扎找工作，有的拖家帶口一事無成，有的人自以為青春有大把時光可以揮霍，生活嘛，也沒有糟到活不下去，可是為什麼空氣會那麼粘稠，讓人喘不過氣？稀稀拉拉的打趣和吐槽，稀釋不了粘稠的空氣，只是緩慢地激起一圈圈虛偽的漣漪。

聽說《何者》的票房不好是因為太真實，大學生怕看了不想就職，我覺得如果他們看了《over fence》，估計會更怕。怕就職是吧，去職業訓練學校學習工作技能啊，然後就會發現不管你學得好還是不好，滿滿的日常里，都是淡淡的絕望。之前看到一段文字，是說現代人的絕望，「不是瓊瑤劇裡的聲嘶力竭，而是看上去好好的，你碰一下，他就死了」，死未必是必然，心死卻彷彿成為了保命技能，逆來順受，油嘴滑舌，做不到這些的人，大約就會落到跟森一個下場。

電影給所有人都留了個光明的尾巴，我也祈禱男女主別再出么蛾子好好在一起吧，可我總沒法說服自己想得太美好。

因為崩潰，總是悄無聲息地發生，因為fence，總會出現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

寫到這裡，你會發現我又沒點名羊，那是因為下面我要開始花痴了！

為什麼工服和那種中年人的polo杉都被他穿得那麼好看嗷嗷嗷！還有土氣的老闆包，被他一拿我也服氣！露出來的腿簡直是絕對領域！

他雖然不是主角，故事卻是以他的代島為線索，串起來的。之前簡介里寫代島對男主很感興趣，看完才發現其實他對女主也很感興趣咳咳……他對男主的「注意」是推動情節發展的明線，是他帶男主去了女主工作的店，而他對女主的「在意」則是一條暗線，這條暗線讓男女主感情看似惡化，實則激化，他一開始就看穿了，這兩個人是命中注定的啊，嘴上毒舌不饒人放出諸多惡意，兼施撒嬌軟磨硬泡，轉身拿起酒杯留下落寞背影……這樣的人，怎麼會淪落到在訓練學校敲木頭？

當然當然，也可能是我迷妹濾鏡厚，羊一個眼風過去我大約都能腦補出十萬劇情，更何況這次日文英語考試，多少也會影響對劇情的理解，是不是如我所說，或者我說過頭了，甚至能看到更深遠的東西，還得問看片的你自己了。

我只是覺得，這次羊用的表演方式，又和之後的署長很不一樣（署長是後拍的），角色性格不同是肯定的，但我說的是處理方式，署長是很慢畫的角色，他雖然市井，卻不是一般人，所以需要他獨特的存在感，被囚吐真劑更是讓人感慨彷彿炫技般的厲害。之前和機油說過，羊本身就自帶一種讓人無法忽視的鏡頭感，但是代島這個角色，讓我覺得他完全可以放下自己的優勢，成為男女主背後的幽靈。

代島集合時鞋子掉了隨便一踩，那麼真實自然，空虛的大笑，又叫人揪心，特地學的北海道口音，足見他的用心。同樣是在小地方生活過的青年，《此處的幸福》里立川是外來者尋找治癒，代島是深諳規則的老油子，《愛的成人式》鈴木是被大城市勾魂的愣頭青，而代島是遊刃有餘的老司機，他沒有嚮往遠方，他安定地待在自己的小天地裡，又總在想不到的地方的殘忍著，鬧得我老擔心男主要揍他。

可是真正殘忍無情的人，又怎麼會配合女主聰玩那些鳥的模仿？而敏感的聰如果討厭誰，從來都很直接，但她言語中並沒怎麼刻薄代島。

他不懂聰那些奇怪的舞蹈和模仿，甚至不見得多尊重她，但我感覺他對她，總是憐惜的吧。否則他何必整這麼一出？他不做這些事，憑自己的才能和人脈照樣混得比其他人好。或許，無論對這個「正常世界」有多了解，知道怎麼去利用，也談不上喜歡吧，雖然更多的時候，他是那麼自私冷漠，很少袒露真心。

這次的角色真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沒有特殊技能也沒有特別經歷，沒有被女票騙也沒有被社會折磨得一臉我好累，在所有或麻木或瘋狂的人中，他居然那麼「正常」，有目標肯行動，四處奔波如魚得水，沒人知道他懷著怎樣的一顆心，好像什麼都是場面話，只有偶爾飄過的眼神，和若有所指的台詞、沉默的背影，悄悄地傳達什麼。

每個人都有病，只是態度不同，有的人坦然接受了，如聰和白岩，也有的人渾然不知，就像學校裡的其他人，要不就像森，想要「不正常」的自己被承認，得不到就毀掉，還有第三種人，就是代島那樣，有些瞭然於心的樣子，卻打算繼續混下去。

你是哪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