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承受的過去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作為倫敦電影節的參映影片，海邊的曼切斯特今晚在Leicester Square的Odeon Cinema歐洲首映。目前為止的口碑非常棒，IMDB 8.5/爛番茄97%好評/豆瓣8.9。放映之前導演Kenneth Lonergan帶著製片和Casey Affleck, Michelle 威廉斯出來簡單說了兩句。威廉斯說大概十五年前就想和Kenneth Lonergan合作了。小本說為了表達人物的內心他和導演討論過很多很多次，希望能做到恰到好處。

故事大概講了一個很喪的中年維修工Lee某天接到了醫院的電話，他的兄弟Joe心臟病發，等Lee趕到時Joe已去世，而他不得已留在這個離開已久的小鎮處理Joe的後事，和莫名其妙變成了他的被監護人的青春期侄子相處，以及面對自己悲傷的過往。說實話預告片看到這裡我覺得我已經能猜出結局：叔侄從陌生冷漠到逐漸熟悉，在一次矛盾大爆發接著相擁哭泣後開始互相鼓勵直面心魔，終於驅走霧霾迎來陽光，從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加上曼徹斯特（美國的那個，不是英國的）美妙寧靜大海之傍的小鎮黃昏和舒緩優美的配樂，又一個生活勵志套路片由此誕生。

所幸並非如此。導演更想講的是人會怎樣面對生活的苦痛。他在故事進行過程中不斷穿插Lee過去生活的片段，將他曾有過的幸福展現的淋漓盡致，同一場景人物在時間上的對比強烈得讓人心碎。當看到畫面從落寞地獨自酗酒，一言不合就在酒吧里打架，和長大的侄子沉默憂鬱地走在冬天的雪地裡的現在，與大半夜在家裡的地下室和朋友喝酒打球辦party、和Joe一起出海帶著小侄子鬧騰，回家溫柔地親吻女兒和妻子調情的曾經中不斷切換時，我只覺得無力而壓抑。Lee的演員是大名鼎鼎的Ben Affleck的弟弟Casey Affleck。他們不僅長的很像，連演戲都是一個面癱路子。我很欣賞這樣的表演方式，很生活，自然而真實。我們不活在戲劇里，通常沒有過份的表情。是通過收緊的手指，黯淡下來的眼神，突然高揚的語調等等，我們才在不經意間將真實的情感湛露無遺。從細微之處展現複雜的內心變化，在不經意見觀眾的情緒被調動起來。小本在這點上做的特別好，尤其是和Joe的屍體告別以及在街上偶遇前妻的那兩場戲，沒有多餘的眼淚，只有單調的語言，他的極力壓抑卻使我們毫不費力地感受到了假作鎮定之下內心深深的痛苦。不願過多表達、只能獨自承受又表現得彷彿毫不在乎，這種成熟的處理情緒的方式總能引起我母性般的心疼。

想起美版福爾摩斯Elementary裡的一集，經常和Sherlock合作的驗屍官尤金在一次工作中親眼目睹喜歡的女生被炸死，自己也差點遇難。在這之後他屢屢在工作中出錯，閒時也總是精神恍惚。Joan勸尤金休息一段時間，尤金卻說自己沒有問題。Sherlock很擔心，於是拿自身的例子告訴他，如果繼續在傷心之處自我折磨下去，很可能會把自己給毀了。劇尾的尤金終於決定出發去另一個城市，開始新的生活。Lee也是如此。有的時候，人類就是沒有辦法與過去和解。儘管歲月更替，當我們再一次接觸到那塊傷疤的時候，還是會痛不欲生。所以只有離開，這不意味著在一個新的地方好像所有的事情都能得到解決。只是不用逼著自己不斷想起往事，並隨之自責、後悔，也不失為一種解脫。

打不過就跑，這麼簡單的道理，可惜有的時候人就偏偏喜歡逞能，讓自己落入無可掙脫的苦痛中。當Lee最後還是決定離開的時候，他誠懇而無奈地對侄子說，"I can't beat it." 這又何嘗不是和自己達成的和解。總的來說，這電影很對我胃口。Kenneth Lonergan既是導演也是編劇，台詞自然情節流暢不尷尬，能把一個這樣悲傷的故事講的不刻意還帶點小幽默是導演的功力。剪輯乾脆俐落，美中不足的是前半段的配樂有些太滿太煽情了。這部電影大概在明年一月上映，中國會不會引進不知道，很期待看它能在奧斯卡拿下什麼獎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