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姆.福特的精緻和粗糲

（原載威尼斯電影節期間的騰訊娛樂報導）
7年前，時裝設計大師湯姆.福特，以一部獻給同性戀人理察•巴克利的濃烈情詩《單身男人》，讓自己成功轉型，邁入電影領域。可當人們提及湯姆.福特的大名，總還是攜著強大慣性，率先想到那個挽救了古馳和YSL的執行長，而非一名新銳導演。順理成章的，在那部處女作中最被關注的焦點，註定是科林.費斯精緻整齊的衣櫥、一絲不苟的著裝，這理應是湯姆.福特自己的寫照吧。

而好不容易等來的第二部作品《夜行動物》，開場就以亮瞎雙眼的奢靡前衛時尚，讓觀眾感慨：相較《單身男人》，這次才更加的湯姆.福特。幾面巨大的玻璃投影中，肥碩的女人或全身赤裸、或披著一條旌旗，自得其樂的起舞，像是一尾尾胡亂游泳的金魚。展廳中央，則酣睡著影像中這些肥碩金魚的原型。這是一個由Susan（艾米.亞當斯飾）成功經營的當代藝術畫廊，它位處洛杉磯最富貴的社交圈，寒暄往來著的，都是Susan這樣財務自由的成功藝術家。

艾米.亞當斯在此次威尼斯電影節中擔綱兩部競賽片的女主角。巧合的是，與《降臨》中那位語言學家的居住環境和空間相似，湯姆.福特的Susan，也生活在一個有著巨大落地窗的山間豪宅中，空靈而孤寂。在丈夫藉口忙於生意場那些事時，Susan收到了作家前夫Edward（傑克.吉倫哈爾飾）從德州寄來的小說初稿，標題為《夜行動物》（Nocturnal Animals）。

這個預示著未知和不安的書名，也就揭開了電影戲中戲的帷幕。

小說主人公Tony(同樣由傑克.吉倫哈爾飾演)，帶著妻女，驅車駛入荒涼廣袤的德克薩斯西部。正當后座上的女兒抱怨手機沒了信號，而父親幸災樂禍道：「這就是德州的魅力」之時，真正需要信號去報警的緊張時刻到了。三口之家被三個不知來意的青年截停，從互相挑釁到父親認慫，從敵意到緩和再到衝突加深，湯姆.福特設計出一場張力十足的好戲。好不容易以為這不過是一場誤會，三個青年可能只是舉止粗野的好心人，氣氛卻急轉直下，讓夜間公路成為一枚引線將要燃盡的炸藥，這簡直是麥可.哈內克《滑稽遊戲》的濃縮版。

現實場景中的Susan被小說深深吸引，不斷回憶起與前夫相識的熱戀和相處的矛盾。Susan的母親並不看好這一對情侶，「Edward太過於脆弱，沒有擔當」。而由Edward創造的小說主人公Tony，也同樣是一個軟弱的男人，眼睜睜看著妻女被流氓劫走，只得在悲劇發生後，靠著Bobby警官（麥可.珊農飾）嫉惡如仇的性格，才走上復仇之路。

電影《夜行動物》，改編自另一部小說《托尼和蘇珊》。對視聽語言有著超強天賦的湯姆.福特，為兩位人物分別搭建出接壤不同的風格化生活場景。洛杉磯豪宅和畫廊中的Susan，過著湯姆.福特最為熟悉的上流生活，至少在觀眾的想像中理應如此；而荒漠公路上的Tony，則是一個被寄予先抑後揚厚望的西部復仇英雄，這似乎是湯姆.福特從不會染指的粗糲世界，可他偏偏由在德州出生和長大。

對於這位時尚大師，風格化從來不是他拍攝電影所追求的目標。「缺乏事件本質的風格化會是空洞無聊的。我確實會讓作品呈現出某種獨特風格，但它必須與角色和故事相關。而在置景和服裝方面下功夫，也能讓演員和觀眾更加認同我創造的角色，甚至代替對話。一部好的電影應該以悄無聲息的發展，只在必須推動敘事時，才出現人物對白」，湯姆.福特表述過他的電影觀。《夜行動物》在很大部份上，顯然實現了這位時尚大師所渴望的好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