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鬼認證5：總想搞個大新聞

每個十年都有它的動作片代表作——甚至是一整套電影系列。雖然時至今日，動作電影的純粹性早就被拆解得七零八碎，融入到了各種其他主題里，為他人作嫁衣去了，但這並不妨礙一代又一代的動作電影人為之付出不懈努力，並深刻地影響著其他電影作品的影像風格。
在21世紀前十年中，好萊塢祭出了《神鬼認證》，歐洲祭出了《玩命快遞》。兩者將寫實的搏擊風格重新帶回到了大眾視野當中，一個影響了之後所有間諜電影的風格套路，一個捧出了末代動作之王郭達·斯坦森。而《神鬼認證》以其凌厲的動作風格和瘋狂的鏡頭剪輯，幾乎重新定義了整個動作電影的新標準——忘了布魯斯南回合制的打鬥戲吧，現在是傑森·伯恩們的時代。
《神鬼認證》三部曲的身上，最閃光的地方恐怕就是那種精心設計的一氣呵成。汽車追逐，上房揭瓦，徒手搏擊，精悍槍戰，一切都圍繞著合理的劇情以及豐富的人物而良好運轉。甚至是比於正傳相形見絀的《神鬼認證4》，在劇本和拍攝質量上也要比同期的動作電影高出一級——但畢竟黑歷史。同時，三部而自止的《神鬼認證》系列有著一種罕有的貴精不貴多的職業素養，在創意進入枯水期的今天頗為難得，格外可貴。
然而在泡沫橫生的這幾年裡，我們已經見過了太多IP的起屍還魂。有的鋪張浪費有的賤賣情懷，有的莫名其妙有的沒玩沒了，只有少數能夠算得上不孚眾望。空掛著reactivate的名頭，卻鮮見能有《侏羅紀世界》《原力覺醒》這般高質素的，更不用提《奎迪》和《瘋狂麥克斯4》了。但就《神鬼認證》的量級，如果在製作上能有此前一樣紮實，重塑活力並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的確，《神鬼認證》影響了007、《不可能的任務》等一系列間諜電影的風格走向。但《神鬼認證》不是007，馬特·達蒙也不是湯姆·克魯斯。IP和主演的特點決定了其生命的持續力。《神鬼認證》的故事本身是角色驅動而非事件驅動，獨特的鏡頭語言和動作設計不過是表象。觀眾關心的是傑森·伯恩是如何一步步解決圍繞在身上的謎團的，而不僅僅是為了看一個被追殺的男人是如何用鍋碗瓢盆打爆殺手的頭。
《神鬼認證4》的敗因或許就在於此。而《神鬼認證5》找回了主演馬呆萌和導演保綠草之後，似乎也認識到了這一問題。但在《神鬼認證3》中就完美謝幕的故事究竟該如何續寫，恐怕還需要繼續琢磨。
但無論如何，《神鬼認證5》都可以算是2016年夏季最為紮實可靠的續集電影了。


作為一部動作片，《神鬼認證5》非常不錯。但作為一部伯恩電影正牌續集，《神鬼認證5》卻顯得准心不穩。
好的諜戰動作片一直有著緊跟時政的傾向。不管是越戰冷戰還是反恐戰爭，不管是挺身而出還是反思詰問，只要具備了時效性，就算得上是不落窠臼的良好方法。然而《神鬼認證》三部曲的最大功臣之一托尼·吉爾羅伊在接任《神鬼認證4》導演之後慘遭出局，無緣參與《神鬼認證5》的劇本，使得保羅·格林格拉斯親自上陣，幾乎再現了《綠色地帶》暴露出來的炫技和失控。所謂「後斯諾登時代」的諜戰內容老套得不假思索，換成任何一個密謀合作事件都毫不違和。而為了將這個部份和沒有什麼理由重新出山的傑森·伯恩聯繫起來，《神鬼認證5》可謂是煞費苦心收效甚微，最終還是落回了公報私仇的層次上。
公平地講，「後斯諾登時代」其實根本就算是一個偽命題，好的故事早就《全民公敵》了，何必留到近20年後才老調重彈。無論是《天幕危機》《幽靈黨》還是《神秘國度》，統統沒有走出老路子——後者甚至早在整整20年前就已經玩了一遍泄密救場的套路。至於一系列跟風的駭客電影——沒錯我說的就是麥可·曼的「遺」作《駭客交鋒》——更是毫無必要不知所云。社交網路發達至此，再來談個人隱私和自由權利的辯證關係（而且還沒空談），擱在一部動作戲主導的間諜電影裡，顯然是多此一舉。
《神鬼認證5》就陷入了這種總是想「搞個大新聞」的怪圈中：每當電影想要強調所謂「CIA要求社交媒體開後門」的「大事件」上的時候，整個節奏就開始凝滯和呆板。明明有著非常激動人心的一系列動作設計，無論是開局的雅典追逐戲還是高潮的PK大戰都可圈可點，偏偏要讓位給印度人講IT，頗為可惜。
而幾位主演在電影中的表現似乎也反映了這種迷茫的情緒。湯米·李·瓊斯的表演——如果能稱得上表演的話——死氣沉沉，和《神鬼認證4》里用力過猛的愛德華·諾頓走向了兩個極端，完全無法和三部曲的克里斯·庫珀等人相提並論。新科奧斯卡最佳女配艾麗西亞·維坎德依舊沒有擺脫「大片花瓶」的形象，似乎只有低成本文藝片才能激發她的靈感。
相比之下，法國文藝中年文森·卡索的「典型歐洲反派」形象就顯得不那麼無聊了。乾脆俐落的動作戲和殺氣騰騰的表情，再怎麼說也要比定了型的克里斯多福·瓦爾茲有意思。
重新演回傑森·伯恩的馬呆萌的心思似乎都花在了過了鮮肉期的腱子肉上，整部電影台詞量少的驚人，好像就是在說「反正整個角色都在三部曲交代完了大家知道我是誰就夠了」，與其說是Jason Bourne，不如說是Just Boring，連馬呆萌自己都覺得無聊和無趣。
總的來說，作為一部《神鬼認證》正牌續作，《神鬼認證5》對趕時髦的盲目追求讓它失去了三部曲時代的迷人和過人之處。但其本身的高質量和強大的導演和動作設計仍然能夠提供很多樂趣。


搞活一部諜戰片是很難的。即便是手握《不可能的任務》的派拉蒙，即便是軍事小說之王湯姆·克雷西，也難以幫助克里斯·潘成為下一個《傑克·萊恩》。而環球無論怎麼努力，都無法避免傑森·伯恩的敘事核心始終都是人物本身，而非獨立事件，這也正是《神鬼認證》和其他間諜驚悚片相區別的關鍵之處。然而《神鬼認證5》的整體令人感覺更通俗化，更強調動作戲份，而非聰明的故事，循序漸進的人物和情節發展。這讓《神鬼認證5》中的傑森·伯恩顯得比三部曲時代更蒼白，而那些期待另一部引人入勝的和充滿智慧的驚悚片的觀眾們也難以得到滿足。
《神鬼認證5》的公式化劇情雖然老套而重複，但並不是乏善可陳。但斯諾登、稜鏡門和維基解密對時下間諜電影帶來的最大影響，就是至今仍然沒有一部「後斯諾登時代」電影能有個合情合理不顯累贅的故事——《神鬼認證5》也不例外。
儘管如此，作為這個夏季最紮實最全面的電影（沒有之一），在可以預見的將來，我們還是希望能看到更多的傑森·伯恩。
只要擱進去一個本·阿弗萊克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