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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c

2016-08-12 19:05:06

當美國隊輸給中國之後


但凡體育題材影片,勵志總是繞不開的「套路」,觀眾們需要被運動員的「拚搏精神」所鼓舞,哪怕只是癱坐在沙發上吹空調,也會不由自主的熱淚盈眶,「明天一早我也要去跑步!」這功效,同四年一屆的奧運會差不多。可偏偏《銅牌巨星》的核心並不是勵志,這部聖丹斯電影節的開幕片,滿是Loser的自我麻醉,即便最後的高潮,也被瞬間打臉。其中關於民眾的喜惡,媒體對體育的消費,榮譽背面的辛酸,金牌與銅牌的差距,特別值得在欣賞奧運比賽時聯想一下。

梅麗莎•勞奇延續了《生活大爆炸》裡的表演特點,在《銅牌巨星》中更為完整,那個時而溫柔,時而暴躁的貝納黛德,在沒有霍華德的日子裡,成了「被寵壞的孩子」。身高一米五的勞奇,正好適合體操運動員,她的表演在《銅牌》充滿爆發力,「出口成髒」,一言不合就毒舌,發起飆來尤為過癮,突出了人物在特殊成長環境下的偏執性格。霍普•安•格里高利本是寄予厚望的體操之星,卻因為意外受傷只奪得了銅牌,生活就此停滯,12年間消沉頹廢,整個人都躲在回憶裡,直到另一個天才少女的出現,才逐漸改變了她的生活。這條勵志的老套路,在《銅牌巨星》里卻處理的「很污很喪」,除了大量的粗口,嘲諷的表情,黯然的結局,還有一場勞奇與「冬兵」塞巴斯蒂安•斯坦的「雙打場面」,把體操的「力與美」展現的驚世駭俗,編導的想像力可用在場外了。雖然結尾處煞有介事的打出了人物後續,《銅牌》卻是個虛構的故事——2004年是雅典奧運年,並沒有羅馬世錦賽。但霍普身上所發生的事情,在體育圈裡頗具普遍性。影片站在一個失敗者的視角,去消解體育明星身上的「英雄主義」和「愛國精神」,12年前霍普與金牌擦肩而過,巨大的失落讓她對體育,對人生的理解發生了扭曲,為了50萬美金才去訓練新人,所作的一切也並沒有讓她重回巔峰。這與大衛•歐賽爾的作品頗為相近,所有的救贖,僅在於個人內心的激盪和平復,其中的心機恩怨,也只有經歷者才能體會到,被傷害的總是身邊人,而公眾,只看到了風光的電視採訪和頒獎典禮。

可見親情才是《銅牌》中最真摯的情感,只有父親才會容忍女兒的任性,快三十歲了還像少女般撒嬌,在外卻是偷竊、濫交,這種縱然,更像是對正常青春被剝奪的補充。一為代表國家出征的體育明星,在任何地方都是一種榮譽,尤其是像霍普這種小鎮出身的女孩,既是家鄉的驕傲,也是難以擺脫的依賴。名字標在公路指示牌上,餐館酒吧里掛著簽名照,擁有免費的專用車位,吃飯購物都享受優惠,甚至幹點「壞事兒」也會被人原諒,「小鎮名人」作為一種社會現象,是傳統鄉土情誼在現代人際關係上的折射,也正是感慨於這種世態炎涼,勞奇才自編自演了這部影片。虛妄的名望成了一種無形的束縛,霍普陶醉於這種受人追捧,被人原諒的光環之中,害怕被更年輕的瑪吉所取代,也不敢,不願離開俄亥俄州的小鎮。可以想像,假如她也離開這個封閉的圈子,跑到加州洛杉磯,沒人會把她當一回事兒,更沒人會慣著她的臭脾氣。但年輕氣盛的瑪吉沒有固守的情誼,當大城市和名教練向她拋出橄欖枝時,瑪吉就毫不留戀的選擇了離開。站在年輕人的立場上,也不必苛責這種「忘恩負義」,畢竟大部份運動員都會離開縣級體校,告別啟蒙教練,到省隊或國家隊裡,接受更專業、更全面的培訓。這從另一個側面也說明了小運動員的單純,瑪吉的「傻白甜」倒也符合她這個年齡段的見識,至於最後被蘭斯「始亂終棄」的下場,則更像是霍普的又一次詛咒——拿了金牌又怎樣!

導演也並沒有正面展現奪冠的瞬間,而是用一個漫長的推鏡,深入霍普的內心世界,她終於放下了「銅牌」的心結,不再是永遠穿著暖身服的「運動員」,而是蛻變成了一名真正的教練。所以,面對瑪吉的突然「叛變」,霍普能夠淡然處之,這已不是幾個月前那個動不動就沖父親發脾氣的女孩了,但作為一個極端的案例,這份成長來的太晚。競技體育本身也是殘酷的,哪怕最微小的傷痛和意外,都會讓之前的辛苦磨練付之東流,這比歸罪於「運氣」更讓人絕望,心理上的打擊足以陪伴終生。譬如本屆奧運上法國人達米安•塞德的骨折,其慘狀足以讓有志於此的孩子和家長卻步,命運也沒有給霍普補救的機會,她的運動生涯就此定格在了銅牌上了。至於我們常說的「友誼第一、比賽第二」,這本身就是一個悖論,縱然今天不再苛求「錯失金牌」,但書寫在歷史上的名字,終歸是「成績最好」的那個人。奧林匹克的口號本就是「更高更快更強」,現場奏起的國歌只能是冠軍的,其他人哪怕是亞軍和季軍,即便同樣打破了紀錄,也只有仰天附和的份兒。

《銅牌》中有個特別有趣的細節,前後兩場關鍵決賽中,美國人的對手都是中國運動員,自殺的老教練,則是名俄羅斯人。霍普對金牌的「怨念」之深,幾乎每天都重溫當年的錄像,「手(劃掉)意淫」逝去的榮光,頻率之高,就連他老爸都會哼中國國歌了。最終在多倫多上扳回來時,霍普的身份已不再是運動員,她真正的競爭者其實是瑪吉,也就是另一個年輕的自己。一旦後者成了世界冠軍,小鎮裡誰還會記得那個曾經的季軍,這種微妙的心理落差,也只有對獎牌格外敏感的體育人才能體會到。作為觀眾的我們,儘可以嘲笑瑪吉的自私,霍普的任性,蘭斯的陰險,可他們都為這種盛名獻出了青春,內心的扭曲,只是被賽場放大了罷了。

從社會角度上看,霍普也應該感謝媒體,若非對她負傷後堅持比賽的渲染,滿足了世人對體育拚搏精神的追捧,她一個銅牌也不會享受如此的知名度。「洪荒之力」不期而至,同情和感動也能造就英雄,這就是當代體育「娛樂化」的體現。接受採訪,熱衷代言,參加真人秀,其背後的消費價值,超越了獎牌本身的含金量,甚至讓蘭斯這類真正的冠軍為之嫉妒,起伏的心態,又豈是競技水平能夠控制的。冉冉上升的新秀,傷病落幕的老將,功成名就的冠軍,含辛茹苦的教練...《銅牌》裡的這些角色構成了賽場內外的體育圈,比起專業的現場比分,我們這些四年一次的「奧運觀眾」,更需要消費他們枯燥的訓練生活,可是,並非每一個寓言都是那麼「勵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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