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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危險遊戲 Elle

她/烈女本色(港)/她的危险游戏(台)

7.1 / 71,116人    130分鐘

導演: 保羅范赫文
原著: Philippe Djian
編劇: David Birke Harold Manning
演員: 伊莎貝雨蓓 Christian Berkel 薇吉妮愛菲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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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agrant

2016-06-16 13:48:18

人生這場荒誕戲,你不妨一笑了之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週五晚上,和朋友去看了ELLE。每天坐地鐵的時候,總是看見於佩爾那張神經質的臉,頗像沉默羔羊裡的朱迪—一張典型的受害者的臉。
 
看完了電影,才知道她非但不是典型的受害者,反而是一個絕對的強者。
 
你是很容易就能給這部電影貼上女性電影的標籤的: 一切故事都圍繞著於佩爾所飾演的米歇爾而展開。她是一個強勢的女性,以鐵血手段管理著自己千瘡百孔的人生。身為一名遊戲公司的主管,她生活的一切細節都與你能想像得到的那種所謂的「白人菁英」完美吻合。她全然地強大,自足,自成體系。鋼筋鐵骨般堅不可摧。
 
我無法不被這種超人般的意志力折服。因為她其實是一個不斷面臨外界入侵的女性:擁有一個犯下殺人重罪的父親,罪行之轟烈,在她長大成人的過程中都一直被媒體反覆提及。和下屬關係不和,而成為惡搞的對象。親密關係一團糟:前夫找了個年輕貌美的博士,當健身教練之餘還能讀懂波伏娃。母親沉迷於與比自己年輕幾十歲的男人的戀情中,甚至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兒子一事無成,連在quick打工這樣的工作都應付不來,喜當爹還樂在其中。最驚心動魄的,是她在自家的房間內,遭遇到了陌生人的暴力性侵。
 
在這樣問題重重的環境裡,她仍舊掌控一切。我不禁疑惑,她這般的鋼鐵意志到底從何而來? 隨著電影的推進,我的結論是: 她以一種存在主義式的黑色幽默來處理創傷性的經歷,用一種無限開放的態度接受一切,並且誠實地面對自己的病態。因此她擺脫了一切道德審判帶來焦慮,從而擁有了絕對地自由。
 
就我的理解,從存在主義的角度而言,絕對的自由,意味著絕對地對自我負責。米歇爾,她承擔了自己的慾望,也承擔了自己的病態,她的救贖,不在宗教,不在親密關係,甚至不在社會體制,只在於自己。
 
然而這並不是一部淒風慘雨的悲情電影,反而總是時不時地讓你笑出聲。這部影片時時刻刻都在完美地詮釋「荒謬」這個概念,比如那無處不在的矛盾和諷刺:女主的父親是殺人犯,母親卻是護士。她不恨施暴者,反而被他所吸引。而在她受傷之後,施暴者反而成為了拯救者。所有的身份,所有的感情,都模糊成了無法分辨的一團迷霧,沒有什麼是絕對正確,也沒有什麼是絕對錯誤。

荒謬,即是反理性,反邏輯,沒有常規。在加繆那本著名的《局外人》里,第一句話:今天,母親死了。這部電影裡也對此有所呼應:有一幕,是女主懷抱著母親的骨灰,與親友選墓地,過程中與兒子發生爭執,被點破喜當爹這一事實的兒子惱羞成怒憤然離去。而我們的米歇爾,惱怒之下,乾脆將母親的骨灰隨便灑在路邊,說:我猜這樣的結局也不錯。這一瞬間,電影院的笑聲此起彼伏。不受尊重的死亡,向來是喜劇的經典笑料橋段。如果連死亡都能被拉下神壇,世間的其它事務,豈不是更沒有敬畏的必要?
 
而最為對應的場景,是女主最終決定去監獄裡探望父親,卻被告知:您的父親逝世了。
當她被帶到她父親的屍體前,只見她緩緩俯下身,沒有親吻,她靠近他,平靜地說了一聲:我來這裡殺死你。(謝謝評論指正~)然後轉身離開。
對於所有的人生隱疾,米歇爾都採取這樣強硬,殺氣騰騰的態度。像一名精準的外科醫生,將腐爛的息肉用力一割,又能假裝是個健全的人。
莫爾索沒有為他母親哭泣,米歇爾也沒有。但是慶幸地是,她不用像莫爾索一樣,被押入道德審判的法庭,接受被唾棄的命運。
 
荒謬的另一個體現,是病態。施暴者後來被證明是米歇爾的隔壁鄰居。這位風度翩翩的紳士篤信天主教,從事金融行業,跆拳道操習者,一幅完美的社會菁英形象。只可惜有一顆飽受煎熬的靈魂--他是一名施虐狂。而很湊巧,他找到了一個合適的對象:米歇爾。她不但沒有恐懼,反而被他所吸引,並沉溺於這樣的關係。最諷刺的是,當她出車禍之後,所有朋友都無法前來幫忙,最後她不得不打電話給這位暴徒,而他非常好心而且訓練有素地拯救她於困境之中。
 
施暴者也可以是拯救者,受害者也可以是受施者,這種角色換位,讓人啼笑皆非,也引人深思。有評論說,這部電影:「擰斷了政治正確的脖子」。但是我卻覺得,電影通過大量意料之外的情節反轉,對許多固有的道德觀念都發起了挑戰。影片呈現了一個極度混亂無序的世界: 不論是家庭關係,男女關係,上下級關係,友情關係……沒有一個人好好地扮演了自己的社會角色。一切關係都很曖昧,很模糊。唯一的判斷標準,只在於自己。
 
影片裡很有趣的一處設置,是米歇爾的鄰居—篤信天主教的一家人。這家的女主人在宗教里獲得了救贖,當患有虐待傾向的丈夫不幸被殺之後,她說還好我有信仰。而這位信仰宗教的家庭主婦真的如同表現出來的那般簡單嗎?並不,她的最後一句話,是:很高興你提供了他所需要的。
這簡單的一句話,如同一束光,照亮了女主平靜而單一的面容下,同樣複雜而深不可測的人性深淵。她的掙扎,她的忍耐,她的寬容,她的自我救贖……在此刻這個人物形象呼之欲出,讓人感嘆作者的細膩描繪是多麼巧奪天工。

米歇爾和男主人公與女主人相反,他們病入膏肓,無藥可救。但米歇爾的強韌之處在於,她從來沒想過救贖,她也拒絕將自己擺放在受害者的位置上。她帶著自己的病態,遊刃自如地穿梭在世界,像一個酷斃了的法外之徒。遊走在危險的邊緣,卻永遠不會被擊垮。
 
自由的終止在於死亡,影片裡,那些病人一個一個死去,但是米歇爾僥倖地活了下來。她將繼續帶著她那顆malsain的靈魂,無堅不摧地殘度餘生。直到另一場突如其來的荒謬,將她帶走。
 
上帝教導人們純潔而高尚地過一生,而人類只有能力總結與惡魔抗爭的經驗。最後上帝的歸上帝,凱撒的歸凱撒。塵世生活,也許更像精神病院,如果宗教不是你的解藥,不妨扛起虛無主義的大旗,對人生這場荒誕劇,一笑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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