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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間道--Infernal Affairs

无间道/

8 / 131,404人    101分鐘 | Hong Kong:97分鐘 (director's cut)

導演: 劉偉強 麥兆輝
演員: 劉德華 梁朝偉 黃秋生 曾志偉 陳慧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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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X.K

2016-05-31 19:55:19

再見,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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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的警匪片已經成一種類型片了,在很多年的發展中,警匪片帶著匪氣和正氣,善惡交戰卻往往善惡難分,這個苗頭就是從無間道開始被帶起來的,作為當初的救市之作,這部電影被拍了三部,還被日本、美國翻拍,成為一代香港電影經典,他如此吸引人,但是劇情說白了也就是抓臥底、抓叛徒的故事,一個抓臥底的故事講得跌宕,還充滿著道德的困境,劇情矛盾層層疊加,最後甚至矛盾無解只能用佛家的思想來尋求答案。 過癮又好看,不愧一代經典。 這場風暴的核心其實有四個人:劉建明、陳永仁、黃志誠、韓琛。一個一個看,每一個都是在無間煉獄中受苦的人。 「以前我沒得選,現在我想做個好人」 劉建明,是集中了最核心矛盾於一體的人,這句經典台詞是他在天台給陳永仁說的,也一定是他在內心給自己說過無數次的,劉建明身上有這部電影核心的道德困境,劉建明不知道什麼是好人什麼是壞人,一個內心想當好人,但被迫做了壞事的人算不算是好人?在命運沒有選擇的時候做的事,那些被迫做的事,到底該不該為此承擔道德審判?倫理困境的問題,「命運」和「選擇」矛盾的問題,這兩者他都無法回答。 另一方面,他內心的掙扎過程也同時表現了他自我認知的困境,「不守規矩的人,就像他這樣,滾蛋,有沒有人想跟他換?」這句話兩次出現,他都在內心回答「我想跟他換」,無論是在警校的時候還是在最後在陳永仁的墓旁,可見他的內心掙扎從來就沒有解脫過,他想從一開始就成為一個「好人」,掙脫自我認知的困境,哪怕最後葬身大樓里,但是可笑的是,他連承受懲罰的機會也沒有得到,最後他成了那個活到最後的人,電影結束黑屏字幕:「佛曰:受身無間者永遠不死,壽長乃無間地獄中之大劫。」 壽長乃無間地獄中之大劫,乃劉建明多活的每一天都要接受內心無休止煎熬之大劫。 「明明說好的三年,三年之後又三年,三年之後又三年,就快十年了老大。」 在多數人印象中,陳永仁都是比劉建明更令人印象深刻的角色。這句台詞據傳是梁朝偉自己改的,原來的那句直接說的九年,這一改,三年又三年,原來過了這麼久了。用他的話來說,都快忘了自己是警察還是古惑仔了,他被戴上面具演了將近十年的古惑仔,連睡覺也不能說出真話,只有在李心兒的心理診所里敢有點驕傲地給她說:「我給你說,其實我是警察」。這個睡覺也睡不著的警察,不斷說我都快忘了自己是不是警察了的警察,在天台上用槍指著劉建明,一點也沒猶豫地說:「對不起,我是警察。」 對不起,沒得選,都當了九年古惑仔了,我還是沒忘掉我是警察。 「明明我已晝夜無間踏盡面前路,夢想中的彼岸為何還未到」,無間煉獄裡最值得同情的人就是這個沒有得到過一天警察身份的警察,他認為自己是個警察,他是真的警察。 「那個警察硬骨頭,他們把他抓了上去,足足打了十分鐘,十分鐘。」 還有一個警察,一直都有警察身份,人物設定看起來單調乏味,但是卻是第一個領盒飯的角色。黃志誠,黃警司看起來就是呆板老成,談不上年輕的熱情,第一次圍攻韓琛時他就一句「工作嘛,這次不行下次咯」。看起來他是一個躲在臥底背後的安全位置的領導,讓陳永仁三年又三年地臥底在危險的老巢里,自己在警局裡準備著收穫成果。 但是,在接頭之後,把自己留下選擇了坐電梯離開,而讓陳永仁先走,最後被殺,這時候難說他不是出於保護這個九年臥底的目的。傻強在死前給陳永仁說那個警察是個硬骨頭,這個硬骨頭警察早就已經把生活、命和工作看作一體了,他應該也從不覺得一個警察置身危險境地是什麼值得被認為特別偉大的事,這就是他們的工作和「道」,所以他和陳永仁一樣,隨時做好和對手們同歸於盡的準備。 他被扔下樓,砸死在陳永仁面前,血肉模糊,那首叫《再見,警察》的歌響起,這首歌的歌名就是他的最合適的註腳。 「算命的說我是一將功成萬骨枯,不過我不同意,我認為出來混的,是生是死要由自己決定。」 韓琛就是一個很簡單的人物,簡單的壞,販毒、殺人、黑老大、狠角色,一開始進警局就對黃警司說:「你見過有人去殯儀館跟死屍握手嗎?」但是卻沒想到,他一手栽培的進入警局的臥底最後背叛了他,他也最後被這個臥底所殺,正邪較量,核心的較量是發生在亦正亦邪的人之間的,他這樣純正的最大反派,其實反而不是正邪較量的焦點所在。 最後劉建明在地下車庫擊斃他時說,這是他自己挑的。這是多年前他對劉建明說的話,進不進警局,讓劉建明白己挑,但是做一個黑老大,這是韓琛從來沒變的選擇。 對劉建明來說他不想再摸黑走路了,對韓琛來說,自己挑的路,摸黑也要走。 說完了人物來談談技巧,這部電影有很多細節值得慢慢思考,最重要的矛盾爆發點就是那三段天台的戲,第一段是黃志誠與陳永仁在天台上第一次接頭,陳永仁對臥底生活牢騷滿腹,但是還是給黃志誠提供了韓琛集團接收毒品的內部資訊,黃志誠給陳永仁遞過一個信封,裡面裝了一個手錶,陳永仁以為那是竊聽器,黃警司告訴他那是送給他的生日禮物。他們的關係是領導和下屬的關係,但是也同時惺惺相惜,他們是在警察這條路上勾肩搭背的兩個人,沒得選,這就是命運的安排。 第二次的天台是伴隨著黃警司之死的劇情的,他們的行蹤被劉建明發現,他們匆匆離開天台,黃志誠讓陳永仁走樓梯,他自己走電梯,就差一點,他就錯過古惑仔了,然而並沒有被錯過。當陳永仁下樓後裝作剛到一樣地繞回樓前時,黃警司的屍體也剛好砸在了他面前,他的表情中集合了驚訝、麻木、恐懼、悲痛,剛才還在樓上跟他聊天的那個人現在頭破血流曝屍街頭,這個唯一有他警察檔案的黃警司被殺了,那他的警察身份如何再找回來?有悲痛,有驚恐,更多的是震驚,這些情緒全部集中在此刻的陳永仁的臉上,這是整部電影裡梁朝偉表情最誇張的一幕,每一個毛孔都在擴張,如此激烈的表演被配上了十分平靜的純人聲哼唱的喪曲《再見,警察》,對比很強烈,內心很複雜。 最後一段天台就是最著名的陳永仁和劉建明的天台對峙,劉建明想要承認自己的臥底身份,不願意再戴著警察的面具忍受煎熬,但是在天台上,他仍然在為自己爭取,最著名的那句台詞,「我以前沒得選擇,現在我想做個好人」說得很辛酸,我們都沒得選所以只能先違心,可是我真的想做一個好人,但是接到的回答是「跟法官說,看他讓不讓你做個好人」,這是冷漠的回答,但是卻是現實的回答,事實上我們所有人的生活大多數時候都是沒有選擇的,被逼上天台,被逼著讓人拿槍指著自己說「跟法官說」,我們不用可憐此時的劉建明,也不用苛責此時的陳永仁不給他機會,因為我們其實每個人都經常在這樣的境地中,沒有選擇,央求後,得到的是現實世界冷漠的回答,我們不會去咒罵現實,而會去反思為什麼自己要走到這一步才知道後悔,但是,又是但是,反思的結果往往是,「我以前沒得選擇」,我也不想被逼上天台才後悔,但是我每一步都沒得選擇,去讀書去考學我們沒得選,去爭取本來就不多的發展機會,去擠去拼,我們沒得選,那麼最後我們回顧生活,怎麼感覺很乏味,很沒意思,「過去我沒得選擇,現在我想做個有趣的人,去做我想做的事」,得到的回答往往是「你去跟時間說啊,你已經沒有年輕人的精力了,看看老天爺給不給你那麼多的時間」。這只是一個例子,事實上我們生活中處處是無奈,此刻的劉建明的狀態是有普世性的,在有機會去選擇的時候,抓住機會,不要最後用「過去我沒得選」來搪塞被浪費的選擇機會。 再說到這部電影的一個重要的處理手法:回憶閃回。其實並不是特別新穎的技巧,但是在電影中的多處都有,尤其是最後劉建明在陳永仁的墓前回望過去,閃回到他在警校看到陳永仁被開除的場景時,他的那句「我想跟他換」,讓人感受到了一個想做「好人」的人面臨的困難的處境,此時的他就是在無間煉獄中煎熬不得救的人,他試過自救,去天台找陳永仁坦白,但是陳永仁的被殺讓他連這一次自救的嘗試也失敗了,依然是「命」,依然是無奈的「我沒得選擇」。活下來的那個,還不如死了的那個,無論是在九年前在警校時,還是現在在墓前,他都是在羨慕陳永仁的那個。 電影還有一些其他值得推敲的部份,比如說那個通往天台的電梯,極其富有隱喻意義的電梯井,電梯的場景在片頭就出現了,要是把核心矛盾集中發生的天台看作是無間地獄,那麼這部通往天台的電梯其實就是通往無間地獄的路了,也就是「無間道」的隱喻。通往天台的路看起來好走,其實卻被堆滿了屍骨,黃警司在這部電梯裡被反派抓住打死,陳永仁被警局的另一個臥底在電梯中射殺,而那個射殺陳永仁的臥底又被劉建明在電梯中殺死,正義不會輕易獲勝,甚至正義和邪惡的區別我們也不容易看清,正義與邪惡在電梯中較量,個人心中的正邪兩面也在電梯中爭鬥,電梯就是最縮影的無間道。還有就是本片中最重要的線索道具:被陳永仁寫上「標」字的信封,他根據這個信封知道了劉建明就是臥底在警局的反派,而劉建明也因為知道陳永仁看到了信封而刪除了他的檔案,最後引出最後一場天台的劇情,可以說那個信封就是線索。最後就是兩個重要的配角,一個是劉建明的女友,喜歡寫小說的瑪莉,編劇借她之口點出了本片最核心的倫理問題:「有向好之心,卻做壞事,應該有怎樣的結局?」這個問題太難回答,最後也沒能回答,只能以佛家《涅槃經》作結,另一個人物是心理醫生李心兒,陳永仁只能在她的診所才能安心睡著,她的存在是襯托陳永仁內心煎熬的,同時她還幫陳永仁最後恢復了身份,使劇情完整。 這部電影最吸引我們的其實就是裡面透露出來的濃濃的港味和情懷感,「情懷」這個詞中國人很喜歡,這個詞內涵很豐富,很「中國」,它的意思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翻譯不成貼切的英語,情懷說出口,總伴著一點滄桑,有點哀而不傷,有點激揚,可以帶著對理想主義著迷的神態又可以有種世間萬事都不在意的瀟灑,陳永仁在小巷子裡把自己藏起來對警察的殯儀車敬了一個禮,黃志誠在天台遞過去的信封里裝了一塊沒有竊聽器的表然後笑著說:「二十五號是你生日嘛,臭小子」,李心兒站在樓頂的墓碑前盯著黑白的相片自顧自地念叨:「你好嗎,警察」,以及最後劉建明如多年之前同樣的語調望著鏡頭說「我想跟他換」。 這都是「情懷」,情感與理想融為一體,深吸一口煙,吐在空氣里,回想過去,笑罵一句「去他媽的」。 去他媽的,人生萬事,誰知前路,別拿善惡扣帽子,做錯了什麼,大不了墮我入無間地獄,反正走上這條路就沒想回頭。 去他媽的,不管怎麼樣,我還是想做個好人,沒有機會等機會,有機會抓住機會,不拿善惡扣帽子是別人的想法,反正要是有的選,我還是想當善的那頭。 要死可以死,要活好好活,要是沒得選也不要後悔。 做警察嘛,就是這樣咯。

這是前幾天去香港專門去粵港投資大廈樓下照的,場景都沒有變

剛好也有輛的士停在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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