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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茱麗葉 Julieta

胡丽叶塔/沉默茱丽叶(台)/无声无息

7.1 / 22,420人    99分鐘

導演: 佩卓阿莫多瓦
編劇: 佩卓阿莫多瓦 艾莉絲孟若
演員: 艾卓安娜烏加特 蜜雪兒珍娜 蘿西德帕瑪 茵瑪庫艾斯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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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棲之地

2016-05-19 16:23:15

阿莫多瓦的一點新一點舊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文/麻贏心

在過去的許多年裡,阿莫多瓦代表了克制、內斂、樸素的對立面,他的作品奔放、濃烈、極致,並且常常還帶有某些私人的「惡趣味」,因而在展開對《胡麗葉塔》的評論之前,首先得說,這是一部十分勇敢的作品。
 
《胡麗葉塔》的故事十分簡單:它講述了一個女人在三十年中以不同形式失去了自己的父親、丈夫和女兒,隔在三代人之間的寂靜(《胡麗葉塔》的原片名為《無聲無息》)如一把尖刀重重地刺在她身上,使其生命的每一秒都是流著血的,而這一切並未以十分暴烈的面貌呈現,因為所有這些也只是人生的常情。
 
影片多次展示了「人在途中」的場景,三十年間,從馬德里到加利西亞、安達盧西亞,再回到原點馬德里,胡麗葉塔一路風塵僕僕,最終留在身上的,是從人生的中心氣喘吁吁地湧出的疲倦感,包裹著被重創的靈魂、歲月的痕跡和生命的殘酷:母親重病,父親另覓新歡,並對此毫無愧意;丈夫長期出軌,不覺羞恥地說,那些只是性;成年後的女兒得知父母婚姻的真相,決然離去,只在每年生日時寄給母親一張卡片。

胡麗葉塔生命的最後一抹亮色來自晚年遇見的戀人,他默默地跟在她身後,目光中常帶著欣賞和柔情。而這道光明由阿根廷演員達里奧·葛蘭帝內提(Dario Grandinetti)出演是令人潸然的,繼《對她說》之後,這是葛蘭帝內提與阿莫多瓦時隔十四年後的再度合作,十四年後,當年不懂聆聽的男人終於學會了守護。
 
《胡麗葉塔》採用了倒敘的方式,然而並不是簡單地將「現在與過去」交叉呈堂,而是在回溯中不斷地解構記憶,這種解構為過往的光陰增加了一層似夢似真的開放性,因而我們看見,年輕的胡麗葉塔出場時置身於帶著奇異感、光線極不真實的夜火車,愛情和死亡在同一趟旅程中來臨,雪地上的麋鹿彷彿天外來物;生了小孩的胡麗葉塔回到故鄉看望多年臥床、神志不清的母親,夜裡,母親忽然奇蹟般地醒來,認出了帶著外孫回家的女兒,三代人得到了片刻的溫馨,母親更在隔日走出了房間,回到盛年時的模樣。凡此種種,當我們再度回到現實中,不禁恍然,一切皆帶著企圖重建過去的虛妄和哀傷。
 
全片最具衝擊力的一幕是年輕的胡麗葉塔在遭遇背叛和喪偶之痛後「瞬間老去」,這個鏡頭被認為是「伯格曼式的、飽含寓意的」。《胡麗葉塔》在西班牙上映後,媒體和影評人的反應兩極,但即使最激烈的評論也承認,影片不乏驚艷的時刻,這正是其中之一。

正面聲音中最有趣的一篇將阿莫多瓦與去年因《卡羅爾》而備受讚譽的陶德·海恩斯同框討論,認為二者的作品完成了「對經典情節劇的重塑和再現」,在基調上「均有道格拉斯·瑟克的古典風格和法斯賓德的反叛氣息」,在影像上,又都深受美國畫家愛德華·霍普的啟發,通過光線和構圖向日常場景中注入寂靜的情感,而就題材來說:「《胡麗葉塔》的主題承襲好萊塢三、四十年代情節劇關注的女性角色和世代衝突,放眼影史,從 『女性的電影 』到 『女性的孤獨 』是重要的一個邁進,標誌性的作品包括金·維多的《慈母心》、麥可·柯蒂斯的《慾海情魔》,而今《胡麗葉塔》又新添一筆。」
 
與此同時,也有評論認為《胡麗葉塔》為賦新詞強說愁,整個故事缺乏力量和說服力,尤其兩名主演的發揮差強人意,刊於《國家報》的一篇專欄認為:「看起來全世界都認為艾瑪·蘇雷茲(Emma Suárez , 中年胡麗葉塔)的演出是令人讚嘆的,對我來說,她是一個出色的演員、一個有魅力的女性,但是她缺乏使我感到不安的東西,儘管整部戲她都在全力展示 『內心在流血』.....片中沒有一個角色是可信的,其中一些令人發笑,比如蘿西·德·帕爾馬(Rossy de Palma)飾演的那位。還有一些時刻我感到尷尬 ,比如當主角的父親講述他如何與外遇對像在 『音樂節』上邂逅。我也不明白火車上的自殺事件和火車外的麋鹿到底要說什麼。總之,已沒有必要在糟糕與更糟糕之間進行痛斥。」
 
趨於一致的是,大多數評論都同意「從內容和戲劇性方面來看,《胡麗葉塔》仍是十分阿莫多瓦的,但它與《破碎的擁抱》、《回歸》、《對她說》以及《關於我母親的一切》非常不同,它有一個樸素的外殼,並為趣味性和夢境的渲染留下了空間。」正如《先鋒報》的標題:《胡麗葉塔,並不阿莫多瓦主義的佩德羅》。而對我來說,《胡麗葉塔》是正在自我突破中、富有勇氣的阿莫多瓦,一點新一點舊,對於習慣了阿莫多瓦過往風格的我們來說,初始感受可能是新不如舊,但怕是需要再過一些年,我們才能更好地討論這部電影在阿莫多瓦導演生涯中的意義。

除女性題材之外,片中仍有許多阿莫多瓦慣用的元素,比如對其他藝術形式的引入, 在《吾棲之膚》中,路易絲·布爾喬亞展示兩性共存的雕塑作品使薇拉能夠繼續生存下去,《胡麗葉塔》中也出現了同類雕塑用以隱喻;比如年輕胡麗葉塔「可怕」的髮型,活脫脫是主唱年代的阿莫多瓦本人(這段「黑歷史」請參考公眾號「吾棲之地」歷史文章《「台柱」阿莫多瓦》);比如胡麗葉塔的女兒與同性密友的曖昧感情,後者身邊一閃而過的猶如大衛·寶兒的面孔等等,每一處都是鮮明的阿莫多瓦。當然還有他最愛的馬德里。從《活色生香》中70年代籠罩在管制陰霾下的馬德里,到今日變成全球最gay friendly、最開放的歐洲城市,世界看似已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然而歸根到底,每一代人的生活依舊面臨相似的課題,依舊支離破碎。
 
也正因為這些課題跨越時間、地域和文化,所以當阿莫多瓦把加拿大作家愛麗絲·門羅的小說《逃離》(改編自其中三篇)移植到西班牙,毫無違和感和水土不服的現象。儘管很難說忠於原作,《胡麗葉塔》還是保有了門羅作品的魂魄,即以不破壞生活肌體的平靜去講述洶湧的感情,直視「略顯俗套又十分特別的人性以及「無法逆轉的時間帶給我們的無力感。」

坎城首映後,《胡麗葉塔》大約將迎來更多爭議,然而,作為阿莫多瓦的多年迷妹,本文作者最後只想講一個迷弟鋪墊多年、初心不改,並最終得償所願、感人肺腑的暗戀故事:在2010年,有一個叫佩德羅的西班牙導演拍攝了一部叫《吾棲之膚》的重口味電影,並在片中暗搓搓地夾帶私貨,讓被囚牢籠的女主角讀一本叫《逃離》的書,以此表達對女神門羅的愛慕;三年後,在一次採訪中,這個叫佩德羅的導演反問記者:「難道還有人不知道門羅是英語世界最好的短篇作家?」 而在更早的2008年,這個叫佩德羅的導演在本國報紙上寫道:「如果要討論文學與電影的關係,最好的例子之一就是朱莉·克里斯蒂主演的《柳暗花明》——改編自我最愛的當代作家之一門羅。」
 
由於太愛門羅,這個叫佩德羅的西班牙導演一度考慮去加拿大拍個英文電影。後來可能因為本身英文太爛而作罷。然而世上沒有什麼能夠阻止一個迷弟接近他的女神,時至2016年,66歲的佩德羅終於把《逃離》的背景搬到西班牙,搬上大螢幕,定名《胡麗葉塔》,至此做到了迷弟的最高境界:將自己的名字和女神永遠地連在了一起。

文本來自公眾號:吾棲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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