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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離人--Body Parts

支离人/支离人

5.7 / 5,031人    88分鐘


演員: 琳賽鄧肯 傑夫法漢 納撒尼爾莫羅 金迪蘭妮 導演: 艾瑞克瑞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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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橫

2016-04-28 22:46:01

為什麼我的手停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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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離人》與現代生活

我發現我的神經不再屬於我,
缺氧的腦袋不能支配雙手。
——永邦《支離人》

電影自其誕生以來,一直受哲學家、精神分析家們等人青睞。因為,一場電影好比是一場夢,片段與片段相互拼湊,所映射出的正是人類內心的「不可言說」,於是,哲學家、精神分析家們便可歡天喜地從中尋找驗證自己理論的證據。
為此,齊澤克還曾拍過部略有些怪異的紀錄片,叫《變態者意識形態指南》。表面上,這位當代大哲似乎在循循解讀各類影片,而實際上,卻是將電影拿來當自己學說的註腳。於是,一路看下來,感覺不像是看完一部紀錄片,倒像是讀了一篇論文。照此邏輯,電影,乃至生活中的各種瑣事,都包含了某些形而上層面的東西,等待著如齊澤克等哲人去發掘。
雖說這種帶著「有色眼鏡」看世界的方式多少有些彆扭,彷彿《紅樓夢》中賈瑞端著風月寶鑑看鳳姐,明明一個大美人,叫鏡子這麼一照,全然只剩一副骷髏而已,不過,有了這種讓我們多繞幾個彎兒來思考一些問題的「看法」,在某些時候,倒也可作為「裸眼」以外的一種補充,畢竟只是少數人這麼幹嘛。
幾年前,一次偶然(輸錯了關鍵詞),找到一部極詭異的電影——《支離人》。想著隨緣即觀之,乍一看,此片製作實在算不上精良,劇情也不甚出彩,查了相關資料後發現,主角傑夫·法赫竟在著名的B級片《刑房》中也出演過,而導演埃里克·瑞德更是慣於拍攝恐怖電影,於是恍然大悟,敢情這片兒就是個B級片以上、商業片「未滿」的電影。
全片劇情倒是簡單。心理醫生比爾不僅是老師,還幫犯人做心理輔導,在一次車禍中,他的右臂必需截肢,主治醫生韋伯為其做了移植,而且手術相當成功。但是,當比爾回家後,他開始覺得不對勁,常常有血腥、殺人的畫面在他的腦海划過,於是他去做了指紋比對,發現這隻手屬於一個已被執行死刑的殺人犯,而那個殺人犯曾殺過五個人。因此,比爾開始懷疑這樣的手術是否會影響到他的,於是他找到另一個也接受過手臂移植的人,那個人是一位畫家,自從他移植了犯人的手之後,他所畫的畫全都充滿了血腥和暴力;另外一名接受雙腳移植的病人,自從接受了雙腳移植之後,當他開車時,腳常常會突然不聽使噢,而差點發生車禍。而事情更為詭異的是,原來這名殺人犯還沒真正死亡,他正通過韋伯醫生想恢復自己的身體,於是正邪對戰將故事推向高潮。
結局當然是邪不勝正,憑著主角光環,比爾終於破壞了殺人犯和邪惡醫生的復活計劃。不過,這裡也留了我們一個需要思考的問題:身體在生活中到底居於何種地位?
1、不受控制的身體
喜劇片中,常出現這樣一類場景,出於某種原因,主角的身體不受自己控制,結果做出很多令人捧腹的滑稽動作,典型如《摩登時代》中的卓別林。當然,因為是喜劇片,所以,滑稽動作最終導致的不過是小麻煩不斷,終究都沒釀成什麼事端。
不過,轉到恐怖片,這就不是小事兒了。《驅魔人》中,小女孩的身體被邪靈佔據,《閃靈》、《咒怨》中,怨靈寄宿於主角們的身體上,每一個活著的人都可能被轉化為邪惡實現其意志的工具。
事實上,在今天,不受控制的身體,簡直就是一種常態。你以為是自己要學習,實際是公司、社會彼得急;你以為是自己要減肥,實際是老闆默默地將升職加薪機會給了比你年輕貌美身材火的同事;你以為是自己要結婚,實際是家中父母催得緊。
但是,一旦承認了存在全然與自己意志無關的行動,某種意義上,這些「被動」行為在讓人極其難堪的同時,也讓人產生一種「解脫感」:嗯嗯嗯,這不是我自己做主得了的,是別的東西控制了我。於是,在這種被控制之中,我們內心生出了從既定義務中逃離的快感。
說著說著,我們似乎走到了黑格爾所謂的「主奴辯證法」的領域中。一方面,主人似乎作威作福,奴隸在這樣的權勢面前只有卑躬屈漆,另一方面,主人則是牢固地被供養奴隸的義務所「控制」,而奴隸則在其中找到了逃離義務的「快感」。
從這種角度出發,電影《支離人》可以被理解為主人公逃離自己所犯罪行的一種「藉口」。當比爾與其他接受移植手術的人感受到因移植而獲得某些「好處」時,他們是相當享受這樣的意外收穫的。比如,原先畫家的畫相當中規中矩,而在移植手術後,畫風大變之後暴得名氣,縱然自己已經覺察到有些不對勁,但他對此視而不見,而是將其合理化為靈感突發。但是,當「好處」轉變為對人對己的「壞處」時,比爾敏感地覺察到這種轉變,並採取了某些行動試圖消除負面影響。直至最後,他將這種罪惡行為歸結至外在力量的影響。
難以區分的是,在這隻「邪惡的手」還屬於自己的時候,我們如何判斷,罪行到底是由誰犯下的呢?是它現在的主人,還是它的原主人?
2、身體的罪惡?靈魂的罪惡?
要分析上面的問題,有一個人必須提到,那就是笛卡爾。
別以為笛卡爾只是一個「座標系」的命名者和發明者,在西方思想史上,笛卡爾可說是一名與愛因斯坦齊名的奇才。雖然,我們都知道那句著名的「我思故我在」,不過,很多人不知道的是,正是因為這句話,笛卡爾才更為虔信上帝。
我思故我在,通過「思」的活動,讓自我找到一個確實存在的證明,但是,這個自我是僵化的,因為,在這個世界之中,還存在著諸多「自我以外」的事物,如果不解決自我與世界的聯繫問題,那麼,自我就像是在海里嗆了半天水、抓不著救生艇的落水者,最終不免因為體力匱乏而淹死。如果說,為自我存在找證明已經夠普通人想一輩子,那麼,怎麼將這個自我與世界相聯繫,這才是讓天才笛卡爾想破腦袋的事情。
萬般無奈下,笛卡爾只得求助於神學,搬出「上帝」這個萬金油。他說,嗯,正是有上帝的存在,才讓自我與世界有了確定與實在的聯繫。
但是,這樣的論證為後來所謂的「身心二元論」留下了隱患。笛卡爾說:「是靈魂在看,而不是眼睛在看。」在「我思故我在」的論證中,自我以心靈的方式得以呈現,與此相對的則是世界。透過萬能的上帝,自我找到了一條救生艇得以將自己送到彼岸的世界。而「身體」作為心靈與世界之間的橋樑,處於一種較為尷尬的境地,它既是心靈延伸的極限,也是世界接觸心靈的窗口。
有上帝存在,一切OK,但是,當啟蒙的力量將上帝「驅逐」,身體的難堪處境就進一步凸顯了。
另一方面,在古希臘文明廢墟基礎上建立起來的基督教神學,拋棄了原先古希臘人對「身體」的崇拜(這種崇拜尤其體現在古希臘羅馬的雕塑藝術中),「身體」被認為是低等的,是劣於靈魂的,只是靈魂的暫時居所、以及束縛和讓其墮落的源頭。
於是,笛卡爾的身心對立,與基督教的鄙視身體,奇妙地結合在一起,變成了一種禁慾的身體觀。身體必須時時刻刻置於「被規訓」的位置上。一旦放鬆警惕,來自不可知世界的邪惡力量就會透過身體來作祟,最終讓靈魂墮落。
3、移植——邪惡的轉移
如果說,在過去,個體的墮落還只是間接地影響到他人,那麼,移植這種方式,變相地將邪惡之源直接接到了我們的身體之中。
梅洛-龐蒂認為,物體之所以是某物依然依賴於身體對它的把握,所以「物體是在我的身體對它的把握中形成的 」,物體並不能脫離身體的感知而成為物體(或者說具有其存在的意義),因此「物體不可能與感知它的某個人分離,物體實際上不可能是自在的」。
這種物體在身體的把握中存在的特點,在身體把握自身時,問題就變得複雜了。身體又是如何把握自身以及與自身類似的身體呢?尤其是在影片中的「移植」案例中,當原先作為「異質」的身體,被新的身體所接納時,作為主體的身體如何對待曾經是客體的身體。
而這一問題也涉及到,如何處理寄宿於被移植身體的靈魂的部份。
當身體還是一個整體時,問題並不存在,因為,身體與靈魂是協調一致的,謹慎的身體與謹慎的靈魂相對應,而罪惡的身體與罪惡的靈魂對應。任何針對身體的懲罰,同時也是對於靈魂的懲罰。但是,移植這種技術手段讓身體的統一性被打破,一種身體與靈魂的錯配便產生了。
身體在面對外在的事物時,只需簡單地將之視為純粹的「客體」即可。為了恢復被打破的統一性,作為主體的身體試圖讓客體的部份身體服從自己的安排,但是,這個所謂的「客體」本身就是另一個「主體」,如此,身體就成了主體之間的鬥爭場所。
4、廣義的「移植」
當然,一般情況下,很少人會經歷移植手術,但是,技術進步讓我們面臨另一個相似的問題,即手機等移動設備的使用。
麥克盧漢曾言,媒介即人體器官的延伸,當我們每天超過4個小時和手機難以分離時,某種意義上而言,手機儼然就是被「移植」到了我們的身體上。即使我們爭辯說,手機是純粹的技術產物,是冷冰冰的「物」,與那種寄宿著邪惡靈魂的身體不同。但是,當手機中一條條資訊跳躍、提醒人們做這做那時,我們難以分辨,其中是否真的就沒有靈魂存在。
這就如曾流傳過一個段子所說,如果有一天外星人造訪地球,他們會發現,統治地球的是一種會排出污穢氣息、發出轟鳴怪聲、方方正正的鐵傢伙們——汽車,而人類不過是寄宿於這些鐵傢伙之中的寄生蟲。僅僅從外在表現來看,我們很難說清手機里沒有一個自主的靈魂。
於是,這種另類的「移植」就意味著身體的統一性再次受到了挑戰。

我們常說,現代性或後現代性將所有人的生活拖入一種碎片化的狀態中,但這種大而化之的概括並不能讓人看到問題的癥結所在。實際上,正如之前說過的,一個撕裂的身體在今天必然是一種常態。
不多說了,我的手又不受控制了!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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