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是狗娘，你拿什麼不離不棄？

車厘子/文

You have every right to abandon me. But you don't, you stuck in there with me.
你完全有權棄我而去，但是你沒有，你陪我一起困在婚姻里。
——《愛的就是你》（The One I Love，2015）

1
如果說愛情是一部浪漫劇，婚姻無疑是一部驚悚劇。

兩個人的美好，往往都展現在初識的驚艷里。那時對方是頭頂光環的天使，身著白衣聖潔無暇，撲閃著一對Bling-bling的巨翅攪得人意亂情迷。經過歲月無情的打磨，天使折翼，灰頭土臉，光環的亮度比不上一顆LED燈泡。天使墮落成惡魔，整天不是張牙舞爪、面目猙獰，就是閉目塞聽、冷漠無情。

這就是我們最初的愛情最終淪陷在婚姻裡的樣子。也是Ethan和Sophie求助於婚戀專家的初衷——重新創造初遇時的美好。

專家給他們推薦了一所度假屋。去過那裡的絕望夫妻，回來時都像「換了一個人」。

Ethan和Sophie來到度假屋，在客房發現了一對跟他們長相一模一樣的夫妻。只要一方獨自一人進入客房，他就會在客房遇上另一個對方。跟身邊人不同的是，客房裡的假配偶更懂得如何討自己歡喜。他們覺得這事太詭異，逃離之後又禁不住好奇心的驅使，返回度假屋，並約定給對方一定時間與假配偶相處。

Sophie在與假Ethan相處的過程中，獲得了她在Ethan那裡沒得到的關注和重視，漸漸愛上假Ethan。Ethan倍感危機，扮成假Ethan與Sophie發生關係，後被假Ethan戳穿，使得Ethan與Sophie之間再次出現裂痕而反目。

失落的Ethan來到客房，發現很多秘密，卻出不去。第二天，假Sophie來到客房告知Ethan真相。原來，假夫妻的真正目的是想盡辦法拆散Ethan和Sophie，使得兩人不再相愛，如此，假Ethan和假Sophie就可以離開度假屋，獲得自由，以Ethan和Sophie的身份生存下去。前提是真Ethan和真Sophie留下，直到出現第三對夫妻，將他們拆散留下，離開此屋，然後以第三對夫妻的名義生活。

可這次事情進展並不順利。假Ethan愛上了真Sophie，並想帶著真Sophie離開度假屋。假Sophie釋放Ethan出來阻止假Ethan的計劃。撕打追逐中，假Ethan喪命。真Ethan只能帶著一個人離開，而此時他已分辨不清哪一個是真Sophie，哪一個是假Sophie。只見一個對他微笑，一個閉眼不語，Ethan選擇了對他微笑的那個。

從度假屋出來後的Ethan和Sophie生活幸福和諧。兩人嬉鬧過後，Sophie打算給Ethan做早餐，說早餐內容含有培根。以前的Sophie一直不喜歡Ethan吃培根。Ethan愣了半，跑到廚房跟Sophie打起了下手……

影片到此結束了，而Ethan和Sophie的新生活才剛剛開始。或者換句話說，Ethan和新Sophie的生活才剛剛開始。不論Sophie是真是假，她終究成為了Ethan喜歡的樣子。從此以後，不會再有人不准他吃培根，不會再有人勸他鍛鍊身體，也不會再有人質疑他的穿衣品味。然而，這就是他想要的嗎？

2

愛情一直是一個千古難題，你永遠不知道，兩個人相愛到底是一種化學反應，還是心靈感應。然而，它又實實在在操縱著我們的生活。

當初的愛情就像一場魔法顯靈，進入現實的婚姻後，你不再溫柔、性感、可愛，我也變得無趣、冷漠、頑固，不知不覺中，活成了對方討厭的模樣。是我們都變了嗎？

婚戀專家會說，我們都沒變。這世上沒有完美的人，每個人都因自己獨一無二的瑕疵而與別人不同。

那是什麼變了呢？是距離。

完美是一個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的東西。遠遠地看上去很美的，走進一看，會讓你發現不忍直視的真相。就好比，一個在遠處看上去完美無瑕的美女身影，你湊近了看，會聞到不期而遇的狐臭味。

兩個相愛的人，距離越近，越不把對方當外人，越會用對待自己的方式對待他。因此，我們怎麼挑剔自己，就會怎麼挑剔對方。我們恐懼的事情，不會讓對方做。我們做不到但想做到的事情，會期待對方做到。我們像愛自己一樣愛對方，也像挑剔自己一樣挑剔對方。

然而無論怎麼做，你都只能成功證明一個事實——對方令你很失望，因為他根本達不到你的要求，並且改變無望。

有時候，換一個人，也許你會發現他才是你要找的。一旦走近後，一切又將重演。

我們為什麼對對方要求嚴苛，對自己要求甚少？為什麼一定要對方完美，而要求對方接受自己的不完美呢？

說到底，我們愛的不是對方，而是我們自己。正如，父母總是不自覺地喜歡長得與自己最像的那個孩子；正如，我們總是喜歡和自己性格相近的人在一起；正如，電視裡最能打動我們的橋段，多半是那些能讓我們感同身受的情節……在這個世上，再沒有人比我們更愛自己。

愛之深，深到將自己強行安裝到最親密的人身上，並讓對方代替自己完成自己沒有完成的事情。如同我們對孩子的期許。自己喜歡畫畫，會希望孩子成為畫家；自己沒有學過音符，會希望孩子多接觸接觸音樂；自己英語不好，會給孩子報培訓班補習……所以，當我們瞧不慣自己身體的時候，會希望愛人能鍛鍊身體；當我們不滿自己的現狀時，會要求對方上進；當我們不考慮對方感受時，會指責對方自私……

我們覺得跟對方這麼親密，對方為我做什麼都是理所當然的。其實，這世上哪有那麼多的理所當然，不過是我們把對方當成了另外一個自己，把他當成了我們完成自己的工具而已。

可對方並不是一個任人揉捏的工具，他對我們也有要求，只是不同的人處理方式不同而已。有的人選擇「正面迎敵」，指責、謾罵；有的人選擇放之任之，湊合著過；還有人跟Ethan一樣，選擇逃離，將自己投入第三者的擁抱，以「真愛」的名義褻瀆我們的感情。

這都是我們自己做下的孽，即使天天口口聲聲說「我愛你」，仍然改變不了內心深處那個最愛自己的潛意識。細思之後，你會發現，每一句「我愛你」都是一個填空題：我愛你（做我喜歡的培根）；我愛你（穿我喜歡的衣服）；我愛你（堅持鍛鍊保持體形）；我愛你（不戴眼鏡的樣子）；我愛你（向我懺悔你的過錯）；我愛你（感激我默默的付出）……

無怪乎，Ethan和Sophie都傾向於另一個版本的對方，因為那個對方滿足了自己對對方的一切要求。於是，Sophie愛上了她心目中的完美Ethan（假Ethan）。根據上述邏輯，Sophie愛上的其實是自己。

但現實是，伴侶會要求你把愛分出一部份給他。他會想方設法阻止你愛自己。所以，影片安排Ethan去勸阻Sophie。「我是你丈夫，你是我妻子，我絕不會讓你棄我而去。」輪到主動權被Ethan牢牢掌握之後，他的選擇，最終還是愛自己。這大概是我們終其根本都無法擺脫的本性。

3

影片裡的度假屋是一個披著科幻外衣的寓言孵化器。它給我們提出了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婚姻是兩個人的事，要嘛同進要嘛同出。同出同進的前提都是要保持單獨的兩個個體。也就是說，我們必須接受對方作為一個個體的事實。

他有他的品味、喜好，有優點也有缺點，有討你喜歡的一面，也有惹你嫌棄的一面。這些全部糅合在一起，才形成了我們面前這個真實的存在。我們愛他，不可能把他切開來，只挑自己喜歡的那部份去愛。就像陽光總是伴隨著陰影。我們愛他認真嚴謹，也得接受他的無趣和頑固。

我向來不忌憚將愛情和婚姻混為一談。因為我們很多人的愛情，其實都成長在婚姻里。婚姻之前只是足以令我們交託終身的好感，婚後的日子才是愛情滋生成長的溫床。

看到對方的缺陷和弱點越多，越感覺到對方的真實與誠懇。那是誰都無可替代的親密。就像一隻小狗，只有充分信任你，才會把身體最薄弱的肚皮交給你撫摸。當然，如果對方「恃寵而驕」，擺出一副「我就是這個樣子，你愛理不理」的屌絲模樣，那又另當別論了。

這就是為什麼心理專家一再勸我們：要接納自己的不完美，接納愛人的不完美，接納愛情的不完美。

怎麼接納？無非就兩個詞——尊重和包容。

我尊重你作為另外一個個體的存在。我和你是一個人兩個靈魂，關係足夠親密，彼此交融，卻又各自獨立。我尊重你不是我，尊重你和我有差異。總而言之，就是：我愛你，愛的是一個獨立的人，而不是另一個不完美的自己。我們已經生而孤獨了，不需要再跟自己談一場相依相伴的戀愛。

然後是包容。我要學會原諒自己的缺點和不足，更要學會原諒你也有做不到的時候。我們都不是完美的人，但合在一起，你的長處補給我的不足，我的優點彌補你的缺憾，那我們在一起就是完美的。

這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加減法，只要會數數的人就不會出錯。可我們頻頻出錯的原因又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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