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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飛驚

2016-03-26 07:03:48

催眠的通感



首先它還是貼著鮮明的阿彼查邦標籤,神鬼志怪,人與自然,生死無邊界,超現實平常如現實,夢是一條絲,過去與現在穿梭來回。甚至場景和內容的自我反覆與重溫:靈媒說自己前世的故事(是從樹上摔死的小男孩)和結尾插入的廣場舞都和《戀愛症候群》有著遙相呼應的關係。

其次,它也可能會讓人聯想到《放大》、《百花深處》甚至張律的《膠片時代的愛情》,網球、胡同、吉他與墓園,真實與幻覺,存在與虛無,在特定環境下互為倒影和真相。

當然還不應該繞過蔡明亮。慢和老的美感,仰望月亮的意義,蔡明亮對此作出的解讀,基本上也可套用於阿彼查邦的創作談。這一理念作用於鏡頭,則體現為對時光的凝固。街面上路燈、醫院裡治療儀器的顏色變化是不是有種以靜制動的速度感?它就像紅衣僧人近乎凝滯的行走,不知不覺,無聲無息,落後時間也超越時間。因為你很難辨別光影是如何跳躍更替的,就像你看不清僧人到底在哪一刻邁過了身後。此外,電影院裡的恐怖情色對應散場後的昏睡抬離,似乎也可牽扯到它與《不散》的淵源(蔡明亮的這部電影是阿彼查邦個人影史十佳的第一名)。結尾讓人為之一振的音樂響起,像總結點題又像個性簽名,也好比於蔡明亮的葛蘭時刻。

那麼,電影到底表達了什麼?扼要地概括,它是三個人(士兵志願者靈媒)在三種狀態下(冥想夢境現實)穿梭三重時空(過去的宮殿後來的學校現在的醫院)的相互融合和彼此感應:患有神秘睡眠症的士兵有著特異的感知功能(可以聞到糖的氣味,能感受頭頂燈光的溫度,在夢中聞得到花香),看得到自己前世的靈媒可以和睡夢中的士兵進行交談,有著奇怪腿疾的志願者可以在日常里遭遇自己朝拜的神仙,在萬物通靈的信仰之下,士兵藉助靈媒得以附體,最後兩人三角在夢裡故地同游。具體到情感層面,它飽含對故鄉的回憶和深情,也暗喻對國家的譏諷和抗議,它哀切於衰老帶來的遺憾和悲傷,也寄希望於青春的指引和撫慰。

尤其值得稱道的是,為了達成這種類似通感修辭的知覺體驗,導演不僅將催眠幻術作用於影片本身,似乎還穿過螢幕,直接作用到了觀眾身上。而效果得以促成,首先它是風格美學使然:不動如山的固定長鏡,輕言慢語的人物狀態,柔和的自然光,鬧中取靜的環境音,對戲劇性的轉化消解而又若有所指,虛實之境的自由跳切而又如履平地……其次,因為內容本身就涉及嗜睡症,所以也不排除創作者的有意為之,翻滾的水車,旋轉的風扇,上下循環的電梯,人員快速變換的湖邊座椅,這些空鏡刻意製造的單調、雷同和眩暈感,確實也像是一次帶有針對性的心理暗示。所以或許可以這樣結論,如果說志願者和士兵最終相互入夢是得力於靈媒的指引,那在電影和觀眾之間,這次阿彼察邦就也充當了靈媒的角色,而且他還不分晝夜,直接白日造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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