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馬入林：草寇的宿命

王童的這一部《策馬入林》在年代上較「台灣三部曲」更早，1984年，對岸尚未解嚴但文藝已開始復興的年份。中影公司已啟用一批新人導演，1982年《光陰的故事》、1983年《兒子的大玩偶》《小畢的故事》標緻著台灣新浪潮的興起。《策馬入林》是這股浪潮中的較為特別的一部。

1985版公映版海報

 
《策馬入林》原有小說，寥寥數千字而已。故事十分簡單，一個草寇擄掠了一名少女，但二人日久生情，來營救少女的大俠要殺死草寇，少女卻不忍心。小說只是聚焦在殺草寇那一幕，電影則詳詳細細地交代整件事的前由後果，並淡化原著的大俠而著墨於草寇。草寇者，非武亦非俠。所謂俠之大者，為國為民，而俠之小者，金庸先生也說了，行俠仗義、濟人困厄。而電影裡的這班人們，武功全憑蠻打，也不行俠仗義，反而劫農民之糧，充其量只是一群草寇罷了。而且是一群成不了事的草寇，第一次糧搶不著，擄了村民之女。第二次欲用民女換糧，卻中了官兵的埋伏，折損了頭目大將，散了人心。最後走投無路盜官銀，全軍潰敗。若被梁山泊眾好漢聽聞此事，一定會說，臉都被你們丟盡了。
 
所以它與傳統意義上的綠林好漢完全相反，沒有劫富濟貧，沒有官匪兩立，沒有大快人心。強烈的寫實風格讓觀眾看到了一群亂世中的落魄草寇，他們並沒有比平民過著更快意恩仇的生活，平凡甚至平庸。每天苦悶於口糧的來源，搶來的也不能揮霍，小心翼翼地吃，哪個敢多吃一點都會被眾人毆打。過節時為能吃上肉不得不殺了幫里作為生產工具的馬，殺馬的那個鏡頭慘烈至極也揪心至極。頭領說「這匹老馬不中用了，吃就吃了吧」，幫中有一老者聽聞，不免想到自己，悲從中來。悲涼的氣氛始終貫穿在這群人裡。
 
影片試圖將這份悲情歸因於流年不利。因為流年不利，所以他們落了草入了寇，因為世道慘澹，所以民不聊生種不出莊稼以致於一份口糧也難以劫到。策馬入林也許是他們唯一的擺脫不了的宿命，他們有其他的選擇嗎？電影裡有過幾次，問到其中幾個人退隱之後做什麼，答出家，答落戶，答種莊稼，可最後都沒有落得一個好下場。電影裡唯一讓人感到浪漫的，後來的頭領與民女之間漸漸產生的感情，一起離開了山林。然而僅有的讓人看得到的希望，竟也被編劇在最後一秒扼殺。
 
弦外之音我試揣之。流年不利於是策馬入林，偏安一隅卻依舊困頓，試圖反攻但從看不到希望。你聽有人在唱「離別了鄉關，告別了爹娘。萬里迢迢，足跡遍天涯。如翱翔之飛鷹，卻尋不著可棲之樹。如暴雨之底雲，卻尋不著可憩之谷。如秋林之落葉，卻尋不著可埋之土。」老者說「往南方去，往南方去吧」
 
技術上，同樣有不少亮眼之處。李屏賓與楊渭漢的攝影為本片的寫實風格增色不少，加上編劇蔡明亮、錄音杜篤之，台灣的山林轉換成中原山河的情貌，呈現了台灣電影少見的雄渾氣勢，也為全片另添了陽剛氣勢。
 
至於男女主角身上的粗布麻服或盔甲，不但質樸外形極似古畫，穿戴上身更有實用上的可信度，為古裝電影的文物考據開啟了一條極具參考價值的服裝道具製作道路。據說徐克專程赴台取經，成為日後《倩女幽魂》系列服裝設計的藍本，即說明了本片美學成就的影響。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