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需要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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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這幾年，我愛過好多動畫片。
 
《馴龍高手》里，少年小嗝嗝自小被要求成為屠龍的勇士，可他卻只想和龍成為好友。他走出了父輩和龍族早已被註定的命運，靠著心裡柔軟卻強大的善意。
 
《瘋狂原始人》里，小姑娘Eep厭倦了守在山洞裡被父親的無數條規矩束縛的生活，在世界末日降臨之後帶著全家人出去闖蕩「新世界」。她走出了父輩們的「安全」和「畏懼」，走向了全新的生活。
 
那麼多動畫片裡講述出走的勇氣，講述「成為不一樣的人」，除了單純與童真，更讓我們感動的其實是一顆閃閃發光的赤子之心。
 
這次，《瘋狂動畫城》更是好看出了新高度。除了絕美的畫面、萌翻了的動物們、無處不在的笑點，它還有著緊湊的劇情，以及強烈的價值觀影響，讓我在電影院裡笑了又笑，還用了好長時間來反芻它帶給我的感動。

02
 
在這個瘋狂的動物城裡，獅子和羊和平共事，大象與鼬鼠一起漫步在大街上，車管所的樹懶說一句話能急死人，銀行職員是排著隊整齊行走還拿著公文包的旅鼠。

如此烏托邦一樣的場景讓人簡直想感嘆：「導演和編劇真是瘋了！」
 
可是我想，某種程度上，我們都愛那些瘋子吧。
 
我喜歡像兔子朱迪一樣的瘋子。小小的她，在動物世界裡最柔弱矮小的她，卻想要成為一名警察，去保護包括北極熊、金錢豹在內的大型肉食動物的安全。全世界都嘲笑她的心願，她卻堅持自我、不為所動。

她打敗大象、獅子們進入警察局的時候，領導不讓她參與破案，只安排給她交通協管的工作，但她仍然竭盡所能，將交通協管的工作做到最好。
 
她說：「我想讓這個世界變得更美好一點。」
 
而我也想起小時候最喜歡的童話繪本《花婆婆》。她走遍了沙漠與湖泊，看過了大海和冰川，尋找著改變世界的方法和秘訣，卻一無所得。可萬水千山走遍，她在年老之時回到故鄉，在家門口、小路邊、田園上遍撒花種，於是荒野變成了花園，淺藍、淡粉、螢紫色的魯冰花就這樣熱熱鬧鬧得開了起來。
 
她也說：「You have to do something to make the world better.」（你必須做點什麼，讓這個世界變得更美好。）

有多少個心願宏大的我們小時候也曾許願說要改變世界，後來我們都像兔子朱迪一樣，剛進入殘酷的社會就遭受淒風苦雨，在破舊的出租屋裡佯裝開心地接完父母的電話之後，終於在關掉燈的那一瞬間委屈得哭出聲來。
 
我們就此被打敗，成為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年人，不再提改變世界，只細數柴米油鹽。
 
可兔子朱迪不同。她哭了一場，睡了一覺，醒來開著交通協管的小車尷尬地行駛在路上，卻仍然幹勁十足，還主動請纓承擔了一起失蹤案。

她像人類中最具理想主義的那一部份——永不被打敗，從未被戰勝。
 
我也喜歡像狐狸尼克一樣的瘋子。他想克服自己被他人定義的「狡猾、兇惡」的本性，卻不被相信，甚至被殘忍打壓。他傷心過，失望過，也做過一些不好的事情，但最後，他還是找回了自己的初心。
 
我喜歡狐狸尼克的故事，因為它背後帶著龐大的隱喻。我們在成長的過程中總是被輕易限定——你是一隻狡猾的狐狸，你是一隻柔弱的兔子，你不可能當警察，你不可能成為建築師，你只會是一個糟糕的職員……

就像《老友記》的第一集，從婚禮上倉促逃跑的瑞秋給父親打電話時說：「我的一生中，每個人都跟我說，你是一隻鞋子，你是一隻鞋子，你是一隻鞋子……可今天我停下來說，如果我不想成為一隻鞋子呢？如果我想當一隻包包，或者一頂帽子呢？」
 
是啊，誰能決定我們能成為什麼樣的人呢？誰能限定我們的未來和人生？
 
其實我們的瘋狂無須獲得萬眾認可，只需要自己堅持一顆初心。

在動畫片裡，看到兔子朱迪和狐狸尼克溫暖相擁的樣子，我更加相信這個世界需要瘋子。甚至，是一個又一個瘋子造就了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那一部份。

所以我想起獨自一個人穿越大片向日葵花海的梵谷先生，這個瘋子在生前無所倚靠，在死後卻成為多少藝術家的圖騰。
 
還有貝多芬先生，木心說他的每一個音符都在說「愛這個世界吧」。儘管這個瘋子已經聽力漸弱，卻仍然譜寫出了讓全人類為之震動的聲音。
 
還有切·格瓦拉，那個瘋子一樣的年輕人將別人的苦難刻入自己的生命。好多好多年後，我看到他留下的《革命前夕的摩托之旅》，書封上寫的是「該書是獻給那樣一些人的——對他們來說，青春不只是歲月的一輪，也蘊涵著誠摯的心靈與崇高的精神。」
 
這世界上有多少瘋子，他們懷抱理想主義，渴望著去做世俗之外的事情。他們從不妥協，最後終於實現了某種程度上的「永生」。

03
 
我們熱愛童話，更熱愛童話中恢弘又豐富的隱喻。
 
我們熱愛電影，更熱愛電影裡偉大又壯烈的人性。
 
它們一次又一次地提醒我們，別被深淵吸附，別被黑暗吞沒，別被灰塵蒙住雙眼，別忘記那個曾經的自己，別被一切糟糕的東西打敗。

走了千山萬水，走過城市燈火，才知道你我之間最珍貴的，不過一顆「真心」。
 
可「真」與「心」有多難得。就像懷著一腔熱血走入大城市的兔子朱迪，只能住入陳舊髒亂的出租屋，被矇騙、被嘲諷、不被重視，但她仍然懷抱著心中最美好的願望。
 
就像狐狸尼克，他在和朱迪因為辦案出生入死之後，終於在懸掛於山川之間的鐵索電車上坦露了真心。我看著他隱隱含淚的雙眼，突然覺得一個人最勇敢的時刻，不是敢於走向未知的世界，而是敢於直面塵封的苦痛。

他流淚回溯，他撕裂傷口，他終於和痛苦握手言和。
 
這世間有多少被傷過心的浪子，用絕情來遺忘深情，用不屑來掩飾心碎，卻未曾有一刻敢於面對曾經的那個自己。
 
他們對永遠不可回來的初戀午夜夢迴耿耿於懷，卻對身邊人真摯的眼眸熟視無睹避而不見。
 
你看，長大了的我們輕易就不敢去愛了，卻那麼容易就學會了恨。
 
所以這部動畫片多好啊，讓我們看到了一顆真心被另一顆真心融化的過程，就像冰川湧入春河，就像晚櫻初綻山野。

04
 
回到電影的最開頭，兔子朱迪一邊聽著音樂《Try Everything》一邊滿臉熱切得走向她夢想中的動物城。她剛剛和父母擁抱告別，就義無反顧地奔向了自己的征程。

我多想伸出手，穿過螢幕去擁抱她，就像擁抱無數個螢幕前的你們。

我們這一代人，比過往的任何一代都更勇敢，也更蕪雜混亂，在和平的年代裡經歷著左衝右撞的價值觀。
 
我們熱愛冒險，又留戀父母；我們勇敢遠走異地，又頻頻回望故鄉；我們常常熱淚盈眶，又羞於坦露脆弱和深情。
 
但事實上，我們也比過往的任何一代都渴望被認可，被求證，渴望實現與別人有那麼一點點不同的自己。
 
兔子朱迪說：「Anyone can be anything.」（每個人都有無限的可能）。
 
我們都相信她說的，沒有一個人可以被隨便定義，也沒有一個人可以被抹殺千萬種可能性。
 
兔子朱迪還說：「我們唯一要恐懼的就是恐懼本身。」
 
我們也應該相信她說的，前路無可畏懼，一切都值得期待。
 
那麼最後，我們一起做這個世界的瘋子吧，一起做仍然夢想著能夠改變世界、讓這個世界更美好的瘋子。
 
但前提是，我們的一腔熱血永不冷卻，我們的赤子之心永不磨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