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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鯨傳奇:怒海之心 In the Heart of the Sea

海洋深处/巨鲸传奇怒海中心(港)/白鲸传奇怒海之心(台)

6.9 / 148,669人    122分鐘

導演: 朗霍華
編劇: 查爾斯李維特 瑞克賈法
演員: 班維蕭 克里斯漢斯沃 席尼墨菲 湯姆荷蘭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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茱莉亞

2016-03-02 06:17:45

美國埃塞克斯號捕鯨船海難紀實-轉載自南方週末


      埃塞克斯號海難與漂流事件,是人類在絕境中為生存而進行的一場殊死搏鬥,雖然有「人吃人」這樣的慘劇發生,但細察這一過程,不能不說這一船人的確並非一群烏合之眾,而是一支有組織、有紀律、有航海技術的海員隊伍。在遠離文明的大洋深處,手裡拿著槍的波拉德船長並沒有與自己的表弟聯手幹掉小艇上的另外兩個人,而是大家抽籤,在生與死的機會面前人人平等。漂流八九十天,能夠有人生還,絕非偶然。
      1820年11月20日,在南太平洋遠離陸地的大洋深處,一艘美國捕鯨船被一頭憤怒的巨大抹香鯨撞沉。船上20名船員,分乘三隻捕鯨小艇,開始了漫長的海上漂流,他們忍受著極度的飢餓焦渴,和令人瘋狂的絕望,日漸衰弱,不斷有人死去。三個月後,最終遇救的人,竟然是靠著吞食死難同伴的屍骨活下來的。
      這是19世紀最著名的海難之一,時至今日,這段由生還者記述的海難經歷,依然令人震撼。
      *昔日的捕鯨大國*
      今天在美國,只要說起捕殺鯨魚,無人不義憤填膺,令人不可思議的是,一百多年前,美國曾經是世界上首屈一指的捕鯨大國。
      18世紀的北美,隨著工業發展,和城鎮的興起,對照明用油、機械潤滑油的需求越來越大,歐洲也正經歷著工業革命,當時沒有石油生產,鯨油成了搶手貨。富有彈性的鯨鬚(Baleen)被當成塑料使用,社會上流行的婦女束腰緊身胸衣用鯨鬚來做,需求量很大。捕鯨業成了利潤豐厚的產業,大西洋沿岸麻省的楠塔基特島,由於接近漁場,地理位置優越,成了捕鯨重鎮,富得流油,是美國最富有的城鎮之一。
      到19世紀初年,捕鯨船經過長期的改進,可以直接在船上煉鯨油,成為海上加工廠,船也越做越結實,在惡劣的氣候條件下,這些船能走得很遠,每一次航行時間平均為二至三年,甚至更長的時間。
      隨著船的遠航,許多以前人跡未至的海域也有了航海圖,航海設備也越來越精良了。美國的捕鯨船遍及全世界,航行在最遙遠的海域。
      作家梅爾維爾受到這次海難的啟迪,寫作了小說《白鯨》。
      楠塔基特島是美國捕鯨業的大本營。島上有七十多艘捕鯨船,埃塞克斯號是其中之一,這是一條舊船,很小,只有87英尺長,排水量238噸,但它一直很幸運,沒出過什麼大事。這次經過航行前的修整,裝備了充足的供應,於1819年8月12日從楠塔基特島出發,踏上計劃為期兩年半的航程。船長是28歲的波拉德,大副蔡斯22歲,二副是喬伊,船員中有標槍手、舵工,最小的是14歲的尼科森,一個充滿好奇心和自豪感的男孩,他第一次出航,是個小勤雜工,全船原有21人,後來有一名船員在半途中不辭而別,去向不明。
      出發三天之後,8月15日,埃塞克斯號遇到強風暴,船在排山倒海般的驚濤駭浪中震顫顛簸,吊在船側的用於捕鯨的兩隻小艇被狂風巨浪捲走,船尾的小艇也被巨浪擊裂,上桅帆受損,差一點就沉船。
      暴風雨終於過去了,一看五隻捕鯨艇中僅剩下兩只能用的小艇,而捕鯨作業至少需要三隻小艇,現在究竟是回頭還是繼續向前,發生了爭議,船長波拉德最終採納了大副和二副的意見,同意修修補補繼續向前,他們還需要至少兩隻備用小艇,還好後來總算遇到一艘失事的捕鯨船,買下了一隻尚可修復使用的捕鯨艇。
      *海上生涯*
      1820年1月,埃塞克斯號衝破重重困難,繞過南美洲最南端的合恩角,航行了五個月只捕到一頭鯨,船員心情沉鬱,沿著智利的海岸線北上,漸漸進入溫暖的南太平洋海域,開始依然一無所獲,直到到達秘魯的海岸線後,才陸續碰到鯨群,經過兩個月的捕殺,他們煉出了450桶油,大約捕到11頭鯨,平均每五天幹掉一頭鯨,所有的人都累得七竅生煙。
      追捕的目標是抹香鯨,它的鯨脂質量最好,能提煉出非常乾淨明亮的燈油,其方方的大腦袋裡儲存著極好的鯨腦油,利潤很高。
      捕鯨是非常危險的行業,在碰到鯨群時,他們把三隻捕鯨艇放下海,儘快地悄悄劃向鯨群,靠近時,標槍手高舉錚亮的標槍向著巨大的鯨魚狠狠投去,一定要穩、准、狠,經常要投槍十幾次,標槍後面掛著捕鯨索,中槍的鯨魚拖著帶繩索的標槍拼命向前衝,小船被拖著在海上狂奔,鯨魚龐大的身體翻騰掙扎,隨時有可能掀翻小船,海浪喧騰,泡沫飛揚,小船在巨浪中上下顛簸,直到血染碧海,鯨魚慘死在自己的血泊中。這一追捕過程一般為幾十分鐘到若干小時。
      從捕鯨艇划到大船的距離一般為五海里,小艇把沉重的鯨魚拖回大船後,用三天的時間將鯨油剝離,他們切割下5英尺寬的長條鯨肉,然後把6英吋厚的很硬的鯨脂從肉上切割下來。吊在船側的沉甸甸的鯨肉一晃動,整個船都跟著劇烈地搖晃,他們把鯨腦切下來放在甲板上,挖出一個洞,一兩個人鑽進去把鯨腦油取出。接下去是用切成塊的鯨肉油渣做燃料,將鯨脂熬成油,濃煙滾滾,滿船腥臭,到處是血,是油,船員們在煙燻火燎之中連日輪班工作,一個個都快累散了架。直到把油裝進桶里,把甲板沖洗乾淨,等待著他們的是下一輪的驚險追捕。
      1820年5月,埃塞克斯號與一艘來自楠塔基特島的捕鯨船相遇。家鄉的船帶來了新漁場的消息:從秘魯海岸向西去,一千多英裡外的大洋深處,漫遊著許許多多抹香鯨。為了帶回更多的鯨油,埃塞克斯號決定向那片人跡罕至的遙遠海域開拔。
      他們在南美大陸做了短暫停留,裝上果蔬淡水,開始向西航行,航程中,他們在一片盛產海龜的群島停靠,冒著酷暑,捉回數以百計的平均重達八十磅、甚至四百磅以上的大海龜,因為海龜可以不吃不喝不動,活很長時間,且肉質醇香,被當成沒有飼養成本的鮮肉供應源。
      進入11月,埃塞克斯號駛入遠離南美大陸一千多英裡的海域,一船人盼著碰到鯨群。
      *驚世海難*
      1820年11月20日早8點,瞭望哨的人看到一股股噴水柱,三隻捕鯨艇又一次放下了水。大副蔡斯帶領小艇投出漁叉擊中了抹香鯨,巨大的鯨魚疼痛難禁,大尾巴一陣猛甩,撞擊船舷,使木板開裂,海水湧入,他們只得當機立斷,切斷捕鯨索,放了鯨魚,把小艇拖回大船修理。
      大家正忙著幹活,蔡斯無意中望出去,在離船頭不遠處的海面上,靜靜地浮著一頭巨大的抹香鯨,恐怕有85噸重,不過因為鯨魚向來溫厚,從不會主動襲擊航船,誰也沒太在意,但出乎意料的事情竟在一瞬間發生了,它向著捕鯨船全速衝了過來,蔡斯高喊著命令舵手轉舵,話音未落,碩大的鯨魚頭已經重重地撞到船前側,船被這突如其來的猛撞拋起,船員們前仰後合,整個船就像撞到礁石上,幾分鐘之內震顫不已,像狂風中抖動的樹葉。
      大家都被撞傻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鯨魚從船底重重地擦著龍骨穿過,撞掉了船底木板,然後出現在右舷旁,頭靠著船頭,尾靠著船尾,看來它也撞暈了,一動不動。蔡斯立刻想到從甲板上用漁叉去叉它,但又一轉念,它的鯨尾就在船舵旁邊,任何刺激都會使它在掙扎中摧毀船舵,在這遠離陸地上千海裡的大洋深處,那可使不得呀!
      意識到發生了惡性事故,蔡斯命令大家準備水泵抽水,向另外兩隻小艇發信號。這時一個站在船艙口的人忽然大聲驚呼:「看啊!它又一次衝過來了!」蔡斯急轉身,只見那頭巨鯨已在短暫的一瞬間回過神來,游到550碼之外,以加倍的速度衝了過來,捲起白色飛騰的巨浪,蔡斯試圖改變航向,避開撞擊,然而船速遠不如鯨的速度,它又一次重重地撞到船上,整個撞毀了船頭,把238噸重的船撞得倒退。然後再一次從船底穿過,破浪而去,消失在碧波萬頃的南太平洋上。
      震驚之餘,不容多想,黑人管事龐德衝進正在下沉進水的船艙,搶救出船長和大副的兩隻箱子,裡面有指南針、航海象限儀和導航書,這是航海者的眼睛,箱子裡還有手槍。在大船傾覆前他們把小艇從船側拖入水中。
      另外兩隻小船看到桅頂上的信號,趕了回來,所有的人都驚呆了。
      波拉德船長立刻下令截斷桅杆,使船身可以正過來一些,命令大家從正在下沉的船上趕緊打撈出食品和淡水,那是今後生存的命根子,他們用板斧在甲板上鑿出幾個洞,搶出成箱的硬餅乾、乾麵包,二百加侖淡水,一些工具,還有一些以前抓來準備當肉吃的活海龜,為了讓大船替小艇遮蔽一點風浪,他們把三隻小艇拴在一起,繫在大船旁。大家一直忙到夜幕降臨。
      第二天,為使這三隻小艇能應對今後的漂流,他們用大船上的圓木做成桅杆,撕下船帆為小艇剪出風帆掛上,用木板把小艇的船舷加高了半英尺多,為的是減少湧進的海水,這是關鍵的一步,每隻小艇上裝了60天的口糧,65加侖的淡水,還有兩隻海龜,備有蠟燭、燈、引火盒、小斧子、漁叉、漁鉤、鏟子、矛等。
      下一個至為重要的問題是應向何方航行,向西南去馬奎薩斯島距離最近,但也有1200英里之遙,波拉德船長認為乘著貿易季風向那邊去是唯一的選擇,因為只有走那條路線可以使他們在斷糧之前到達目的地。另一條路線是向東南去南美洲,路要遠得多。
      大副蔡斯和其他領導寧願走遠道,因為當時他們全然不知道馬奎薩斯島一帶的情況,傳說中那裡住著吃人的土著,他們覺得到那種地方去還不如死在海上。他們的意見是:沒有貿易季風就先向南走一個月,約行一千五百英里,進入一個風向多變的海域,然後利用這些風設法向東,如果「一切順利」,再走一個月就到達南美洲了,他們的淡水和麵包可以維持兩個月,當然希望在航程上遇到其他海船,然而實際上所謂「一切順利」幾乎不可能。
      後來的很多人都認為如果按波拉德船長的路線,很可能所有的人都能生還。畢竟這是海難漂流,不管走哪個方向誰也沒有十分的把握,危難當頭,不是爭吵的時候,作為少數的波拉德船長讓步了。
      *知向誰邊?*
      經過兩天的準備,1820年11月22日,三隻捕鯨艇踏上了茫茫前路,最大的希望是遇到一艘海船,如果兩個月以後,他們還在海上漂流,恐怕就很難生還了,船長、大副和二副各負責一條船,各人都有一把槍和一些彈藥。
      大副蔡斯的船被鯨魚撞過,本來就搖搖欲墜,11月25日又裂了一道縫,修理一番,依然不斷有水滲入,糟糕的是一些麵包被苦鹹的海水泡了。同時他們還得不斷往外舀水,搞得人筋疲力盡。11月27日夜裡,波拉德船長的船在黑暗中不知是被鯨魚還是大鯊魚撞裂,海水進入,趕緊點亮燈,三條船上的人一起搶修,雖然漏水止住,但部份麵包也被海水泡了,吃了咸麵包的人渴得要發瘋。
      一天,成群的海豚在船舷邊嬉戲跳躍,船上飢腸轆轆的人實在渴望吃一口新鮮食物,千方百計卻抓不到一隻活蹦亂跳的海豚。大家餓極了,決定幹掉海龜,連腸子帶肚子吃個一乾二淨,汁水豐富的鮮肉下肚,那感覺簡直妙不可言。
      到12月3日,總算吃完了海水泡過的苦咸麵包,第二天夜裡,一陣風暴襲來,二副喬伊的船忽然消失在黑暗中,他們點起燈四下張望,看到遠處海面上閃現著一點燈光,那是喬伊的回應。此後這樣的聚聚散散更加頻繁,三隻勢單力薄的小木船,在變幻莫測的大洋深處,保持在一起漂流實在太難了。
      在海上漂了18天,大副蔡斯把日漸減少的硬麵包鎖在箱子裡,子彈上膛,警惕地守護著這點命根子,那天下午成群的飛魚在海面掠過,居然有一些撞到船帆上,掉落到船上。太棒了!簡直是天賜的美食,人們撲上去,吞食抓到的活魚。
      持續不斷的焦渴比飢餓更可怕,像酷刑一樣分分秒秒都在折磨著每一個人。到了12月中旬,管理嚴格的蔡斯把自己小艇上的麵包供應減半,信風過去了,海面平靜,波光粼粼,可是南半球的夏季來臨,天氣一天比一天熱,暴露在驕陽下的人們無處躲無處藏,有人跳下水去泡泡,竟然發現附著在船底的一些甲殼動物,立刻剝出肉來吞進肚裡,其實失事的海員常常能夠抓到一些海魚維生,遺憾的是他們進入了一片極為荒涼的海域,由於自然原因,這裡全然沒有可吃的生物。
      蔡斯那條撞壞過的船,此時漏水越來越厲害,人們已是極度虛弱,還要千方百計修船舀水,大家都越來越沒力氣划船,放眼望去,永遠是天水相接,哪裡是盡頭啊!
      *啊!小島*
      1820年12月20日,在埃塞克斯號沉船一個月之後,絕望的陰雲籠罩在漂流者的心頭。忽然間,一聲呼喊:「陸地!」一陣狂喜,簡直像是眼前出現了天堂,遙遙望去,一個周圍佈滿了礁石的小島就在前方,他們非常小心地向小島划去。
      儘管這島荒涼多石,大家依然滿懷希望地仔細搜尋,在幾乎放棄的時候,發現海邊低地上落潮時有一眼泉水。島上只有一些頑強的樹種艱難地存活,船員們不顧一切地尋找任何能夠下肚的東西,吞食鳥類、鳥蛋、螃蟹、貝類、獨行草、海草……見什麼吃什麼,不到一週的時間,島上的一切幾乎都被刮光掃盡,原來棲息在島上的鳥類被襲擾驚嚇,紛紛撤離。
      1820年12月26日,在島上盤桓了六天之後,他們再一次推船下水了。船員中有三名非楠塔基特人表示情願留在島上,沒有任何反對意見。這樣小船可以減少三個人的負重,他們留在船上的口糧當然十分寶貴。另一方面,這三個人在有泉水的小島上,用大副蔡斯後來的話說:「存活下去的可能性遠比我們到達大陸的可能性大得多。」
      船長和大副一直用航海儀器定位,他們當時認為這個島是迪西島,實際上是在迪西島以西七十英裡的漢德森島,他們漂流了近1500海里,竟然比出發時離南美大陸更遠了。不過無論如何,在島上這不足一週的時間,給了他們生存下去的可能性。船員們喝足了泉水,吃到各類野味水產,木桶裡面灌滿了水,晾乾了衣服,修理了小船,捉到一些鳥兒,捕到一些魚,都曬乾了帶上,現在該離開了。
      *吃人*
      這一帶的海上風向變化不定。時而狂風巨浪,時而驕陽似火。半個月以後,1821年1月10日,本來就一直有病的二副喬伊終於扛不下去死去了。由標槍手漢德里克斯接替了他,負責一條捕鯨艇。第二天在一場暴風雨中三隻小艇失散,船長和漢德里克斯的船後來重聚,可是大副蔡斯的船卻從此不知漂向何方。
      由於二副喬伊病了很長時間,無力嚴格掌控口糧發放,在他去世時他的艇上只剩下兩天的口糧了。船長波拉德不得不將自己艇上的口糧分了一些給他們,很快兩艘船上的口糧就吃光了。從1月20日到1月28日又有四個人相繼死去,活著的人被瘋狂的飢餓驅使,一致同意:他們別無選擇,只能分食死難同伴的屍體維持下去。
      1月29日夜,海上一片黑暗,漢德里克斯的小艇和波拉德的船失散了。像許許多多的海員一樣,艇上的四個人永遠地消失在大洋深處,從此再也沒有人見到過他們。剩下船長波拉德的小艇孤獨地漂流在海面上。艇上的四個人都來自楠塔基特島,都還很年輕,彼此知根知底,是親戚、朋友、熟人。船長的表弟柯芬才18歲,他的朋友拉姆斯代爾更年輕,還有另一名船員雷。他們靠「吃人」挨過一天又一天,到1821年2月6日,連死人肉都吃得精光,他們餓得六神無主,蓬頭垢面,似人似鬼。
      在極度的飢餓之中,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念頭不斷地在這四個人的腦子裡面盤旋……終於,16歲的拉姆斯代爾開了口:我們還是抽籤吧,看誰命該去死。開始,船長波拉德不予理會,可是一共四個人,他的表弟和船員雷都站到了拉姆斯代爾一邊,令他別無選擇,那就抽籤吧。結果,死亡簽落到了柯芬的手中,身為表哥的船長曾經對家裡人信誓旦旦地說過,要保護這個年輕的表弟,此時他嘶啞地喊了出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你要是不喜歡你的簽,我會斃了第一個敢碰你的人。」那個可憐的極度虛弱的男孩子猶豫了……但接下去,靜靜地,他把頭靠在船舷邊,說:「我喜歡它像喜歡其他的簽一樣。」
      此刻他們面臨著另一個艱難的抉擇,由誰來執行槍決?只能再度抽籤。結果這個令人不寒而慄的差事落到了拉姆斯代爾的頭上,儘管這是他的提議,此時他卻不幹了。他懇求柯芬:讓我去死吧!但被柯芬拒絕了。既然大家機會均等,他決心接受命運的安排,拉姆斯代爾終於舉起了那支千鈞重的槍,對準了自己從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柯芬請求給他幾分鐘安靜一下,留下一個口信請他們帶給遠方的母親。他不想讓任何人為此而愧疚,臨行前不忘說一聲:「抽籤做的很公平。」然後平靜赴死。
      五天以後,2月11日船員雷也在苦難中死去,再一次成了存活同伴的食物。小艇上僅剩下船長波拉德和拉姆斯代爾兩個人,啃食著同伴的屍骨,奄奄待斃,一息尚存。
      又是20天過去了。
      1821年2月23日一早,美國捕鯨船王太子號正沿著智利的海岸線北上,瞭望哨上有人發現前方一個十分奇怪的漂浮物,在海浪中忽上忽下。船長齊默利·柯芬滿懷好奇地用望遠鏡跟蹤,很快發現這是一隻捕鯨小艇,船帆被太陽曬得褪色,也不見有人在划槳。他向舵手下令:轉舵向前。在靠近小船的一瞬間,所有的人都被眼前的景像鎮住了,目瞪口呆。
      第一眼看到的是骨頭,人的白骨,散落在橫坐板和船底上。船的兩端有兩個蜷曲著的人,皮膚潰爛,眼珠從凹陷的眼眶中凸出來,鬍子上是僵硬的鹽和血塊。手中抓著破裂的骨頭,吮吸著骨髓。他們甚至沒有注意到有船靠近,看到救援人員一反常態,不是欣喜欲狂,而是驚懼不安,緊攥著手中的骨頭不放。
      他們把這兩個看起來十分可怕的人抬上了大船,有了食物和水,生命又慢慢回到了他們的身上。
      從1820年11月20日沉船到1821年2月23日遇救,他們的海難漂流經歷了整整三個月零三天的時間。此刻他們全然不知其他船員是否還在人間。
      *大副蔡斯和他們的船員們*
      回頭再說大副蔡斯的船,1月12日的那場狂風暴雨中,他們與另外的兩艘船分散了。
      1月15日,一條大鯊魚尾隨著大副的小船,一次次發起攻擊,船上的人餓暈了頭,開始還想把鯊魚抓過來吃,最後發現他們連投擲漁叉的力氣都沒有了,只好盡力將鯊魚趕走。
      1月20日,黑人彼特森死去,船員們海葬了自己的同伴。2月8日,他們在海上漂流了兩個月18天了,如大副所言:「可怕的死亡顯然在等待著我們,餓到了極點,我們講話和思維的能力都越來越差了,我們是人類中最無助的可憐人。」在極度的絕望中,船員科爾瘋了,抽搐痙攣、喊叫呻吟,上午10點鐘時他再也說不出話來了,大副後來回憶道:「他毫無知覺地躺在船底上……我們給他蓋上衣服,聽天由命吧。他躺在那裡呻吟不止,非常可憐,一直到下午4點鐘,他是在我所見到過的最悲慘嚇人的驚厥抽搐中死去的。」
      在大家為科爾準備海葬的時候,蔡斯終於說出了最難以啟齒的話:還是留下屍體做食物吧。沒有異議。
      2月15日,死人肉已經吃光了,最後剩下每人一小份兩塊麵包,他們四肢腫脹,疼痛之極。
      終於挨到了2月17日,前方似乎出現了陸地的跡象,蔡斯盡力說服安慰完全絕望的尼科森,他只有15歲,還是個孩子,躺在那裡等死。說到底,苦到極處,死比活著恐怕還來得容易。
      *終於獲救*
      1821年2月18日早上七點來鐘,一聲「船帆!」的呼叫聲驚醒了蔡斯,儘管虛弱至極,他竟然立刻站了起來。盯著那幻覺般神奇的帆影,神情恍惚,欣喜欲狂。甚至絕望的男孩子尼科森也忽然有了生氣,一骨碌站了起來。帶著求生的渴望,他們拼盡全力向大船划去,一直追了三個小時。
      終於大船上有人看見了他們,向他們靠攏過來,三名倖存者被抬上了大船,一個個樣子十分可怕,船長從後甲板上看到他們的慘狀,熱淚奪眶而出。在近90天裡,他們在海上漂流了約兩千五百海里。救援船是印第安號商船。蔡斯的小艇比波拉德的船早五天獲救。1821年3月裡,在智利的大港瓦爾帕萊索,兩隻捕鯨艇上的五名倖存者重聚了!
      這裡駐有美國領事館,依然虛弱的船長波拉德惦記著滯留在迪西島上的三名船員,經過領事館的安排,一艘就要起航去澳洲的英國商船薩里號的船長允諾幫忙,他們可以略為調整一下航線,繞道去海島上救人,補償費為300美元。然而當薩里號到達迪西島時,發現那裡根本沒有人來訪過的任何痕跡,幸虧船長雷恩沒有輕易放棄,而是向西面70英裡的漢德森島駛去。
      留在孤島上的三名船員都還活著,靠著一點點野果、貝類、海鳥、鳥蛋之類勉強維持著生命。最缺的是水,因為那個小小的泉眼從他們留在島上的那一天起就一直被海水淹沒,下雨時一些縫隙里存下的水是他們的救命水。在找水的時候他們發現了一個岩洞,裡面有八具並排躺著的人的骷髏架子,他們在震驚之餘,不禁悲從中來。
      1821年4月8日,在荒島上幾近絕望的三名船員忽然聽到了槍聲,當他們將信將疑、跌跌撞撞地來到岸邊的時候,眼前竟然是一艘海船。只見一隻小船從薩里號船上放了下來。但水面上佈滿了尖利的珊瑚礁,無法行船。三人中唯一會水的查貝爾跳入水中,游到了小船旁,被拉上了船。他用一根纜繩拴在自己的腰上,游回同伴的身邊,把兩個同伴帶到小船上。儘管身上被珊瑚礁划得到處是傷,埃塞克斯號的最後三名倖存者獲救了。
      經過他們的指點,雷恩船長在荒島上發現一個釘在一棵樹上的錫盒,裡面有一紙波拉德船長寫的短箋,簡述了失事的經過。還有一封留給妻子的信。船長寫道:「在此留下這封給我妻子的信,無論誰發現並善意地轉交這封信,都將得到一個不幸的人的感激。」
      埃塞克斯號的20名船員中,生還的共8人,在漂流中死去的12個人中間,有7位被同伴吃掉。
      不久這三名海島上的倖存者各返故鄉,他們不是楠塔基特人,也沒有記載說他們再度回到海上。另外五名倖存者,在返回楠塔基特不到一年的時間裡,又一個個重返大洋。
      喬治·波拉德船長成為捕鯨船「兩兄弟號」的船長,不幸的是他的船又一次在海上失事,在夏威夷附近的海域觸礁沉沒。船員們在風浪中擠進兩隻捕鯨艇,在海上漂流了一夜。這一次要幸運多了,第二天一早他們被另一艘海船救起。然而波拉德船長永遠成了「壞運氣」的象徵,不能再進捕鯨行業,從此在陸地上做了一名守夜人,靜靜地度過餘生。每年11月20日他都把自己鎖在屋子裡齋戒,紀念埃塞克斯號的死難者,直到1870年2月1日,81歲時去世。
      蔡斯在大副的位置上做到1832年,成為捕鯨船長,掙了不少錢。1840年後退休在家,生活很不錯。然而步入晚年後,他開始精神失常,不斷地買食品,藏在閣樓上、地下室裡。劇烈的頭疼折磨著他,夜裡噩夢不止,最後被送進醫院,於1869年3月7日,73歲時去世。
      蔡斯回到楠塔基特後,僅僅幾個月就把這次海難寫了出來,於1821年發表,他的書為此後許許多多關於這次海難的文章和書籍提供了珍貴的第一手資料。《白鯨》的作者梅爾維爾,正是在蔡斯記述的啟迪下,完成了他的傑作。
      船員拉姆斯代爾後來也成為一名成功的捕鯨船長。可以理解的是,就連被他的兒子問及那次海難的時候,他都不置一詞。原因很簡單,不幸的拉姆斯代爾抽到的是「執行槍決」的簽,不管多麼不情願,是他親手殺害了自己的朋友,這是內心永遠滴血的創傷。
      另外兩名楠塔基特船員勞倫斯和尼科森後來也都成了捕鯨船長。其中尼科森上船時年僅14歲,是第一次出海,也是全船最小的船員,他在晚年時寫了一篇關於那次海難的記述文章,但不知由幹什麼原因沒有得到發表。直到1960年前後,才在紐約州的一家的閣樓里被發現,又過了20年後,才落到一位對這次海難頗有研究的專家手中。
      埃塞克斯號海難事件,是人類在絕境中為生存而進行的一場殊死搏鬥,雖然有「吃人」這樣的慘劇發生,但細察這一過程,不能不說這一船人的確並非一群烏合之眾,而是一支有組織、有紀律、有航海技術的真正的海員隊伍。
      在下沉的船上他們沒有陷於混亂,而是分秒必爭,高效率地自救。在令人瘋狂的缺水和飢餓之中,沒有哄搶,而是每個人默默地接過自己少得可憐的份額。在茫茫的大洋中他們一直以航海圖和象限儀、指南針為眼睛指引航向,並較為準確地為漢德森島定位,使三名留在島上的船員最終獲救。就算是「吃死屍」也是集體的決定。在遠離文明的大洋深處,手裡拿著槍的波拉德船長並沒有與自己的表弟聯手幹掉小艇上的另外兩個人,而是大家抽籤,在生與死的機會面前人人平等。漂流八九十天,能夠有人生還絕非偶然。
      回顧歷史,19世紀是美國大開發的時代,一個日益強大的美國正在崛起,捕鯨業是這一開發潮的極為重要的組成部份。一般認為:從1820年至1860年是美國捕鯨業的黃金時代,捕殺的抹香鯨有25萬頭之多。
      那頭靜靜地浮在海面上的抹香鯨突如其來地對埃塞克斯號進行憤怒的襲擊,難道不正是大自然對人類無情報復的生動寫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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