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伯斯是安蘭德理念的現實代言人嗎？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原題：這部金球獎傳記片這樣講訴賈伯斯，首發donews專欄

前段時間讀安·蘭德小說和傳記，這位客觀主義哲學創始人不斷在小說和評論中強調心目中完美的人一定是靠理性精神打造出來的。蘭德不同意尋常的世俗道德觀，認為很多根深蒂固的觀念其實是經不起推敲並且有辱作為人的尊嚴的。

她認為，給予成為人類的美德就非常荒謬：「如果沒有被創造出來的東西，人是無法給予的，創造要優先於分配，否則就無物資可分配了」，她還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說：「問題不是誰能允許我，而是誰能阻止我。」

在閱讀安·蘭德時，我總是聯想起賈伯斯：如果安蘭德看到賈伯斯，她會認為賈伯斯就是現實中的霍華德·洛克嗎？（註：安蘭德小說代表作《源泉》中的男主人公，一個性格自大而備受排擠的天才建築師）

安·蘭德1982年在美國逝世，而就在兩年前，蘋果公司股票公開上市，賈伯斯作為創辦人名列第一位——彼時的賈伯斯聲名鵲起。賈伯斯讀過安蘭德嗎？在公開的有關資料中我尚沒有發現，但賈伯斯的思維特點，人格、行為方式的確與安·蘭德心目中的「天才「形像有很大吻合：飽滿蓬勃的創造欲，將理性發揮到極致的專業精神，對世俗輿論指摘的不屑一顧，對朋友、合作夥伴甚至親友的冷漠……種種特質都彰顯了一種安蘭德式的特立獨行和狂傲不羈。

在電影《史蒂夫·賈伯斯》中，編劇艾倫·索金通過賈伯斯在三場產品發佈會前夕與女兒、合作夥伴之間唇槍舌劍、火藥味激烈的對白，塑造出了一個性情乖戾行事偏執自高自大的賈伯斯形象，而片中幾乎沒怎麼表現賈伯斯「天才」的一面——豈止是沒有表現，電影甚至藉助他早年合作夥伴沃茲之口，質疑賈伯斯的名不副實。這樣的觀點在網路上其實早有流傳，在艾薩克森為賈伯斯寫作的傳記中也有相關記錄「：賈伯斯一直都善於對員工的工作成果進行再加工。奇怪的是賈伯斯要求自己員工所做的事情，自己卻從未學過」。

不知是不是因為如今的賈伯斯已經成了教主式的存在，艾倫索金不想再進一步表現其被神話的一面，還是索金自身對賈伯斯就持有這樣的看法。

但索金也並未將賈伯斯描繪成一個完全冷酷無情的人。賈伯斯與女兒麗莎的父女情一直貫穿在電影的三幕戲中，而隨著其年齡的增長，我們也能從電影中感知到賈伯斯在父女之間的關係上釋放出更多溫暖、友好的一面。從第一幕麗莎童年時，不肯認麗莎，甚至詆毀麗莎的媽媽有可能跟「美國28%的男人睡過覺」，到電影最後，為了求得女兒的原諒，一向對發佈會細節較真的賈伯斯，甚至可以為了女兒不惜發佈會遲到，直到等到女兒的原諒。

另一個讓我感興趣的點是，這部電影聚焦的三場產品發佈會的時間是20世紀八、九十年代，這三款產品分別是Mac電腦、Next電腦和iMac電腦，事實上從發佈會後的市場銷售情況看，前兩場無疑是失敗的（電影中也給了很明確的提示），賈伯斯對於封閉端對端系統的固執偏愛因為技術性因素在當時根本無法實現，而當時的合作夥伴則大談開放性的種種好處，對於賈伯斯的這種「任性」完全無法理解——這或許可以看作編劇對賈伯斯天才一面的隱形致敬吧。沒有選擇iPhne或iPad這種更具現代感的電子產品發佈會，也能更容易讓觀眾感知到，縱然是天才也不可能在事業初起時就屢戰屢勝所向披靡，或者時運不濟，或者技術欠佳，種種因素都會導致這些人的觀念在當時無法被理解和接受。

偉大人物的道德問題其實一直以來都為人們所津津樂道，為此保羅詹森還寫過一本《知識分子》的書，專門揭了一些被後世尊奉為「偉大人物」的黑暗面：哲學家盧梭是個性變態，馬克思跟自己的女傭有個私生子，托爾斯泰是個罕見的自私自利者……話說回來，這些尋常道德上的瑕疵並不能否定他們在自身專業領域中的卓越貢獻——承認人的多面性和複雜性，是我們理解這些偉大人物的起點。

這不是一部捧臭腳的電影，所以庫克聽聞有這麼一部作品後很是不爽。但之於觀眾，這卻是一部非常優秀的講述科技大佬的傳記片，不僅因為其罕見的敘事結構，更在於電影中有對賈伯斯的持平之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