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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verick

2016-01-15 23:17:50

《我的秘密之花》電影劇本


《我的秘密之花》電影劇本

編劇:佩德羅·阿爾莫多瓦
導演:佩德羅·阿爾莫多瓦
攝影:阿方索·貝亞托
主演:瑪麗莎·帕雷德斯
胡安·埃查諾維
翻譯:傅郁辰
題圖:周錚
本片獲第31屆卡羅維·發利國際電影節評委會特別獎和最佳女演員獎;1996年第68屆奧斯卡最佳外語片提名。
西班牙埃爾德塞奧電影公司、法國CIBY2000公司聯合出品
註:本文譯自普拉薩和漢內斯出版社1995年9月出版的電影劇本《我的秘密之花》。完成的影片略有改動。

0.馬德里公眾飯店學校·內景·白天
一個用2—3個屏風隔成的直角形的狹小空間,裡面沒有零七八碎的東西。一張式樣模糊不清的桌子,三把椅子,牆壁被布簾遮蓋。
這個小天地是在大廳的一個角落裡,被屏風隔開。從整體看,並不雅觀。擺設的全部傢俱是一張桌子、三把椅子,而且看不出風格。一幅宗教畫佔了一面牆的大部份。
兩位穿著工作服(白大褂)的醫生各坐在一把椅子上。兩位醫生所講的話令人難以信服,他們過份做作(醫生們並不專心談話),給觀眾的印像是演員表演水平差。另一把椅子上坐著一個40來歲的女人。她的外表很普通,就像不惹人注目的桌子、椅子。這個名叫曼努埃拉的女人和兩位醫生相比,她顯得更為投入。
醫生A:我們盡了最大的努力,但是您的兒子胡安死了……
曼努埃拉:絕不可能!剛才我看到他還在呼吸……你們是不是弄錯了?你們也有錯的時候……
醫生A:這次我們沒錯!
曼努埃拉:我的胡安!我要見我兒子……
醫生B:可以……但我們得先提醒您,您不能看外表。您看到他,感到他在呼吸,但這不是事實。那是人工呼吸機器。
曼努埃拉(茫然地):他是不是昏迷不醒?
醫生B:不是。
曼努埃拉(突然地):我……如果你們不介意,我要把他帶走。錢,我會想辦法的……只要有可能,哪怕只是一線希望……
醫生B:沒有希望,夫人!很難弄明白腦死亡是怎麼回事……(解釋地)我們用機器給您兒子輸送氣,所以看上去他像是在呼吸。但是,他的大腦已經死了。
曼努埃拉:胡安很強壯,他只有16歲……(對醫生B)如果像你說的,他看上去像是在呼吸……最好他的確在呼吸……
醫生A:那是人工呼吸機……正像我的同事解釋的那樣。
曼努埃拉:對不起,可是我不相信……
醫生B:我們有足夠的證明……胡安最後一次腦掃瞄的圖像是一片空白。
兩位醫生露出不耐煩的神情。
曼努埃拉:對我來說,他成了白痴也不要緊,只要他活著。……
醫生A(斬釘截鐵,而且有些不耐煩地想儘快了結):夫人,您的兒子死了!
曼努埃拉:胡安!(用手摀住臉)
醫生A(重複著):他死了……(稍停,讓她接受這一事實)您願意讓我們通知家庭的其他成員嗎?
曼努埃拉:家裡只有我了,兩年前,我丈夫因腦血管栓塞去世了……我婆婆還在,但她挺難處,是她買摩托車送給胡安的……我曾對胡安說過,如果你騎摩托出了事,以後我的日子……
醫生B:這種事每天都在發生。
曼努埃拉:每天都有?可我不可能每天都死兒子!
看上去她已信服了,但突然,她又緊盯著醫生。
曼努埃拉:你們要向我發誓!
兩位醫生相互交換著奇怪的眼神。
醫生B:什麼?
曼努埃拉:向我起誓,我的胡安死了!
醫生A:任何人都沒向我們提過這種要求!
醫生B明白起誓的重要性,並可以此消除她的敏感。
醫生B:好吧,夫人,我們向您起誓。
曼努埃拉手捂著臉哭起來。醫生們利用曼努埃拉看不見他們的瞬間,交換著表情,好像在說「終於明白了」。在他們的臉上顯出一種解脫的神情。
第一次讓觀眾看到,在被屏風隔起來的空間並不只有曼努埃拉和兩位醫生,在一個角落裡有一台攝影機(一位技術人員在攝影)正在攝下這一場景,三個人誰也沒看攝影機,對他們來說,好像這台機器根本就不存在。

1.學校大廳·內景·白天
曼努埃拉和兩位醫生的形象出現在大廳中間的電視螢幕上。
在大廳中央,有很大的空間,用綠色桌布罩住了20多張桌子,周圍是紅色的椅子,年輕的醫生們坐在那裡,並在做紀錄。在他們的前面,貝蒂站在錄像機監視器和黑板旁邊。貝蒂和醫生們通過錄像監視器了解被隔起來的角落裡所發生的事。但這不是場景0的結束。
貝蒂是位心理醫生和護理人員,她負責一個為醫生們舉辦的講座。在場景0發生的事就是講座實踐的一部份,把典型的和假設的場景戲劇化:如何去通知家屬,他的一個親人意外死亡了。
曼努埃拉是貝蒂的朋友、助手,她自己是護士。她扮演因意外事故死亡的小伙子(胡安)的母親,為了讓醫生們能夠合理處理這類事情。
講座的表演是教醫生們在通知死者家屬意外死亡的消息時,要以更近人情的方式,來減少他們的精神創傷,然後再向他們表示要求捐獻死者的器官。
隨著這兩個場景,插入職演員表字幕,但每條字幕停留在螢幕上的時間只有四五秒鐘,並不影響敘述這條線,繼續可以聽到對話的聲音。

2.萊奧的房間·內景·白天
萊奧睡在床上。對一個女人來講,這張床太大了。萊奧(40多歲,外貌美麗,年輕人的體形,若有所思的表情)抱著枕頭,蜷曲著胳膊和腿沉沉入睡。
在床頭櫃上放著兩摞書,在下邊也有書,有的翻開了。床頭櫃上,擺著萊奧與她的丈夫帕科的照片。像框的四週鑲嵌著藍色玻璃球,這種裝飾十分精美,是萊奧在一次去外國旅遊時買的,照片是夫妻倆在接吻。

3.外景·白天·仰視的天空
馬德里冬天的天空呈現出一片灰色,陽光被烏雲遮住。預示著要下雨。

回2.房間·內景
一陣風吹開了萊奧臥室的窗戶,風把胡安·何塞·米里亞斯的小說《她在想像》中的幾頁掀開,(書在床邊的地上)吹動的風將書快速掀翻著。在一頁上劃著名一道橫線,在邊上拐出個三角形,上面寫著:「面對瘋狂,無能為力。」
聽到打字機鍵的聲音。

4.萊奧的書房·內景·白天
(萊奧在家裡從事自己的寫作)靠牆的書架上堆滿了書。窗外的光線照射在寫字檯上,通過窗戶可以看到馬德里居民區。
萊奧在用打字機寫作:
「面對著瘋狂,無能為力。」
「面對著瘋狂,無能為力。」
萊奧重複了幾次這個句子。畫著線的那本書就在打字機旁。那裡還放著好幾本書,書中有些句子用圓圈勾出來。在一張紙上,重複著幾句話。
「痛苦地驚呆住……」
「痛苦地驚呆住……」
「容易發怒的樣子」
「容易發怒的樣子」
儘管桌上擺著電腦,萊奧還是願意用她的電動打字機寫作。她喜歡它的聲音,她已經習慣它了。打字機的聲音陪伴著她。
攝影機在向我們展現了第一行寫的「無能為力……」之後,接下來是一個全景,展現了在書桌上放著的各種雜亂的東西。裝原子筆的各種容器,弗納塞蒂的菸灰缸,各種不同產地的練習本:有些是新的,另一些是半新,這些都是在不同國家買的。每個練習本都寫著題目(比如:「計劃」、「句子」、「剪報」、「約會」等)。
在書桌上還放著藥瓶。書的邊上記著標記。還有文件夾,在其中的一個文件夾中露出題目為「剪報」的字跡。在文件夾上擺著各式各樣的一些報紙剪報,還沒有進行整理。第一份剪報報導了歌唱家尼瓦納自殺的消息(《國家報》),標題是:「我受夠了」,這個標題用圓圈畫上。
桌子的全景(桌子上還有杯子,裡邊剩的東西是頭一天的,以及酒瓶),可以聽到從打字機上傳來的紙聲,萊奧捲上了一張新紙。畫外音可以聽到她的話,好像萊奧在念著(沒發出聲音)。有時,萊奧對著打字機自言自語。桌上,在堆滿的紙張中,有一個精緻的小鏡框,裡邊是萊奧丈夫帕科的照片。
萊奧(畫外音):每天我都要穿上你給的……今天我穿上了兩年前你送給我的靴子。你記得嗎?晚上得你給我脫靴子,因為我脫不下來。今天早上,看到這雙靴子我就想起了你,為了你,我穿上了它們。靴子太緊了。有時想起你就像這些靴子一樣,使我胸口發悶,喘不上氣。最好把它們脫下來。
萊奧(對自己):我感到窒息。
萊奧幾乎沒有化妝,頭髮梳理得整整齊齊。外表乾淨,樸素。穿的是襯衫和長褲,足蹬一雙靴子,這在她的寫作中已提到了。
萊奧放下筆,把椅子往後推,離開桌子,然後開始脫靴子,但她脫不下來。她試了幾次,還是脫不下來。
萊奧又重新坐到桌旁,繼續寫作。
萊奧(畫外音):我脫不下靴子!
這使得她感到孤獨無助,她憤怒地在地上跺了一腳。

5.萊奧的家·內景·白天
萊奧撥了一通電話號碼,等待對方的回答。

6.排練場·內景·白天
A:在排練場的走廊上,一架掛在牆上的電話不停地響著,但是沒有人接電話。
B:這是一個租用的場地。木地板、白色的牆,在一側的牆上有一面大鏡子,幾把椅子。是個典型的跳舞排練場。
安東尼奧在母親和其他人的手掌聲中,用腳後跟在跳舞。
敲打聲、掌聲和腳跟跳舞的聲音混合在一起,一片喧譁,根本無法聽到在附近走廊中繼續在響著的電話鈴聲。
布蘭卡:消瘦,嚴肅,具有希臘外型的安達魯西亞人。年齡在45歲至50歲之間。他的兒子安東尼奧很帥,和他母親一樣,深色皮膚,當他跳舞時,就變得光彩照人。

回5.萊奧的住宅·內景·白天
萊奧頗為失望,掛上了電話。

回6.排練場·內景·白天
A:走廊里,電話鈴聲不響了。
B:這時,布蘭卡和安東尼奧停下來議論舞蹈。

7.大街·外景·白天
天氣灰暗、沉悶,開始降下稀稀落落的雨點。雨點使萊奧一驚。但她並沒有回家去取雨傘。
萊奧怏怏地站在人行道上,沒有等到計程車。
她開始步行,手提著一個塑料包,裡面放著一雙鞋。她仍然穿著那雙擠腳的靴子。
一個吸毒者走近她,向她討錢,想討1000比塞塔。開始,萊奧緊張地望著他,沒注意吸毒者提出的要求。但是,吸毒者繼續跟著她,奴顏婢膝地乞求,說他並不想傷害她,只想要1000比塞塔。萊奧站住了,盯著他,心裡已有了主意。
萊奧:如果你能幫我脫下靴子,我給你5000比塞塔。
吸毒者對這種特殊的建議不但不奇怪,反而熱情地接受了。
吸毒者:來吧,我幹!
萊奧:我們以前沒見過嗎?
吸毒者:我不認為見過……
萊奧坐到噴泉邊,把腿伸給了吸毒者。看到小伙子笨手笨腳和虛弱的樣子,萊奧告訴他,該怎麼做,怎樣抓住鞋。
萊奧:拿住鞋跟兒,往外拉。
吸毒者照辦了,但是靴子一點兒也沒拉出來。天開始下起雨來,兩個人誰也沒管天氣。萊奧收回自己的腳。
萊奧:看著,你應該這麼幹,抓住後跟,朝下。動作要快……咱們快成落湯雞了……
吸毒者:沒關係……我喜歡下雨……
小伙子又使足勁脫靴子,對他來說,5000比塞塔是生死攸關的事,他的臉上和頭髮流著汗水和雨水。
萊奧:算了吧……
萊奧收回了腿。
吸毒者(建議著):我去找個夥伴,我們一起來脫……
萊奧(站起來,遞給吸毒者一張鈔票):不用了,你拿著走吧。
吸毒者還沒來得及道謝,萊奧便沮喪地消失在雨中。

8.酒吧·內景·白天
一家普通的地區酒吧,從機器中傳來了音樂聲,充滿了歡快的氣氛。萊奧(頭髮和衣服都濕了)向在吧檯裡的服務員要了一杯咖啡加白蘭地,她一飲而盡。酒幫助她提了神。她把硬幣投放在掛在牆上的電話裡,傳來了對方的聲音。
對方電話聲音:這裡是國家移植器官中心。
萊奧:你好!我是萊奧,貝蒂的朋友,我能同她講話嗎?
對方:她不在,今天她有個講座……
萊奧:啊!能告訴我她在哪兒嗎?
對方:在馬德里公眾飯店學校。
萊奧:像平常一樣……
對方:是的,我估計要到很晚才會結束。
萊奧:謝謝。
她掛上電話,沉思。她看了看四週。請求酒吧的某位顧客幫她脫靴子,這可能嗎?這樣做有失體統。
酒吧的氣氛嘈雜歡快,正如下雨使人們心情好一樣。但這些並沒有感染萊奧,她的痛苦像個小氣候包圍著她。

9.學校大廳和角落·內景
兩個高的屏風把大廳的一部份隔出了一塊空間。(場景0的繼續。同樣的環境,還是醫生A和B坐在同一張桌旁與曼努埃拉對話)。這組鏡頭交替在隔出的空間和在螢屏上出現。貝蒂站在大廳中間的電視機旁。
醫生A:您的兒子氣量大嗎?他關心社會問題嗎?
曼努埃拉:我不知道……他反對暴力、戰爭……總之,像應該做的那樣……
醫生A(急忙地):這說明他關心別人。
醫生B:肯定是這樣!
醫生A:他經常談到死亡嗎?
曼努埃拉:怎麼會談到死亡呢?他只有16歲!
醫生B(糾正著):我們這麼問是因為有些人在生前就決定死後捐獻他們的器官……我們想知道胡安是否……
曼努埃拉(打斷):你們要給他移植嗎?你們認為他還有救嗎?
醫生B:能有救的,但不是救您的兒子,而是其他病人。
醫生A:您誤會了,您兒子的器官可以救活好幾條命。
醫生B:胡安年輕,身體強壯,他的器官都能用,可以救活5個人。
醫生A:但我們要得到您的許可。
曼努埃拉(拒絕,感到可怕):別再折磨我了。在候診廳裡一位夫人已經提醒過我,你們不能肢解我的兒子……
醫生A:不是肢解,只是做一個身體內部的手術,身體外部還是完整無缺。
曼努埃拉:我要見我的兒子!
醫生A:您好好考慮一下。80%的家屬在和他們商量時,他們都願意捐贈,認為這樣做是一種巨大的安慰……我是憑著經驗這麼說的……
曼努埃拉儘量讓自己冷靜下來,並在思考。
在大廳裡,貝蒂和其他參加「講座」的醫生們觀看錄像監視器裡的表演。有些人在做筆記。
曼努埃拉:那麼,把器官給誰呢?
醫生B:給最需要的人。
曼努埃拉:會不會給阿拉伯人?
醫生B:阿拉伯人?我們給最需要的人,不管他的種族和社會地位。
曼努埃拉:我在報紙上看到,阿拉伯的有錢人什麼都買。
醫生B(氣憤地):夫人,這種事只發生在第三世界的國家……西班牙屬於捐贈器官歐洲計劃組織的成員,所有的過程都具有非常高的透明度。
曼努埃拉已了解情況。
曼努埃拉:至少是給馬德裡的人吧?
醫生B:移植法律規定不允許我們說出來……
曼努埃拉(茫然地):我不知道怎麼辦……你們不能等幾天嗎?我要想想。
醫生A:我們不能等了,遺憾的是沒有時間了……您只有幾分鐘的時間來決定了……
醫生B(糾正醫生A):您好好利用有限的時間吧……您有任何問題需要幫忙,告訴我們……我們在這兒不僅僅是為請求您准許捐贈器官,而且是要幫助您……對不起,我們開始就應該這樣的……
曼努埃拉(熱情地自言自語。此時她已不再是母親了,而是護士):現在這樣並不晚嗎……行了,我們走吧……

10.學校大廳·內景·全天
曼努埃拉、醫生A和B結束了在屏風裡面的表演。他們站起來,離開桌旁,來到參加講座班的其他人中間。
正像前面所介紹的那樣,在大廳的中間,用桌子組成了U字型,20多位年齡不同、性別不同的醫生坐在紅色椅子上,靠在鋪著綠色檯布的桌子上,繼續聽著貝蒂主持的講座。
桌子上擺著一堆參加者的名單。
曼努埃拉和醫生們走到笑容滿面、站在錄像機旁的貝蒂(在錄像螢幕上我們看到了他們怎樣站起來和走出屏風隔成的空間)。
貝蒂(對曼努埃拉):曼努埃拉,你演得太好了!
兩位醫生(醫生A和B)走到其他「參加講座」的人之中,也就是說,回到了U型桌旁。曼努埃拉站在貝蒂身旁。
曼努埃拉:謝謝,可我認為,我的表演有點太多愁善感了……
貝蒂:哪兒的話!每一次講座你都是最好的演員……(對兩位剛剛扮演角色的醫生)你們有什麼意見,請提,停止播放錄影帶。喂,羅貝爾托,(望著醫生A)你覺得怎麼樣?
醫生A:糟透了,特別是當曼努埃拉拒絕理解腦死亡時。
曼努埃拉(駁斥著):哎,不是我拒絕,你忘了,我是護士。但很多人根本不懂得腦掃瞄是什麼。
貝蒂:腦死亡是很難解釋的,也很難懂。家屬在這個時候非常難過,他們會抓住任何一個細小的、渺茫的機會。在家屬沒有理解和接受親人死亡的事即時,是不能提捐贈的事。因而,要以一種明白易懂的和尊重的方式去進行解釋。

11.學校·內景
A.大廳的門開了條縫,萊奧的頭伸進來,沒有人看到她。貝蒂正在講到「非常難過」時,萊奧聽到了她的聲音,然後把門關上。
B.(走廊)萊奧坐在靠近門的沙發上。挨著大廳門口,有個告示牌,上面寫著貝蒂主持的講座題目《捐贈器官的全套節目》。

12.大廳·內景·白天
貝蒂倒回了錄影帶。她轉身對著醫生B。
貝蒂:喂,費爾南多?
醫生B:別提多糟了……
貝蒂:最後演的不錯,但是開始就應該提出幫助。(對其他人)你們的任務就是幫助家屬,減少他們在得知親人死訊時所產生的緊張,為捐贈鋪平道路……你們注意,我用的是鋪平,而不是「獲得」……(又轉向醫生B)在什麼地方你感到糟糕?
醫生B:當說到阿拉伯人時……我感到氣憤,無法控制。
貝蒂:因為你在「判斷」曼努埃拉的反應。
曼努埃拉:不是我啊,是那個母親的反應。我不是種族主義者。
貝蒂:好了……(對醫生B)你拒絕她是完全合理的,但你們不能「判斷」家屬,這是基本的原則。痛苦和恐懼會導致任何反應,包括最粗野的。

13.過廳·靠近大廳的門
講座班的成員們走出來,議論著剛才的事。貝蒂與曼努埃拉也走出來。她看見了坐在椅子上等待的萊奧。在這裡見到萊奧,她感到意外,但馬上就明白了,她的朋友有了問題。
貝蒂:萊奧,你怎麼會在這兒?
萊奧(由於清楚自己來的不是時候而惶惑、難為情和憂心忡忡):我需要見你……我知道你很忙,但只要一分鐘,我保證……
貝蒂向曼努埃拉告別。
貝蒂:曼努埃拉,你在咖啡廳等我。
曼努埃拉問候萊奧,她們認識。曼努埃拉已不扮演母親了,恢復了護士身份之後,比在演戲時更顯年輕。可能是因改變了頭型(頭髮披散下來)。
曼努埃拉:出什麼事了?萊奧?
萊奧:沒什麼,外邊正在下雨……(強裝笑臉)我想和貝蒂談談……
曼努埃拉走了出去。
萊奧:哪兒有沒人的地方?
貝蒂:這兒,跟我來。
貝蒂帶萊奧來到了大廳,此刻已空無一人。
貝蒂比萊奧年輕,顯得自信。她的一切都很外露,美麗,但有些冷冰冰。也許這一切取決於她的頭髮……金黃色的直髮,與肩並齊……
她真誠地關心周圍的社會問題。她充滿活力、時髦、孤獨。有時,她的同情心使她糊里糊塗地插手別人的生活。她穿著高檔衣服,但並不顯眼,使她的美更為內在。她戴著透明的玻璃眼鏡。萊奧戴著深色墨鏡,掩蓋了她眼中的淚水。而貝蒂戴眼鏡不是為了遮醜而是為看東西更清楚。深色墨鏡使萊奧顯出神秘的模樣,透明玻璃眼鏡使貝蒂增添了受人尊敬的外表。

14.大廳·內景·白天
萊奧坐到剛才醫生們坐過的扶手沙發上。
貝蒂仔細端詳著她。
貝蒂:好吧。出什麼事了?
萊奧(結結巴巴地):你一定認為我是個傻瓜,可(哭泣)我來這兒是為了讓你幫我脫靴子……我脫不下來……
貝蒂的眼神顯示出了她對萊奧哭笑不得。她心想「為了這個,她竟然好意思跑來打斷我的工作?」但她克制自己什麼也沒說。
萊奧:我不知該去找誰……我的女僕布蘭卡今天休息,我給她打過電話,可是她不在(流出眼淚)。
貝蒂(儘量掩飾自己的驚愕,裝出一種自然的溫柔模樣):來,把腳給我……萊奧伸出一隻腳,貝蒂抓住皮靴,開始拽。但鞋拽不下來,她的頭髮有點亂了。
萊奧(解釋著):這是兩年前帕科給我買的……晚上在飯店裡也是他給我脫靴子,因為我自己脫不下來……
對不在身邊的丈夫的溫存回憶使她又哭起來。
費了好大勁,貝蒂終於把萊奧的靴子脫了下來。但她也感到精疲力盡。她面向萊奧,望著她。萊奧從塑膠袋中拿出另一雙靴子穿上了。貝蒂一邊注視著萊奧的動作,一邊整理著自己的頭髮。她什麼也沒說。但是,明顯看出剛才的一幕使她心煩意亂,她要顧及自己是位心理醫生。
萊奧:謝謝,貝蒂。
貝蒂:萊奧,你不能這樣繼續下去了……
萊奧(天真地):繼續什麼?
貝蒂:大部份時間都在哭……
萊奧:那你讓我怎麼辦?(她悟到,貝蒂還有工作,便改變了語調)好吧,我不再耽誤你了,我走了……
萊奧起身朝門口走去,貝蒂茫然地注視著她。
貝蒂:今天晚上我們一起吃飯好嗎?
萊奧:如果你可以的話,我願意……
她們相互吻了一下。萊奧在走到門口時又轉過身來說:「你別為我擔心,我還行……」
她關上了門。貝蒂一個人站在空蕩蕩的大廳裡。她憂慮地把手插進了褲兜里。

15.餐廳·內景·夜晚
(馬德里一家特別的餐廳,簡樸但很吸引人,是那種牆上掛滿了酒瓶,價格昂貴的酒店。)
貝蒂和萊奧在用餐。萊奧的情緒明顯好轉,這是因為一瓶葡萄酒已經喝得所餘不多了。萊奧的穿著很適合這種場合。她們兩個人都沒戴眼鏡,顯得更漂亮。
萊奧:貝蒂,我再這麼喝下去,就要變成一個酒鬼了。
貝蒂:你去找過我的朋友,在《國家報》工作的安赫爾了嗎?
萊奧:還沒有……
貝蒂:你不感興趣嗎?
萊奧:太急了點……你得給我介紹……
貝蒂:別傻了!安赫爾有魅力,是我的好朋友。他答應過我,你明天或者後天去找他……
萊奧:好吧,你告訴他我是誰了嗎?
貝蒂:沒有,你自己去說吧,如果你認為合適。
一個服務生從餐桌旁走過去,準備招待其他的顧客。
萊奧喝的又多又快。
萊奧:哎,貝蒂,除了酒,其它一切都不順心!
貝蒂:萊奧,你該出來做點事……不能整天待在家裡等帕科的電話。
萊奧:那你讓我幹什麼呀?
貝蒂:如果你不行,告訴我,我們找專業醫生幫忙……
萊奧:我不需要專業醫生幫忙,我需要帕科……
貝蒂:萊奧,不是只有你存在著婚姻問題。
萊奧:這不是安慰。

16.萊奧住宅·書房·內景·白天
萊奧在散亂的文件夾、筆記本、敞開的書中找著,顯然,她沒有找到需要的東西。她拿起了一個紙口袋,裡邊有200多頁紙,還拿起了一個文件夾,裡面夾著兩篇用釘書機釘上的有刪改符號的文章。剎那間,我們看到其中一篇文章的標題是《痛苦與生命》。
可以聽到廚房裡傳出的弗拉門科舞的樂曲聲,這是女仆在聽收音機。

16A.萊奧住宅·廚房·內景·白天
布蘭卡在廚房邊幹活(或者削馬鈴薯皮),邊聽收音機裡的弗拉門科舞曲。她就是在排練場所的那個女人(第6場景),她在這裡當女傭。萊奧不安地走進來。
布蘭卡:要我幫您找嗎?
萊奧茫然地望著她,這是個老一套的問話。布蘭卡說話帶有安達魯西亞的語調。
布蘭卡:今天您又丟了什麼?
萊奧:我不知道……我在找兩個像這樣的活頁夾(指給她看),裡面有紙張,上個星期我收拾過……它們應該在某個地方,當然,你怎麼會知道呢!
布蘭卡:您找寫字檯了嗎?
萊奧:寫字檯上什麼也不會找到的……
布蘭卡:您不讓我整理您的桌子呀!讓我去看看…
萊奧:封面上有「文章」的字樣……

16B.萊奧住宅·客廳·內景·白天
布蘭卡來到客廳。在中間一張桌子上放著一些雜誌,布蘭卡翻找。這些文學和時裝雜誌剛剛被剪過。在壁爐上有一本與紙張一樣大的練習簿,她查找裡邊,發現兩個活頁夾,但不是塑料的,而是綠色紙板做的。她拿出來,交給了萊奧。
布蘭卡:是這些嗎?但不是塑料的……上面寫著「文章」。
萊奧:就是這些,布蘭卡……你真行!(思考著,突然)我本想對你說點事……
她儘量想,但記不起來了。

16C.萊奧住宅·廚房·內景·白天
萊奧與布蘭卡來到廚房。
布蘭卡:吃藥吧!
她接了一杯水,把水和藥遞給了萊奧。
萊奧:我的記性越來越差,可是這個藥讓我性慾高漲……你知道嗎,這個藥是春藥?
布蘭卡:是什麼?
萊奧(手拿藥):對了,我想起來了,如果先生來電話,你讓他晚上再給我打。如果他問你,我怎麼樣,你就說,我很好。
布蘭卡點頭同意,萊奧把上面有各種刪改符號的兩個文件夾扔到了垃圾桶里。
門鈴響了,傳到廚房裡。
布蘭卡:是安東尼奧,我的兒子,我讓他幫我拿酒瓶,我拿不動……
她們走到門口,開了門。
萊奧和安東尼奧互相打招呼。
安東尼奧手提裝著酒瓶的兩個塑膠袋。他就是在排練場跳舞的小伙子。
小伙子在萊奧面前顯得拘謹,門還沒關上,萊奧就離開了母子倆。

17.萊奧的廚房·內景·白天
安東尼奧從口袋裡拿出瓶子,有礦泉水、啤酒、可口可樂、兩瓶威士忌和幾瓶姜味汽水、杜松子酒等。他一邊往冰箱放這些東西,一邊與母親聊天。布蘭卡繼續在削馬鈴薯,準備做馬鈴薯餅。聊天時,布蘭卡一直未動,繼續干自己的活。安東尼奧放好瓶子之後,關上冰箱門,倒了一杯剛剛用英國咖啡壺煮好的咖啡。
安東尼奧(情緒低落):不吃,而總是喝酒……
布蘭卡:作家喝酒多……
安東尼奧:也是酒鬼!
布蘭卡:安東尼奧,(突然地)我不高興你說她壞話!
安東尼奧:得了……你和她說了嗎?
布蘭卡:沒有……
安東尼奧:還等什麼?
布蘭卡:現在我不能離開她,她需要我。
安東尼奧:媽媽!我們不能失去這個機會。不知道什麼時候還會有機會!
布蘭卡:什麼機會?沒有看到合同之前,我不相信!
安東尼奧:我請求你的唯一事情就是排練,其它的由我負責……
布蘭卡:這正是我所擔心的。我不明白,製片人什麼都沒看見,怎麼就給你200萬…(變語調),你去倒垃圾。
安東尼奧迴避問題,走到垃圾桶旁,從裡邊拿出注有兩個標題的文件夾,其中一個標題是《痛苦與生命》。
布蘭卡:他們是不是向你提出什麼要求來交換?
安東尼奧(抗議地):你說的什麼話!
他看了一眼後,把文件夾放進垃圾袋裡,包好。
布蘭卡:安東尼奧,你為什麼不去找其他人呢?我好久沒跳舞了,再說,我的腎不好!
安東尼奧:又來了,媽媽,(氣憤地)你是最好的!
布蘭卡:最好的……那是以前……
繼續靠在洗碗池邊削馬鈴薯。

18.《國家報》大樓的正面·外景·白天
萊奧望著寫有《國家報》字樣的大樓正面,她有點膽怯,但同時又具挑戰性,她走進大樓。

19.《國家報》大樓4層·內景·白天
安赫爾正和一個同事在一起,萊奧來到他旁邊。這是一間用現代化的輪轉機印刷報紙的大車間。安赫爾像孩子似的驕傲而得意地指給他的同事看,就像是在指一輛龐大的空中電動火車。運轉的裝置確實壯觀,令人神往。萊奧也激動地注視著這一切。安赫爾年齡不大,胖胖的身體,善解人意,也喜歡喝酒。他性格外向,感情豐富。常用嘲諷的方式掩飾自己的孤獨和失望,外表上看他卻是一個古怪的、快樂的人。他的無情嘲諷有時讓人覺得他過於尖刻和假斯文。在冷酷、自嘲的面孔後面,很顯然,隱藏著他一顆受過傷害而又充滿渴望的心。
萊奧年過40,棕色頭髮,意志薄弱,並有點神經兮兮,一個情感上的惡痛漸漸損害了她的自信。這種危機型的特性又會使她成為膽大妄為的人。有時,她又大膽地抗拒不該失去的東西。
安赫爾離開他的朋友,在輪轉機的響聲中,他們對望著,安赫爾靠近她:您好……
萊奧:您好,我叫萊奧·馬西亞斯……是貝蒂的朋友。
安赫爾(驚喜地):啊,是您?貝蒂來過電話,說您要來……我能幫您什麼忙?
他們離開了輪轉機的大廳,機器的響聲影響他們談話。

19A.過廳·內景·白天
他們走在一個非常寬敞的走廊中,一邊是電梯的門,另一邊有很多張桌子,上面放著報紙的樣板:這是另一種更具人性的設備,沒有嘈雜,但它的活動也具有同樣的瘋狂。空間又被隔成了小的空檔,裡面有人,有的在用電腦,有的在接電話。
萊奧驚奇地望著這一切。
萊奧:我想給您的報紙寫稿……(確指)是關於文學方面的……
萊奧(靦腆地,但有說服力地):我是作家……但我更是個好讀者。我可以寫文學評論……或者關於小說評論。我提醒您,我是膽大妄為的……
安赫爾:有點大膽的文章刊登在副刊很合適…我正想改變點……我不知道是否欣賞過您的大作……
萊奧(斬釘截鐵地):沒有,您沒看過。
安赫爾:您怎麼知道?(開玩笑地)難道我孤陋寡聞?
萊奧:不是的,因為我從未發表過。
萊奧(表白):我不希望因為我是貝蒂的朋友您就給我工作,我帶來了一本小說和兩篇文章,這可以使您了解我是怎麼寫作的……
他們走到了安赫爾辦公室的門前,在上邊有塊牌子,寫著他的名字和職務:文化副刊主編。萊奧看了一眼牌子,然後從包里取出幾個活頁夾子,兩個小的和一個裝有200頁紙(小說)的夾子。她把這些都交給了安赫爾。
萊奧:好了,我不想再佔用您的時間了。謝謝您接待我。
安赫爾:您沒打攪我,您願意進辦公室再談談嗎?
萊奧:那好吧……
萊奧被邀,她驚奇地望著安赫爾。她沒料到安赫爾對自己會如此關注。
萊奧:我要去洗手間……
安赫爾指給她裡邊的一個門。(萊奧走過去,推門而入。)

20.洗手間·內景·白天
萊奧照鏡子,這會兒她不需要修飾。她從包里拿出一個威士忌小酒瓶,喝了一口。她又重新照了照鏡子,然後走了出去。

21.安赫爾辦公室·內景·白天
安赫爾的辦公室非常寬敞。空間很大,幾乎沒有什麼私人物品。在一個小桌子上,有一台咖啡機,安赫爾給萊奧倒了一杯咖啡,遞給她。萊奧接過咖啡坐下。安赫爾又給自己倒了一杯。他坐到萊奧對面。為了顯得隨和,他從一個抽屜里拿出一小瓶威士忌,往咖啡里倒了幾滴,並遞給萊奧。萊奧笑著拒絕了。在喝咖啡的時候,安赫爾看了看最重的活頁夾上的標題。
安赫爾(看著標題):《冷藏庫》,是您寫的小說嗎?
萊奧:是的……當然。
信任的氣氛。安赫爾和萊奧比剛開始見面時顯得輕鬆。
安赫爾:您沒署名。
萊奧:我忘了……
安赫爾:您什麼時候開始寫作的?
萊奧:10多歲開始的。由於經濟原因,我們家搬到了埃斯特拉馬杜拉。我們住的那條大街文盲很多,鄰居們來找我,給我幾個比塞塔,讓我給他們寫信。……他們接到信,也來找我,讓我給他們念。從那時起,我就不停地念和寫……
安赫爾:太好了!
萊奧:夏天,有時在門口乘涼時,我給他們讀小說……
安赫爾:哪類的小說?
萊奧(難為情地):愛情小說……可現在我談的是我小時候的事……
安赫爾:您擅長寫哪種類型、題材或者哪個時代的東西嗎?
在桌子上有兩冊剛剛出版的不同作者的書。最上面的是阿曼達·格麗斯文集。萊奧偶然地發現了。
萊奧:沒有,我只寫我喜歡的東西,如果能避開西班牙文學,那最好了……啊,還有一件事。
安赫爾(笑著):另一個條件?
萊奧:是的,我願意用筆名。
安赫爾越來越被這個女人所吸引,她所具有的大膽和難以捉摸迷住了他。
安赫爾:很好……您喜歡哪些作家?
萊奧:我特別喜歡女性的,冒險經歷,自殺傾向的,瘋狂類型……她們是自己的犧牲品,也是她那個時代的犧牲品。比如:朱納·巴恩斯、雅內·鮑里斯、多蘿西·帕克、瓊斯·里斯、弗拉里內·奧康納、維爾吉尼亞·伍爾夫、伊迪斯·沃頓……
安赫爾:這麼多!
萊奧:我的文章中(指指活頁夾)就涉及了這些人……所以我一連串地說出他們的名字。
安赫爾:我也喜歡女性文學。您覺得阿曼達·格麗斯怎麼樣?
萊奧:您怎麼知道阿曼達·格麗斯是女人?
安赫爾(茫然):這……
萊奧:誰也沒看到過他的照片……誰也不知道他是誰?
安赫爾:您說的有道理……可是他的寫作風格是絕對女性化的……風格類似巴巴拉·卡蘭特和委內瑞拉的肥皂劇。
萊奧氣憤地望著他。
安赫爾:我看您不喜歡傷感式文學。
萊奧:是的。我不認為您所說的這種文學有多少情感。沒有痛苦,沒有悲傷,只有公式化的多愁善感……
安赫爾:我尊重您的意見,但我並不同意。您能否把剛剛說過的寫成5頁紙?
萊奧:我認為我不是合適的人選……阿曼達·格麗斯讓我感到可怕……
安赫爾:最好不過。這個專欄我們正好要登正、反兩面的文章,您的稿子可以作為反面的……
萊奧(冷冰冰地):我不喜歡寫反面的文章,在我的世界中已經有不少反面的了……我不想再受罪了,尤其是為錢而寫作……
坦率地說了這些之後,她站了起來,準備收起活頁夾,但安赫爾搶先將手放在了萊奧的手上。萊奧注視著他,好像在問他,你在玩什麼把戲。安赫爾也誠懇地說:對不起,我同喜歡的人在一起,經常會發蠢的……
萊奧:我不明白!
安赫爾擔心萊奧會流下眼淚。
安赫爾:忘了這回事吧!你不用寫關於阿曼達·格麗斯的文章了。我會儘快看你的書和文章,但,別用那種眼光看我……
萊奧(猶豫不絕):好吧。再見!
她轉過身,走到門口,推開門,走出去,又關上了門。安赫爾注視著這一切。當萊奧關上房門時,他自言自語:我真蠢!

22.《國家報》大樓附近·外景·大街
萊奧擦乾了眼角上的幾滴淚水,戴上了黑色墨鏡。
音樂起,持續到下個場景。

23.通往城郊的公路·剛剛進入下午
萊奧駕駛汽車,收音機里播放的音樂在迴蕩。
她全神貫注地開車,無視車外的風光。她換了衣服,在旁邊的座位上有兩個裝滿衣服的塑膠袋。

24.城郊·馬德里郊外的一個小區·剛進入下午
這裡住的大部份是工人家庭。是從南方、埃斯特萊馬杜拉或者拉曼查來的。
萊奧駛入一條街道,把車停在一座大樓對面。她手裡拿著兩個塑膠袋下了車。萊奧按四層樓的門鈴,問話的聲音:「誰呀?」
萊奧:是我,萊奧。
傳來對方高興的叫喊,門自動打開。
萊奧用身體推門而入。

25.羅莎住宅樓·內景·下午
樓里沒有電梯,萊奧上到三層就感到累了。在她到達四層之前,羅莎開門迎了出來。她看到姐姐萊奧站在樓道里,便喊了起來:「萊奧!」
羅莎拾階而下,與萊奧接吻。她幫助萊奧拿塑膠袋。她們上臺階,羅莎看塑膠袋裡裝的東西。姐妹倆見面非常興奮,但她們都顯得疲憊。
羅莎:你拿的是什麼?
萊奧:幾件衣服。
羅莎:何必又要麻煩?
萊奧:如果你不喜歡,或沒什麼用,就告訴我。
羅莎:怎麼會沒用呢?我穿不了,孩子還能穿呢!這都是新的呀!
她們走到門口,打開了房門。

26.羅莎住宅·內景·下午
門剛剛打開,母親就出現了。她的年齡在65歲左右,頭髮往上梳,結成一個髮髻,儘管是在房間裡,也戴著深色眼鏡。她穿著一件罩袍,上面打著更新檔,圍裙也很舊。
母親(吻萊奧,欣喜地):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來了!
萊奧:媽媽,你好嗎?
母親:就那樣……我還能怎麼樣!
三個女人嘰嘰喳喳地穿過小門廳,進入不大的客廳。這裡有個玻璃長方形桌子,一個長的衣櫃,電視機,小的圓沙發。
從客廳出來有個很窄的走廊。在另一邊有個通向陽台的玻璃門。這一切說明,這是個乾淨,但又寒酸、簡陋的天地。
萊奧:怎麼回事?
羅莎:她情緒低落。
母親:因為天氣……這個馬德里!
三個女人坐到玻璃桌旁。
羅莎:天氣?是因為她神經質……!愛亂髮脾氣!
母親(厲害地):住嘴,馬臉!(對萊奧)你妹妹總是咒我神經質!
羅莎比萊奧稍小幾歲,穿著家庭主婦的衣服,她丈夫是金屬工人,喜歡手工藝(失業),在房間裡可以看到不美觀的幾件他的「個人」作品。姐妹倆儘管不經常往來,但她們之間充滿柔情。
萊奧儘量避免母親和妹妹相互頂撞。
萊奧:你們別爭了!是因為天氣,我也心情不好……
母親:我的腿像鉛一樣沉。
萊奧(對母親):媽媽,你該出門……該出去走走……不然就閒出毛病……
母親:我已經閒出毛病了……
萊奧(對羅莎):你為什麼不帶她出去?
羅莎(反駁):是她不願意出門!
她們坐到了餐桌旁。
母親:我幹嗎要出去?讓小流氓宰了我,或者讓車撞了我?(對萊奧)我不知道怎麼對他們,你不知道他們怎麼盯著我……
羅莎(對萊奧):她的眼神越來越糟……可她就是不去看眼科醫生。
萊奧拿出了《阿曼達·格麗斯文集》,這是《純真的愛情》選集中一部份,由夢幻出版社出版。這本書是安赫爾給她的,並請她寫評論。
萊奧:我給你帶來了阿曼達·格麗斯最新出的一本書,第一版已售光了。
母親(抱怨著):女兒,我已經不能看書了,也沒法織東西了。(幾乎哭著)我整天瞎呆著。我幾乎什麼都看不見呀……
萊奧只好把書放到了桌子上。
羅莎:眼科醫生說,如果她做手術,可以恢復視力……
母親(對萊奧):你妹妹就想把我推進手術室,(對羅莎)我不想進手術室!只要我活著,你就別想把我送進手術室……等我死了,你們可以拿我的身體愛幹什麼就幹什麼。
萊奧:媽媽,上帝啊!
母親:你們不關心我,我不會再給你們添多少麻煩了。
羅莎不耐煩地搖著頭。
羅莎(對萊奧):你看到了吧!只說了句讓她去看眼科醫生,就這個樣子!
母親:你知道什麼?
羅莎:什麼我知道什麼?是醫生講的。
母親:醫生說的,對我不合適。(對萊奧)萊奧,做手術就像一個沒打開的香瓜,沒打開就不知道裡面是好還是壞。
這種比喻令萊奧忍俊不禁。突然,母親急匆匆地站起來。
母親(對萊奧):我去洗手間……我大便乾燥,如果我不放一個甘油栓,就沒法大便……
在一個酒吧櫃的架子上,阿曼達·格麗斯的小說被整齊地擺放著。羅莎把文集也放進去了。在牆上,有孩子們受洗禮的照片。房間裡只留下姐妹倆。

27.羅莎住宅·內景·下午
萊奧傷心地望著母親離開狹窄的走廊。她發現母親的身體越來越糟。但對羅莎來說,已經司空見慣了。
羅莎:她沒耐心。她總往廁所跑,每天都要放甘油栓塞……(搖頭露出冷漠的神情,突然,她表情變了,像是剛剛想起了什麼)啊,我還沒給你拿東西呢!瞧我這腦子!……我給你做了點吃的……
萊奧起身,隨羅莎來到廚房。
萊奧:我只要一杯咖啡,我跟你說了,什麼也別做。

28.羅莎家廚房·內景·下午
簡陋的廚房看上去像個晾東西、堆廢舊雜物的地方。
羅莎(煮咖啡):我不能跟她對立,不然她就撲過來。你不知道她有多凶呢!
萊奧:她感到無聊……因為她過慣了鄉村的生活……這兒讓她壓抑……
羅莎:她像貝德拉姨。
萊奧:別這麼說。貝特拉姨從小就精神不正常……媽媽是由於年紀大了,才神經質的。
羅莎:那麼,媽媽的姨呢!還有姥姥呢?後來她們都瘋了……媽媽與她們有血緣關係……(變換語氣)我給你做了你喜歡吃的魷魚。
萊奧:不用了,不了,謝謝。(變語氣)你已經告訴我了,將來我們也會瘋瘋癲癲,因為她們也會遺傳給我們的。
羅莎沒理會姐姐說的話。
羅莎(不理會地):你看到她怎麼穿衣服了嗎?像個乞丐……來點布丁嗎?只是用牛奶和雞蛋做的,這個你可以吃!
她拿給萊奧看,布丁放在一個大盤子裡,樣子很好看。
萊奧:我吃點……
萊奧嘗了一點布丁,味道很好。兩個人坐下來。
萊奧:我給你帶來了(交給羅莎一個裝著錢的信封),給你。
羅莎(勉強接過來):聖地亞哥找到工作後,我會還給你的……
萊奧:他好嗎?
羅莎:不怎麼樣,干零活……酒喝得越來越多……和媽媽吵,媽媽叫他酒鬼……而我夾在他們中間真夠受的……
羅莎起身,從火上拿下咖啡壺。
萊奧(有些勉強):也許母親該和我過……
羅莎:跟你?她怎麼和你過呀!
萊奧:你的負擔太重了。
羅莎:我習慣了……
羅莎打開碗櫃,取出茶杯,母親出現在通向過廳的門口。

29.羅莎家廚房·內景·下午
母親在廚房喊叫起來。
母親:又說我什麼壞話了?
羅莎:嚇死我了!差點把茶杯都摔碎了!
母親走進小廚房。
母親(對萊奧):別理她,萊奧……(露出疼痛的表情)但願兩條腿能像腦子一樣……我的腿糟透了……
羅莎:你不該吃那麼多鹹的……
母親:我真受不了她!
萊奧:別吵了!媽媽,為什麼不穿我給你買的新罩袍?
母親:太漂亮,只能擺著。
萊奧:我給你買,是為了讓你穿的。
母親:最好還是留著吧……
羅莎:她像個叫花子,和她一起兒上街,真丟臉!
母親(對著萊奧):我幹什麼,你妹妹都看不順眼。她和我死去的妹妹貝特拉一樣古怪……她們很像……
母親走到廚房裡邊冰箱和櫃子旁。
羅莎:你才像你的妹妹、你的姨,還有你姥姥!
母親:還有誰?
萊奧:求你們了,讓我的親戚安息吧!
母親(在冰箱旁找著什麼):我要回鄉下去住,這樣就不用麻煩你們了。
羅莎:誰說你麻煩我們了?
母親:吃完午飯後,我打會兒瞌睡,她就像個軍曹,把我推醒……
羅莎:如果不把你叫醒,你晚上就要失眠了……
母親:她推醒我,讓我幹什麼呀?最好早點死了,這樣就誰也不麻煩了。(喊著)東西怎麼找不到了?什麼都收起來!
羅莎(喊著):你在找什麼?
母親以同樣的喊聲回答女兒。
母親:烤辣椒!
羅莎用手指的位置恰好是母親站立的面前。
羅莎:就在這兒。
母親(對萊奧):我對你說了吧,我什麼也看不見!
母親在找塑膠袋,想把瓶裝的烤辣椒放進去。
羅莎:什麼也看不見,還要回鄉下……也不等到孩子們放假……
母親:我不喜歡馬德里!
萊奧(調解著):媽媽,你不能一個人住在鄉下,我們得找個人幫你做家務活,而且晚上要陪你……
母親:行啊,他們從櫃子里偷走我的香腸……別說這些了。
母親把烤辣椒放進了一個塑膠袋裡。
萊奧:媽媽,你住在鄉下對身體會更好。但從現在起,不能一個人住了。
母親沒理她,改變了語氣。讓人很難相信她能從憤怒的腔調變得充滿柔情。
母親:拿著,這是我給你做的烤辣椒,放在口袋裡了。
萊奧從母親手中接過裝著辣椒瓶子的塑膠袋。
萊奧:幹嗎要添亂呢?我讓女僕幹嘛……
母親:那個吉卜賽女人怎麼會做的好!
羅莎:真是個種族主義者。
萊奧:她表現很好,很會熨衣服,帕科說,沒有誰熨衣服比得上她,可我不行。
母親(打斷她):我認為,打仗可不如待在家裡舒服。
萊奧的表情變了,但她什麼也沒說。
母親:我看你精神不好,萊奧……非去打仗!(望了一眼羅莎,後者點頭表示同意她的話)不要太擔心了……我每天為他祈禱,保佑他平安……
萊奧:也為我祈禱吧。
母親:當然了,我的女兒,首先是為你……
羅莎:你怎麼不為我祈禱。
母親:因為你不信教。
羅莎:那管你什麼事,你就祈禱吧!
羅莎在母親頭頂上面的櫃子里找一個塑料盆。
母親(對萊奧):你給我點錢,好給村里捐款。
萊奧拿出另一個信封,交給了母親。
萊奧:我沒忘記……給你。
羅莎:你不再吃點布丁了嗎?
萊奧:不了。
羅莎:我給你包好,你帶走……我再把魷魚給你包上。
母親:你別忘了,你外甥下個星期過生日……
羅莎:媽媽,天啊,別再要了!孩子什麼也不需要……
母親:給他買套牛仔服就行,因為他總是穿著那一身。他已經長大了!他的學習、品行都好,不像那個瘋姐姐……連內褲都不會洗……
羅莎:他們倆一樣大。你們是姥姥和外孫女呀!(對萊奧)給你,布丁。
她把打的包放到桌上。母親在數萊奧給她的信封裡的錢。
母親(不停地數錢):我真受不了她!
她指的是羅莎。

30和30A.萊奧住宅·寫字檯·內景·晚上·安赫爾住宅·內景·晚上
萊奧在看胡安·何塞·米里亞斯著的書《她在想像》,並用鉛筆勾劃一些句子。
電話鈴聲響了,萊奧放下書,喝了一口威士忌,拿起了放在寫字檯上的電話聽筒。她以為是帕科來的電話。
安赫爾:您好!我是安赫爾。
萊奧:哪個安赫爾?
安赫爾:《國家報》的安赫爾。對不起,我等不到天亮,就一定要打電話給你……我看了您的兩篇散文和一本小說,我認為寫得太精彩了……
萊奧:(疑惑地):您是說您喜歡這些作品?
安赫爾:非常喜歡。
萊奧:您不是在嘲弄我吧?
萊奧又喝了一口酒。
安赫爾:我?
萊奧:您喝酒了嗎?(喝了一口威士忌)
安赫爾:喝了,但我一喝酒就說實話。您趕快找個筆名吧,因為我要在下一期增刊上發表《痛苦與生命》。我可以稱呼您為你嗎?
萊奧非常激動,說話都不成句。
萊奧:好的,好吧……就稱呼我為你吧……
安赫爾:我喜歡《痛苦與生命》這個題目。
萊奧:是「雪球兒」這首歌中的一段……
安赫爾:我知道……「留給我的只是痛苦和生命,啊,愛情!你讓我無法生活。」誰也沒能把古巴情懷與朱納·巴恩斯結合在一起,他們確實有許多共同之處……
萊奧:是的,這正是我想要表現的。
安赫爾:你的小說有出版社了嗎?我可以幫忙。
萊奧(吃驚):因為……事實上,我不想出版。
安赫爾:那麼你為什麼寫呢?
萊奧(猶豫不絕地)為了好玩兒……我喜歡寫作……我已告訴過你。
安赫爾:好吧,你來見我,談談你的工作……請原諒昨天的事……我並不是個壞傢伙,可有時我很蠢!
兩個人都掛上了電話。

31.萊奧的寫字檯·內景·夜晚
萊奧滿意地瞧著電話機。她需要與人分享這個好消息。她看了看手錶,雖不算太晚,但也快午夜了。她又喝了口酒,壯了壯膽,然後撥他丈夫在布魯塞爾駐地的電話號碼。電話機里傳來了懶洋洋的聲音。
萊奧:帕科,是我。
帕科(畫外音):萊奧,幾點了?
萊奧:不算晚。
帕科(畫外音,反駁):差不多12點了!我正在睡覺……出什麼事了?
萊奧(猶豫不絕地):我很高興,我想和你共享……我去《國家報》找工作了。
帕科(畫外音):你喝酒了嗎?
萊奧:沒有,為什麼?
萊奧顯出自責的模樣,望著酒杯。
帕科(畫外音):這個時候你還那麼興奮。
萊奧情緒低落下來。帕科的反應讓她再也高興不起來了。
萊奧(眼睛濕潤了):在馬德里這會兒不算晚……
帕科(畫外音):在馬德里永遠不算晚,可我們在布魯塞爾。
萊奧(茫然地):好吧,明天我再打電話給你告訴你……
帕科(畫外音,感到萊奧語氣的變化):你沒事吧?
萊奧:是的,我很好,親愛的……吻你,明天見……明天我再告訴你。
帕科(畫外音,怏怏不快地):如果事情特別重要的話……(打哈欠的聲音)。
萊奧(情緒低落地):不用了,明天見,親愛的。原諒我吵醒了你……
帕科(畫外音):晚安。
萊奧失望地掛上了電話。

32.萊奧的寫字檯上·內景·白天
電話機仍放在寫字檯的原來位置上,但已是第二天了。萊奧再次撥布魯塞爾帕科的號碼,等了一會兒,一個講法語的人應答了。
萊奧:請問弗朗西斯科上校在嗎?
對方(畫外音):他不在,請問您是哪一位?
萊奧:我是他妻子,從馬德里打電話。請轉告他,讓他給我回電話。
萊奧掛上了電話,這次她的情緒更低落了。

33.夢幻出版社庫房·外景·白天
工廠區,讓人想起了紐約的特里貝卡。汽車庫、庫房林立,但顯出工業蕭條的景象。一輛卡車停在夢幻出版社庫房門前的便道上,車後門敞開,正在卸貨,出版社裡面是一個裝滿了書的龐大庫房。
在馬路另一側的人行道上不斷有英杜伊科企業的工作人員經過,這是附屬於「英國公司」的企業。
裝滿書的推車由幾層金屬架子組成,停在了便道。萊奧從便道走過來。她走到庫房門前,阿莉西婭正向卡車司機吩咐事情。她看到了萊奧,向她打招呼。阿莉西婭年齡約在40~50歲之間,長得不出眾(她可以是生產部主任、女秘書或者女管家。也可以是家庭主婦)。
阿莉西婭:噢,萊奧,你總算露面了!

34.夢幻出版社庫房·內景·白天
萊奧向阿莉西婭打招呼,裝有金屬架子、架子上裝滿了書的推車停放在庫門入口處。萊奧和阿莉西婭進入出版社庫房大門。阿莉西婭從架子的最上層迅速地拿下來一本書,遞到萊奧面前,這正是萊奧熟悉的《阿曼達·格麗斯文集》,也是她在《國家報》辦公室中,安赫爾向她介紹的那本書。
阿莉西婭:你看,第二版已經出來了!
萊奧點頭同意。
阿莉西婭:我以為你永遠不會來了……
萊奧:我太忙了……
她們在裝著五光十色書籍的架子中穿行。有些架子一直頂到天花板。這裡除了是夢幻出版社的辦公室,還是存放書籍的庫房,書出庫後再投入發行。有各式各樣的出版物,有教科本、敘式體的書籍等等。書有序地堆放在屋內的架子上。庫房裡面就像一個書籍和垃圾的包裝箱組成的「摩天大樓」構築的「地下城市」。
萊奧和阿莉西婭穿過狹窄的通道,走向辦公室。
萊奧:你們收到上個星期我寄給你們的書了嗎?
阿莉西婭(嚴肅地):是的,我們當然收到了。
萊奧:那嗎?
阿莉西婭:萊奧,你寄來的不是阿曼達·格麗斯寫的小說,你為什麼要改變風格?
她們繼續行走,聽不到她們的談話聲。在得到安赫爾的讚揚之後,萊奧期望得到阿莉西婭正面的肯定。
萊奧:我認為,我正在變……
阿莉西婭:為什麼?
萊奧(嘲諷地打斷了她):也許因為我活著……
阿莉西婭:我想說,既然銷售量那麼好,為什麼要改變風格?(不等萊奧回答)萊奧,你別忘了,我們的選集叫《純真的愛情》。你怎麼可以在新小說中描寫女兒因被父親強姦後,而殺死了她的父親,母親得知後,為了不讓別人發現女兒的罪行,還把屍體藏在了隔壁餐館的冷藏庫里呢?
萊奧:毀屍滅跡並不容易,重要的是,母親要救女兒。為了挽救你的孩子,難道你不也會赴湯蹈火嗎?

35.阿莉西婭辦公室·內景·白天
她們來到阿莉西婭辦公室門口,走了進去。這是一間又大又髒的辦公室。牆上貼著海報,其中有阿曼達·格麗斯著作的海報。插圖借用了電視連續劇的美學。除了兩張大的寫字檯外,還有幾張小桌子,上面放著咖啡壺,到處都是書。
阿莉西婭輕輕向托馬斯打招呼,托馬斯看上去挺陰的,他酗酒,是個很平淡無奇的人。阿莉西婭走向自己的辦公桌,萊奧跟在後邊。托馬斯倒了一杯酒,望著她們。有人在抽菸鬥,煙雲在房間中繚繞。
阿莉西婭(倒了一杯):我們現在談的不是孩子,而是在談小說。孩子們要奪去我們的生活,而小說則會燃起我們生活的希望……當讀者買了我們出的一本小說,他就是想忘掉生活的重負……幻想著美好的世界,儘管他知道這是假的。誰願意去想像住在貧民區、失業或者提前退休的那些行屍走肉呢?
她從桌子上拿起了小說《冷藏庫》,這與在《國家報》辦公室,萊奧給安赫爾的那本一模一樣。
阿莉西婭:誰願意去看女主角是一個醫院裡的清潔工,她的婆婆是吸毒者,而她的兒子是同性戀,他們還喜歡黑人的這種情節呢?
她又把《冷藏庫》放回桌子上。
阿莉西婭:萊奧,你瘋了嗎?
萊奧:也許吧,但現實就是這樣。
阿莉西婭:現實!我們每個家庭都有相當多的現實!現實是由報紙去刊登,由電視去轉播……你看看結果,由於讀了和看了這麼多的現實,國家快要爆炸了!現實應該被禁止!
托馬斯:阿莉西婭,你放鬆點,你兒子吸毒,別人沒有責任……
阿莉西婭(對托馬斯):管你什麼事!(對萊奧)正好,我要問你,有一天你給了我兒子5000比塞塔,有這麼回事嗎?
萊奧:我?我並不認識你兒子……
阿莉西婭:他說他認識你。他是這麼講的……我猜錢是他偷的……(解釋著)不能信他!可他發誓說,他在街上碰到了你,你讓他幫助你脫靴子……他編造故事!簡直讓我發瘋!
萊奧:那個青年是你兒子?確實是我給他的錢……
阿莉西婭:真的嗎?事情太荒唐了……無法讓人相信……
阿莉西婭一提到兒子,便心神不安。兩個女人短暫的沉默被托馬斯打斷了。
托馬斯:我們談正題吧……如果談起毒品,其它的事就別想談了。
阿莉西婭(恍惚地):對的,當然。
托馬斯:萊奧,我們和你簽合同,是為了讓你寫愛情故事……
萊奧(並沒有想說服他,也不是自我辯解):在新小說中也有偉大的愛情呀……
阿莉西婭:在哪兒?我怎麼沒看到……
萊奧(情緒不好地):餐館老闆那一段就是,他忘不了前妻,儘管他們已經分開了。
阿莉西婭(氣憤得近於瘋狂地):就是那個決定雇用殺手,殺死她岳母的人?因為他認為,這樣他的前妻就會前來參加葬禮,他就可以見到她並和她談話了,他還確信他的前妻就會回到他的身邊,是這個人嗎?
萊奧:是的,就是這個人……
阿莉西婭:你認為要見一個女人的最有效的辦法就是殺死她的母親嗎?
萊奧:你認為這是虛構的,但我是根據真實事情寫的,就發生在波多黎哥。
阿莉西婭:你在嘲弄我吧!
萊奧(心情沉重地):不是的,我很遺憾你們不喜歡我的新小說。
她站起來,準備離去。托馬斯的話令她停住。
托馬斯:請等一下,我們有問題了,萊奧。
萊奧冷漠地望著他。
托馬斯:根據合同的規定,3年內,你每年要交給我們5本愛情小說。(念一份合同條款)要豪華版的愛情小說。世界風光……性的聯想……只是聯想……冬季運動,陽光,大城市,部長,不涉及政治,不涉及社會道德……可以寫私生子……但結尾一定大團圓,等等。(所念的是一份合同)
萊奧站在那裡毫無表情地望著他。
阿莉西婭:在合同上也詳細說明了,你提前拿到上百萬的報酬。而你的條件是(怒氣沖沖地):我們不能用你的真名,不透露你的情況,也不能夠刊登你的任何照片,不接受記者採訪……我們容忍了一切,至今嚴格地履行了你的條件。
托馬斯:可是你違約了,這就是問題的所在。
托馬斯冷冰冰、清清楚楚地講明了這些。萊奧仍站著不動,她解釋說:問題是顏色。
托馬斯:萊奧,咱們要把話說明白,你別和我玩深沉。
萊奧:我不會再寫浪漫小說了,寫出來是黑色的了,我努力了,但每一頁都更加黑了。
阿莉西婭:蠢話!你寫了20年的愛情小說,不可能一個晚上就忘了。
萊奧:世界是可以一個晚上改變的……我走了。
阿莉西婭:在托馬斯控告你違約之前,你能不能再努把力?你想想你的別墅、你的獨立生活、你到加勒比的旅行、你用的骨膠原、你的家庭、你的隱名埋姓的生活……
萊奧(氣憤地):再見,阿莉西婭!
她邁步向前。
托馬斯(威脅地):你別打算坑我們,萊奧。
萊奧:坑你們?我只是要自己坦誠,儘管合同沒有這樣要求。
托馬斯:你去找你的律師吧……他會告訴你目前的處境……
萊奧走了。阿莉西婭衝她大喊。
阿莉西婭:萊奧,你不能就這樣走了!如果托馬斯告你,那麼所有的人就會知道你就是阿曼達·格麗斯!(對自己)儘管這對文集第二版的發行並不是壞事……是製造醜聞的好材料……大家就會知道她是誰,她的丈夫是誰……(望著托馬斯)應該告他,托馬斯!
萊奧消失在庫房的拐彎處。
在門口處,萊奧走過裝滿她的著作的推車旁。她的第一個文集。一本書的近景結束了這個場景。這時聽到打字機的鍵盤聲。

36.萊奧住宅·寫字檯·內景·下午
打字機鍵盤的聲音逐漸減弱,萊奧讀所寫文章的畫外音一點點大起來。
萊奧坐在打字機面前,馬德里下午的陽光灑滿了寫字檯。在凌亂的桌子上、打字機旁邊的一杯威士忌酒特別顯眼,它與潮濕的菸灰缸成為不可分離的一對兒。萊奧寫的文章標題為《神遊文集》。
畫外音:我所認識的阿曼達·格麗斯的唯一特點就是她隱姓埋名,在稱霸長達20年的時間裡,他從不敢公開自己的真實面目。幸好他未炫耀自己,隨著時光的推移,這一點也許值得讓人尊敬。但是,關於他的寫作方法並不為人所知。我不知道他是用手寫,還是用打字機寫。著名作家杜魯門·卡波特把作家分成作家和打字員。我們甚至不知道阿曼達·格麗斯是不是個好打字員。他的作品是憑空捏造出來的,任何人也不會把這樣的東西同文學創作聯繫在一起。我說「憑空捏造」的意思就是說「謊話連篇」。阿曼達·格麗斯不是位作家……

37.安赫爾辦公室·內景·下午
萊奧寫的文章出現在安赫爾辦公室的傳真機上,安赫爾拿起來,開始看。他被萊奧的批評言詞所打動。
安赫爾(喊起來):真了不起!

38.外景·大街·下午
萊奧面對一個「岩石牌」衛生潔具展示窗,在6米多遠的地方,有個展示窗(俯拍為了看得更清楚),裡面是廁所的全套設備。萊奧盯著畫有紅十字標記的醫藥箱。因為在她家的廁所裡也有這樣一個醫藥箱。櫥窗的底座是印花圖案,商業廣告是:「我愛你,岩石」。
萊奧向隔壁的貝蒂家走去。

39.貝蒂住宅·外景·大街·下午
貝蒂的家與廁所用品商店為鄰。萊奧按大門口的自動門鈴。她穿的依舊是去夢幻出版社時的那套衣服。
她連續按自動門鈴。傳來貝蒂的聲音。
貝蒂(畫外音):誰呀?
萊奧:是我,萊奧,開門。
貝蒂(畫外音,說謊):萊奧,我正要出門……為什麼不先打電話給我?
萊奧:我打過了,但是占線。
貝蒂(畫外音):那你就不能等會兒嗎?
萊奧(生氣地):不能,如果你不給我開門,我就走了……
自動門響了,萊奧不高興地推門進去。

40.貝蒂住宅·內景·下午
萊奧來到樓內貝蒂家的門前,貝蒂已把門打開,她不像要出門的樣子,而狠命地抽菸。
萊奧(發脾氣):貝蒂,我並不想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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