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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玄兒

2016-01-11 15:15:48

在上帝給的定點光下,輪番上演的真實——北美新片《還魂者》漫談


在電影院巨幕的震撼下,兩個半小時過後,嘈雜的放映廳裡,一片寂靜,連前排進場時超級活躍的棒球帽小哥,轉頭起身時,表情都是睜目結舌,更不用說,後排一直傳出驚呼的女性觀眾們。相信大多數人已經看過高清資源下的影片了,還記得小李子最後看向的是哪裡嗎?對的,是鏡頭,是我們。他追尋妻子的眼神是渴望的,臉上是滿足的微笑,然而當臆想中的妻子逐漸走遠,他回到了現實,目光里便開始有了恐懼,眼神從虛到實。他目瞪的、看向的,是世界、是我們,每一個坐在螢幕前的觀眾。這眼神是導演透過獵人格拉斯,向我們刺來的一把匕首,短促有力地刺中了每個人的靈魂深處。



就憑這個最後的眼神,今年的小金人早已是小李子的了,就算沒得也不用灰心,因為他已經在這部可以載入史冊的影片中,奉獻了自己的一切,也拋棄了自己的一切,塑造了荒野獵人——休.格拉斯。影片背後的主創團隊,無論是導演:亞利桑德羅·岡薩雷斯·伊納里圖,還是攝影師:艾曼努爾·盧貝茲基,這對奧斯卡級別的墨西哥兄弟,不用多做介紹。影片在加拿大魁北克的深山雪域裡,拍攝了7個多月,拍到魁北克都沒有雪了,又輾轉阿根廷南部,完成了為期九個月的拍攝。

影片交替使用了膠片與數字的攝影裝備,畫面景深與廣角前所未有的宏大,這使得兩個半小時的電影,如壯美的山河畫卷,表現自然的美、人類的渺小、信仰的偉大,以及殺戮的醜陋。影片的海報里,幽藍的色調,兩個人共騎一匹駿馬,在荒野中穿行。前無來路,後無歸處,一個是重傷的獵人格拉斯,一個是水牛勇士。他們有著一顆同樣在滴血的心,在無數寒冷的黑夜裡,那一小撮火苗,是他們燃燒的希望,復仇是其中之一,永不磨滅,直到生命最後的那一刻,藉助造物主之手,讓一切結果。

影片中,白天與黑夜,輪番上演著求生、掙扎與廝殺。故事描繪的,是人類早期擴張歷史的縮影,是文明之間相互的碰撞與踐踏,是不斷上演的悲歌。令我們感受到的,是從未停止的苦難,殺戮的雙手,以及流血的內心。在追逐自然光拍攝的鏡頭裡,我們無數次的看到了「上帝給的定點光。」。很多演員都說,他們每天的工作過程,就是等光來,時間到了,光影到了,就開演。雪山的炸裂,冰川的洪流,暴風雪與迷霧森林,在自然的舞台下,是印第安人的奪還戰,是掠奪者的探險生意,是獵人休.格拉斯的復仇之旅。

在尾聲的部份,有一個鏡頭,格拉斯與菲茨傑拉德,雙雙滾下山坡,來到河邊進行最後的搏殺,後方的遠景峽谷里,正好灑來一束夕陽。我們無法分辨這是在朝陽還是夕陽的時候拍攝的,我們看到的是一個時刻,一束上帝灑下來的追光,令這一瞬間,再也無法被複製。在這個極美的地方,復仇與獵殺,生存與死亡,動物與動物之間,人類與動物之間,人類與人類之間,總是在這片土地上,同一片天空下,輪番上演這些重複的戲碼——生存權的戰鬥。

而關於這部電影,小玄兒在反覆重看的時候,被坂本龍一的配樂深深的吸引。聲音與影像,是搭配來的,這是電影帶給人們,聲光電的立體感受。我強烈建議,大家看完影片後,找來原聲專輯,戴上耳機,躺下靜靜地聆聽一次電影的主旋律《The Revenant Main Theme》,你會被這組反覆迴響的低音提琴旋律,再一次帶回那個冰原雪地,感受到獵人格拉斯的意念與喘息。而《First Dream》是心痛的重擊,《Goodbye to Hawk》是喪鐘的悲鳴,《The Revenant Theme2》鋼琴與提琴的旋律,是孤獨且沉重的腳步,坂本龍一在絃樂的運用上,有著東方人的悲憫,打擊樂里充滿自然的肅穆。

女人與勇士:生命本真的讚歌

在掠奪者的眼裡,印第安人是野蠻的,他們說,要用槍炮向原住民展示文明的力量。而我們的文明,就建築在這片土地的血泊之上,這些動物的皮毛之下。而導演撕開歷史的自圓其說,為我們展示印第安人的智慧,他們的人生哲學與生存技藝。這樣的美麗靈魂,自然由女性來代表,她是獵人休.格拉斯的妻子:美麗的尼波族人。她在影片的開篇,就為我們帶來生命的詩歌。

而在這裡,獵人休.格拉斯的特別,也被展現出來,他和原住民的關係,是相愛的,並沒有本質上的對立,反而是愛的結合。當然這樣的愛,在殖民的大時代下,是無法長存的,他的妻子,終被一位軍官奪去生命,村落被焚燒,差點失去了兒子。在這個真實的故事中,獵人格拉斯,擁有雙重的立場,而我願意相信,他戰勝一切的原因,也在於此。



令的他一路活下來的,是傳承的信念,是他交給兒子的,是兒子念給他的。只要你還有一口氣,尚有一絲呼吸,你就不能放棄,要戰鬥下去。而格拉斯在幾次生命游離的夢中,夢到了妻子的死,妻子的凌空飄浮,風中的話語,麥田的對視。無論多麼的艱難,這永遠是他心中最美好的瞬間和情感,而他也認為,妻子一直在看著他。正因為擁有這份情感,他才從未因殺戮而迷失自我,他只是個, 不愛說話,不喜紛爭,一心只想守護兒子的父親。影片中,最感人的一幕,是正在河邊覓食的格拉斯,遇到馴鹿群渡河,條件反射地迅速拿起枴杖,瞄準、射擊,這是穩准狠的一槍,他就是這樣一位出色的獵人。

逃避制裁、做嚮導、與印第安部落無法避免的鬥爭,是他不得不選擇的生存立場。當殺子之仇已報,他最後臆想中的妻子,是微笑的,是轉身離去的。此刻,他與親人之間,與自我之間的救贖圓滿了。而當妻子走遠,剩下的將是無比的空虛與恐懼。就像湯姆.哈迪扮演的隊員:菲茨傑拉德說的,無論你做什麼,都無法讓你的兒子回來了。在這個復仇的循環里,沒有勝利,也沒有喜悅,只有一顆淌血的心。

而生存技藝的展示,依託在水牛勇士(水牛城 Warrior)身上,他從犬狼的口中,搶下獵物,分享給格拉斯,還帶他一起前行。他們友誼,建立在至親的失去、嘴嚼的痛快,以及對飄雪的玩味里。影片在第二天早晨醒來,拍攝這位勇士的時候,塑造的是仰視的尊敬,他嘴裡說出的土語,如同詩歌,「復仇之心掌控在造物主手裡」,這是繼妻子之後,印第安人傳遞給格拉斯的又一條真理。

當格拉斯在雪地裡倒下,這個男人在風暴中,為他點起火堆、燒熱石頭、圍築帳篷、用乾草為他治療、用冰雪釋放蒸汽、用熊皮包裹赤裸的格拉斯。每一個動作,組成了風雪間,最偉大的舞蹈,綻放著救助另一個生命的光輝。在結滿冰霜的眉間,我看到了目光如炬的偉大眼神,他在與造物主拼時間,拚力氣,只為挽救一顆,同樣破碎的靈魂。

復仇之心:殺戮的無限循環

印第安人在影片中,既有復仇與戰鬥的部落,也有獨立且偉大的個體。而反觀拓荒者們,貪婪的行為,除了印第安人,他們還殺自己人,並且是冷酷的將人置於死地。格拉斯一路被拓荒者拋棄,一路被印第安人救助。在18世紀末,19世紀初期,大量的拓荒者來到北美的土地上,他們漂洋過海,離開家鄉,卻也讓原住民失去家園,於是這片土地的沉寂終被打破,一切對自然的崇敬與文化,都被所謂的更先進的文明抹殺。槍炮和馬匹,帶來了殺戮的循環。

如果說上一次的《鳥人》,導演將好萊塢的名利場和生態圈,解剖給我們看,是存在精神在現代都市的釋放。而這一次,他不只犀利,且野心更大。他用《還魂者》將早期殖民掠奪的原罪,展示給世人看,是存在精神在荒野的釋放。這樣的悲壯,必須在大自然的原生態下去演繹,才能讓我們看到自己的渺小,感受其中的悲愴。無意中看到一段資料,顯示影片拍攝地,至今仍是法語區的加拿大魁北克地區,於1535年,法國船長傑奎斯.卡蒂埃,帶領200多人來到了東海岸的魁北克附近,停泊在一個印第安人部落旁邊,船長傑奎斯問酋長,這是什麼地方?酋長指著一片棚屋說:Kanada,意為「村落」或「聚居地」,船長便將這片新法蘭西土地,命名為Canada。

影片開場的一連串大場面調度,鏡頭追身地跟拍,最後仰天望向幾隻雄鷹飛過,慘烈與悲壯難以形容,只能依託於,鏡頭視線回落後,遠處走來的老人,呢喃的吟唱,像是靈魂的超度。不知道這中間是否有過一剪刀,但是這段流暢的戰鬥群戲,遠方的戰馬奔騰,天空的飛鷹掠過,毫無保留的,為我們打開了歷史的戰場。

影片中的部落首領,一向是嚴肅恐怖的,蒼老的臉龐上,畫著黑色的圖騰,他的眼神裡是仇恨,是失去女兒的憤怒。而當他們最後與格拉斯正面的相遇,殺掉格拉斯的仇敵,又從他身邊走過時,是不屑的饒恕,是造物主的寬容。這樣的殺戮從來都不是無窮迴圈,良知令人們心懷感激。

上帝之手:在造物主的注視下

印第安人說,造物主掌控一切,他們是真正生活在這片土地上,對造物主心懷敬畏,懂得與生靈共存,在心靈上,離神明最近的人。他們不知道上帝是誰,但是他知道尊崇自然法則。上帝與造物主,也許就是那個賦予你生機的人,他可以是林間的松鼠,可以是倒地的水牛,可以是原諒你的敵人。當水牛勇士,走過殘破的教堂時,他的心中,也可以讀懂那更古不變的苦難。這間破敗的教堂,是殘存的信仰,在這裡有家人,有愛。導演亞利桑德羅的影片,從來不缺這樣的夢境與臆想,他要表達的,人物內心深處的情感,都在這裡。

演員多姆納爾·格里森在採訪中談及,導演在開拍前,同大家舉杯說:「我希望所有人,跟我一起,享受這場苦難。」,之後就正式開拍了。這部電影裡確實充滿了苦難:肉體之苦,心靈之苦。並且這份苦楚是有溫度的,攝影師似乎從不在意鏡頭被血濺、被濕潤。從灰熊的喘息開始,之後是格拉斯的氣息,以及與仇敵拼刀子的血濺。

格拉斯在從墳墓里爬出來,與兒子告別,踏上復仇之旅後,他從一個獵殺與掠奪的循環里,脫離了。從龐大的時代車輪下,微小的依存者,變成了一個偉大的獨立個體,他逆向而行,踏上自我救贖的道路,數次在風雪中、甚至是馬肚子裡,天與地之間,如同赤裸的孩子一般重生,只為他的Blood of My Blood。慘痛的失去,讓格拉斯更加堅毅的存在。他也知道殺了仇人,兒子也不會歸來。但是這是蠻荒之地的生存法則,只要還有一口氣,就要戰鬥到最後,對灰熊是這樣,對仇人,更是如此。上天賜予我們存活的機會,讓我們總是先經歷傷痛,再思考如何存在,這也是格拉斯最後看向鏡頭,拋給觀者的問題。

灰熊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而死,格拉斯也要為了孩子拼勁最後一份力氣,他說他早已不怕死了,因為與死亡之間的搏鬥,他早已完成了。令他恐懼與震撼的,是夢中那數以萬計的水牛頭骨,他看到了人類的殘忍。似乎可以預見,在這之後,將會變成無數的人類頭骨。有人說好的電影故事,充滿想像,令人血脈噴張,亦或者展現個體的觀察,令人體會深意。我任性的覺得,這部《還魂者》都做到了,所以可以稱之為偉大的震懾。人說偉大的故事都是悲劇,而這部《還魂者》也不例外,其中的悲愴難以名狀,它是小玄兒內心中,2015年的最佳,沒有之一,願與你共賞。

小李同學,一路走來辛苦了,
我在此預言1月10日,也就是今晚,
他將再度加冕金球獎,最佳男主角。
並且奧斯卡,我也賭他贏!
雖然法鯊也很強,但是小李更值得褒獎!


2016年1月10日 金球獎紅毯倒計時一小時
18:00 多倫多 小玄兒記
深焦訂閱號原創作者
動畫影評俱樂部成員
部落格:小玄兒的電影漫談
Dreamers電影評論:原創作者聯盟成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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