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訊息
電影評論更多影評

Maverick

2015-12-15 02:54:21

《閃亮的風采》電影劇本


《閃亮的風采》電影劇本

澳洲/英國合拍 1996年 彩色 106分鐘
編劇:簡·薩爾迪
導演:斯科特·希克斯
攝影:傑弗里·辛普森
作曲:戴維·希爾什菲爾德
主演:阿明·米勒—斯塔爾(飾彼得·赫爾夫高特)、諾厄·泰勒(飾少年大衛·赫爾夫高特)、傑弗里·拉什(飾成年大衛·赫爾夫高特)、林恩·雷德格雷夫(飾吉利安)
獲獎:第69屆奧斯卡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男演員、最佳原著編劇、最佳原創音樂、最佳男配角、最佳剪輯7項提名,榮獲最佳男演員獎;第54屆金球獎最佳劇情片、最佳劇情片男演員、最佳導演、最佳編劇、最佳原作音樂5項提名,榮獲最佳劇情片男演員獎。
編譯:東方

80年代·澳洲
大衛·赫爾夫高特的側面特寫。
大衛:「我真的……我真的……我曾經認為我是一隻貓,至少像隻貓。我覺得自己像貓,我真的像隻貓,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麼。可能是因為貓永遠渴望你去撫摸它們,我可能就是只可憐的貓。我是可憐的貓嗎?我總是想到貓,是的,是的,我總是想到貓。真的,真的,真的,我知道我是個古板的人,我喜歡親它們,我喜歡親它們,我總是親它們。只要貓願意讓我親,我就會親它們。如果我在籬笆上看到一隻貓,我就會去親它們。我總會的……我總會的……難道不是嗎?」
一個大雨傾盆、電閃雷鳴的夜晚。雨水順著玻璃窗快速流下。
大衛的畫外音:「生活就是不斷的冒險,對不對?從前我……不同……有朝一日也會……變。不過,豹能改變自己的斑紋嗎?哦,誰知道呢?那是個血淋淋的遊戲,我認為那是個血淋淋的遊戲,真的,我說的是真的。抑或了無意義?十足的拼字遊戲,把字母拼合,看能否砌出個字來。有趣……有趣……有趣,這是個謎,這是個謎。」

內景·夜·伊甸園寄宿處
大衛手搭涼棚靠近玻璃窗向外眺望,然後放下手若有所思。窗外一閃一閃的光線映紅了他的臉龐。

夜晚·外景·一餐廳外
鏡頭由一輛停在路邊的汽車擋風玻璃上搖向跑來的大衛。他渾身濕淋淋的,嘴裡叼著一支早已被澆滅的香菸。他被什麼所吸引,站住腳抬頭看了看路邊餐廳的招牌,隨後貼近窗戶,將手搭在額頭上朝裡張望。
餐廳將要打烊,椅子全部倒放在餐桌上。服務員正在送走最後兩位客人。一名男服務員替顧客撐起雨傘。穿著花襯衫、老闆模樣的中年男子彈完琴,走過來與顧客道別:「慢走。」
女顧客:「好,再見。」
老闆:「再見,再見。」
女服務員也走過來:「慢走啊。」
男服務員送走客人後回到吧檯前,與老闆和女服務員一起啜酒聊天。
大衛在窗外看著這一切,急噪地踱著步子,他舉起手敲打玻璃。裡面的人應聲回過頭來。
老闆沖大衛揮揮手:「關門啦,走吧。」
大衛仍不死心,跑到正門前繼續敲起來。
男服務員走過來打開門,但是他堵在門口,並沒有讓大衛進去的意思:「老兄,有什麼事嗎?」
大衛神經質地嘮叨起來:「是我的錯,我想是我的錯。哦,是我的錯,我渾身都濕透了。」男服務員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不知所云。大衛取下嘴裡的香菸:「這世界真的不理想,理想嗎?」男服務員被他的滑稽模樣及話語逗樂了,回頭望望同伴。
大衛:「我是說,我們得知道怎樣努力。」這時,老闆和女服務員也好奇地朝門口望去。「是的,是的,不過我是說這已經比以前理想多了。因為我們很幸運啦,我們很幸運,我們很幸運,不是嗎?因為不久以前還有烙刑呢……」大衛邊說邊往裡擠,男服務員急忙伸手攔他:「哎,不不,我叫托尼。」
大衛拍拍他的前胸,閉著眼睛,好似夢囈般的:「托尼……托尼……托尼……」
女服務員走過來,她看出大衛有些反常。
大衛:「對不起,老兄,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這個世界就是不理想。喔,我叫……我叫大衛。」托尼被他弄得笑起來。
女服務員友善地湊上來:「嗨,大衛,我是西爾維婭。」
大衛不由分說將她抱住:「西爾維婭……西爾維婭……西爾維婭,很高興認識你,西爾維婭。」
西爾維婭慢慢抽出身來:「我能幫你什麼忙嗎,大衛?」
「西爾維婭,西爾維婭,誰是……?」大衛睜開眼,重又將煙叼在嘴上:「誰是西爾維婭?誰是呀?當然是你,當然是你啦。」
西爾維婭拉著大衛,將他的煙放下:「沒關係,你就告訴我你為什麼來這兒。」
「哦,這是你,這是你,我是大衛·托尼,這名字聽著怎麼樣?哦,那是你的鋼琴嗎,西爾維婭?」大衛再次抱住西爾維婭。另一邊,老闆顯然已經被這個不速之客弄得不勝其煩。
西爾維婭:「哦,你迷路了嗎?」
「西爾維婭,是不是很美麗?」大衛繼續拍著托尼的胸脯:「哦,不是托比,托尼!托尼!托尼,沒錯。我能彈鋼琴。我能彈彈嗎?」他摸著西爾維婭的臉:「我能彈彈鋼琴嗎?」
老闆終於不耐煩地發話了:「讓他彈吧!」
大衛似乎剛注意到老闆的存在,向他走去:「西爾維婭,生活下去,生活下去。我是說如果你做錯一件事,你會受到終身的懲罰,所以,我說是畢生的掙扎,畢生的掙扎。是不是畢生的掙扎?我是說活著,給別人活著的權利非常重要。」
西爾維婭趕緊追上去攔住他。大衛就勢又回身抱住她:「活著就是生存下去,不去傷害任何活著的生命。如果你要做錯了,你就會受到懲罰。難道這不算是畢生的掙扎嗎?哦,托尼,西爾維婭,走吧!山姆·伯特!」大衛說著又要去擁抱老闆,老闆急忙厭惡地躲閃:「滾開!滾開!」

外景·夜·街上
夜已經很深了,雨還在不停地下著,街上空無一人。一輛汽車拐過街角,向前駛去。

內景·夜·車內
車內,駕駛汽車的托尼笑得前仰後合,西爾維婭坐在副座上,扭過身子大笑著望著大衛。
大衛還在閉著眼好似說夢話一樣:「赫爾夫高特,這是一個多麼好的名字呀!赫爾夫高特,意思是在上帝的幫助下。西爾維婭,你覺得怎麼樣?你知道嗎?爸爸他非常虔誠,非常虔誠。而且嚴格,有點音色。他被納粹滅絕了,不是嗎?所以上帝也沒有幫他。我可不能毀滅,問題是……問題是……」
西爾維婭(畫外):「你為什麼這樣說呢?」
大衛:「……我沒有心肝,是爸爸說的。他說這世界上人人都沒有心肝。」
西爾維婭(畫外):「真是荒唐。」
大衛:「荒唐?哦,你是對的。我……我是很荒唐。我沒有感情。爸爸說的,我沒有感情。」
畫外響起鼓掌聲。大衛的聲音裡漸漸流露出傷感:「荒唐……沒有感情,那是個悲劇,一個荒唐的悲劇……」
(閃回)

50年代的澳洲·內景·白天·考場
掌聲響起。
慢鏡頭。這是一間簡陋的考場。小考生們與陪伴前來的家長有秩序地坐在甬道兩旁的長椅上。他們有的胸前背著手風琴,有的腿上放著長笛,看來大家都是來應考的。他們鼓著掌,並紛紛向後望去。
大衛的畫外音:「我會贏,我會贏,我會贏。」
童年時代的大衛鼻子上架著一副大眼鏡,穿著西裝、短褲,打著領結,他忐忑不安地從門口走過來,嘴裡小聲嘟嚷著:「我會贏……」
對著門口的檯子上,一老者站在上面起勁地鼓著掌。小大衛慢慢邁上臺階。
老者摸著他的肩膀:「現在大衛要為我們表演。對吧,大衛?」
大衛轉過身面對觀眾回答:「是的。」
老者(畫外):「你要為我們彈什麼?大衛?」
鏡頭搖向台下的觀眾,有人小聲議論著什麼。
大衛顯然侷促不安,看來這或許是他第一次在大庭廣眾之下演奏。他怯生生地環顧台下,囁嚅著:「哦……」
老者俯下身又問:「大衛?你要為我們彈什麼?」
「噢,請原諒。」考場後排響起一個聲音。大家循聲望去,從最後一排站起一位50多歲的男人:「蕭邦的波蘭舞曲。請原諒。」他就是大衛的父親彼得·赫爾夫高特。
坐在最前面的三位評委之一、音樂教師本·羅森先生似乎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也回過頭用審視的眼光掃了一眼波得。
大家再次鼓起掌來。
大衛將樂譜擺好,然後調整好椅子的角度。羅森先生不以為意地用手抵住額頭。
大衛低頭沉吟了片刻後開始彈奏。
特寫:他的手指流暢地在琴鍵上跳躍。
大衛緊鎖雙眉,目不轉睛地盯著琴譜,顯示出一種與其年齡不大相稱的凝重與老成。
羅森先生漸漸被他的琴聲所吸引,慢慢睜開雙眼,抬起頭來。
大衛完全沉浸在演奏當中。那架破舊的帶輪子的活動鋼琴卻不停地向前移動,大衛只好欠起身子,一隻腳踩著踏板,一隻腳則不得不勾著椅子腿跟著向前挪。儘管如此,他絲毫沒有被這一意外情況所影響。倒是彼得先沉不住氣了,他簡直有些憤怒地站起來:「哦,太不像樣了!鋼琴!鋼琴!」邊叫嚷邊三步並作兩步地奔到主持考試的老者跟前:「看那鋼琴,太不像話了!怎麼能這樣?」
此時,大衛已經追隨鋼琴移動到牆角,他索性丟掉椅子站起身。「天哪!」彼得對著兒子的背影抱怨著。接著他的臉上又流露出一絲驕傲的神色,扭頭對旁邊的老者:「他是我的兒子。我的兒子。」

外景·白天·路上
父子倆一前一後向家裡走去。彼得悶著頭一聲不響,顯然還在為剛才發生的事情而氣惱,大衛也跟犯了錯似的耷拉著腦袋。可他畢竟還是個稚氣未脫的孩子,他路過地上畫著的跳格子遊戲時禁不住蹦蹦跳跳地玩起來,之後再緊跑幾步跟上父親。
赫爾夫高特家門外的大樹上,一個正值花季的少女騎在上面觀望已久。她見到彼得父子拐彎向這邊走過來,大聲報告著:「他們回來啦。」話音剛落,一個六七歲的小姑娘便急不可待地衝到院門口,仰起小臉問道:「他輸了還是贏啦,瑪格麗特?」
被喚作瑪格麗特的女孩離老遠便看到彼得緊繃著臉大步流星地走來,大衛在他身後一溜小跑地追趕著。她心裡已明白了八九分:「輸了。咱們得小心。」她不無憂慮地答道。

內景·白天·赫爾夫高特家
大衛坐在餐桌前獨自玩著象棋,不時作沉思狀。母親在一旁忙活著做飯。
大衛:「該你了,爸爸。」彼得雙手插兜,心事重重地立於窗前。大衛的叫聲驚動了他:「啊?」
大衛(畫外):「該你啦,爸爸。」
彼得回過神來:「噢,好。」他走到桌邊坐下,「讓我看看。讓我看看。」他看到棋盤笑起來:「哦,你輸了,你輸了,你輸了。大衛,記住……」坐在桌邊看書的瑪格麗特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看著父親。
彼得攥著拳頭,語氣堅定地:「一定要贏!你知道嗎?我像你這麼大的時侯,我買了一把提琴,很漂亮的小提琴。為了買它,我花光了所有的積蓄。你知道後來怎麼樣嗎?」
「知道,你父親把它砸碎了。」大衛早已耳熟能詳,不假思索地答道。
彼得側過臉,用餘光瞥了一眼掛在身後牆上的相片:「是的,他把它砸碎了!」然後一拳砸在桌子上,大衛被他嚇了一跳。
彼得意味深長地:「大衛……你是個很幸運的孩子。我父親從不讓我學音樂。」
大衛:「我知道。」
彼得(畫外):「你很幸運。你自己說。」
大衛機械地重複著:「我……很……幸運。」
彼得加重語氣:「非常的幸運。」
大衛話音一轉:「我現在彈琴給你聽,好嗎?」
彼得:「不,你把那些棋子兒撿起來。」
大衛順從地低頭去找棋子。彼得起身走到靠牆的矮櫃邊,將留聲機打開。那邊,瑪格麗特不服氣地搶白弟弟。
瑪格麗特(畫外):「要是我去,我肯定能贏。」
大衛(畫外):「你會嚇壞的。」
「噓!」彼得轉過身,舉起雙手示意孩子們不要出聲,隨後就勢坐在旁邊的椅子上。
大衛將棋子收回盒子裡,弄出很大的響聲。彼得激動地一躍而起:「大衛!聽!好好聽!」
悠揚的音樂聲響起,彼得情不自禁地陶醉其中。
突然,門外響起了一陣敲門聲。一直未吭聲的母親小心翼翼地看著彼得的臉色。
瑪格麗特起身欲去開門,彼得不悅地發話了:「瑪格麗特,我說過叫你的朋友別來咱家。」瑪格麗特聽罷只好怏怏地重新坐回位子上。

外津·白天·赫爾夫高特家後門
羅森先生試探地走到大衛家後院,看到小姑娘蘇西正在那裡玩耍,便隔著柵欄門與她搭話:「哦,你好。」
蘇西:「你好。」

內景·白天·赫爾夫高特家
大衛的母親依然在窗前忙碌著,大衛與姐姐默默地聽著音樂。外面傳來蘇西的叫聲:「爸爸,有人找你。」
母親隔窗望去,小女兒蘇西已將來人領進門來。
羅森:「哦,你好。」彼得探起身看了看來人,不高興地關掉留聲機。
羅森(畫外):「希望我沒有打擾你。我叫本·羅森,是今天的評委之一。」彼得走近他,不冷不熱地問:「有事嗎?」
羅森:「哎,你們今天沒等頒獎就走了。(對大衛)你今天下午彈得真不錯,大衛。」
大衛禮貌地:「謝謝。」隨後偷偷瞄了父親一眼。
彼得(畫外):「他還能彈得更好。」
羅森:「哦,可能他彈得太好了一點,有些人不喜歡這樣。」他從懷裡掏出一個信封:「我們給他頒了……給他頒了一個特別獎,鼓勵他的勇氣。」說罷,將信封遞給大衛。大衛剛要伸手去接,卻被父親一把搶過去。彼得看也不看便將它揣進後褲兜里。
羅森顯得有些尷尬:「呃,你選的曲子太難了,大衛。」
大衛:「是爸爸選的。」
羅森看著大衛的母親:「即使是最偉大的鋼琴家也不敢輕易碰『波蘭舞曲』。」
彼得毫不客氣地反問:「是給失敗者的獎嗎?」
羅森:「我可不認為是失敗者。」
彼得有些惱羞成怒,回頭拿不知何時彈起鋼琴的瑪格麗特撒氣:「夠啦!夠啦夠啦!」
羅森:「她彈得也不錯。」
彼得挑釁地:「他們都會……都會彈。」
羅森並不計較對方的態度,依然誠心誠意地說道:「我敢保證,如果大衛有好的老師教的話,他一定能底得很多獎。」隨即掏出一張名片遞給彼得,「哦,請看,這是我的名片」。
彼得倔傲地:「是我教的他。」
羅森真心地:「是嗎?你顯然教得不錯。」
「是的,沒人教過我。」彼得向前一步,擺出一副送客的架勢:「我們不需要音樂老師,羅森先生。」
羅森被他逼得向後退著,但仍然試圖說服他:「哦不!當然啦。只是要改掉一些壞毛病,他會贏的。」說著,已身不由己地退到門外的臺階上,「沒準你願意考慮考慮,是嗎?願意考慮考慮,是嗎?」未容他說完,彼得便「砰」地一聲將門撞上。
門外,受到冷遇的羅森先生沮喪地跺了跺腳。

內景·夜·赫爾夫高特家
一陣陣琴聲從起居室傳來,彼得披上睡袍走出來。他倚靠在鋼琴邊望著大衛,臉上露出欣慰而慈愛的笑容。大衛彈了一段後停下來。
彼得:「這是拉赫曼尼諾夫。」
大衛:「這曲子美極了。」
彼得:「是啊。你自己學的?」
大衛:「從唱片裡學的。」
「噢,是嗎?」彼得坐到兒子身邊,「這個曲子非常難。很難。是世界上最難彈的曲子,你知道嗎?」
大衛:「你能教我嗎?」
彼得慈祥地笑了,輕輕將兒子摟進懷裡:「知道嗎?將來有一天你會彈這首曲子,你會讓我感到非常驕傲的。」他將下頜抵在兒子頭上,搖晃著,「你會嗎,大衛?」
大衛把臉貼在父親胸前:「我會。」
彼得放開他,語氣嚴肅地:「那麼下一次……我們該怎麼辦呢?」
大衛:「我們要贏嗎?」
彼得再次露出笑容:「我們是要贏的。」他低下頭親了親兒子的頭頂,「好啦,晚安。去睡吧。」
「晚安,爸爸。」大衛起身走回自己的房間。
彼得從鋼琴上取下《拉赫曼尼諾夫第三鋼琴協奏曲》,心不在焉地胡亂翻看著。他突然感到力不從心,微微嘆了口氣,然後默默地將琴蓋合上,雙手交叉放在上面。

外景·白天·羅森先生家
街邊,父子倆一前一後走來,拐進一處庭院。天上下著濛濛細雨,地上濕淋淋的。院子裡鬱鬱蔥蔥,滿是修建良好的綠色植物。正對門口是一座十分講究的二層白色建築。
大衛將皮包頂在頭上,一進門便被院子中央的噴水池所吸引,邊走邊好奇地打量著。
彼得不斷催促著:「來,過來,快點。」並低頭囑咐,「要聽話。」
父子倆來到樓門口,彼得按下門鈴。
大衛一下子又被門上的一對金黃色獅子圖案的門環所吸引,剛要伸手去摸便被父親一把攔住:「別碰那個。」大衛順從地縮回手。
門開了,羅森先生出現在門口,他頗感意外地打量著這父子倆。
彼得略帶謙恭,開門見山:「打擾了,羅森先生。我決定啦,我想讓你教大衛。」他從大衛手中的包里取出一本樂譜,遞給羅森,「看這個,請你看看。」
羅森看了一眼後大叫起來:「拉赫曼尼諾夫?別開玩笑啦。」
彼得頗為自豪地望望兒子:「可是他已經會彈了。」
羅森情緒激動地:「他還是個孩子,怎麼能表現這種狂熱?」
彼得似乎胸有成竹:「可你是個狂熱的人,羅森先生,你會教他的,對嗎?」
羅森被他將了一軍:「不,我會因材施教。」
彼得依然固執己見:「拉赫曼尼諾夫是最好的。」他停了一下,語氣緩和下來,「不過……我認為你是他的老師,由你來決定吧。」
「謝謝,那我們先從莫扎特開始。」羅森將戴維拉到自己身邊,轉身欲進屋。彼得連忙摘下帽子,緊跟在後:「羅森先生,我沒錢付你學費。」羅森略加思索後不客氣地將門「砰」地一聲關上。吃了閉門羹的彼得又不好發作,只好悻悻地走向大門。
天上響起了雷聲。

80年代·外景·深夜·伊甸園寄宿處
雷雨交加,汽車在門口嘎然停止,車燈熄滅了。
首先下來的是西爾維婭,她撐起傘為大衛打開後車門:「快點,大衛。」西爾維婭都淋濕了。
大衛鑽出汽車,連聲道歉:「對不起,西爾維婭。」隨後對等在車上的托尼:「再見再見,托尼。」
托尼(畫外):「再見。」
西爾維婭摟著大衛向里跑去。
大衛:「真是傾盆大雨,傾盆大雨,哦……當心!」
鏡頭搖過門口的招牌,上面寫著:伊甸園寄宿處。

內景·夜·大衛的房間
大衛踉踉蹌蹌地推門進屋。西爾維婭在門口收著雨傘,見狀忙問:「你沒事吧,大衛?」
大衛(畫外):「哦,我沒事沒事,謝謝你,到了到了,到家了……甜蜜的家。」
西爾維婭一眼看到屋裡的鋼琴:「哦,你會彈琴?!」她走進來,環顧四週,但顯然被房間裡的怪味嗆了一下,微微皺了皺鼻。
「哦,會一點,會一點。善良的西爾維婭。」大衛拿過一本樂譜,「蕭邦,西爾維婭,蕭邦,波蘭人,像爸爸和他的家人一樣,在他被關入集中營之前……」
西爾維婭繼續打量著房間:「你來這兒多久啦,大衛?」
「哦,天哪,我不知道。我想好幾年了吧,好像很久了。」他又將另一本樂譜塞到西爾維婭手中,「這個聽著怎麼樣?舒伯特……舒伯特,沒有問題。除了梅毒以外。是梅毒嗎?我想是的。後來他又染上了傷寒。我們失去了他……」大衛又神經質地嘮叨起來。西爾維婭禁不住大笑。
「你回來啦?」說話間,一位留著絡腮鬍鬚的胖老頭走進來,先關上窗戶。
大衛連忙孩子樣地檢討:「我又調皮了,我是個調皮搗蛋的孩子……」
老人轉過身面對他:「我差點派一個搜尋小組去找你。」
西爾維婭解釋道:「他到我們餐館來,像是迷路了。」
「迷路?這是他最擅長的。」老人端過一個托盤,裡面放著食物和飲料。同時他拽起西爾維婭往外推,「謝謝你帶他回來,謝謝你。」
「再見,大衛。」
西爾維婭邊忙不迭地與大衛道別,邊極不情願地向外走去。
「一杯酒還有長雪茄……」大衛悵然若失地望著她離去。隨後,他回頭凝視窗外。
雨下得更大了,雨聲漸漸轉化成「嘩嘩」的掌聲。
(閃回)

內景·全國音樂比賽大會會場
在這一年一度的全國音樂大賽上,大衛的演奏征服了所有的觀眾。掌聲此起彼伏,人們由衷地為這個斬露頭角的鋼琴天才而歡呼。
畫外音:「……得勝者、最年輕的全國冠軍大衛·赫爾夫高特!」
少年時代的大衛捧著獎盃站在台上,臉上帶著謙遜而拘謹的笑容,頻頻向台下的觀眾點頭致謝。
彼得興奮地爬上樓梯,與早已站在那裡的羅森先生激動地互相擁抱在一起。
「羅森,我們贏啦!」
「要感謝莫扎特!莫扎特!」
彼得:「他可以彈拉赫曼尼諾夫啦!」兩人一起注視著領獎台。
主持人繼續宣佈道:「現在為大衛頒發獎金的是我們的一位特約嘉賓!女士們先生們,請歡迎從美國來的正在澳洲演出的著名鋼琴家伊薩克·斯特恩先生!」
掌聲震耳欲聾,彼得更是興奮異常:「斯特恩!斯特恩!」
大腹便便的鋼琴家斯特恩先生走到大衛身邊,與他握了握手,將獎金交給他手裡:「大衛,您有特別的天賦。」
大衛顯得受寵若驚,有些結巴地:「呃……謝謝你,謝謝你,斯特恩先生,你也一樣。」觀眾席上爆發出一陣笑聲。
斯特恩先生接下來出人意料地問:「你準備為音樂貢獻多少,大衛?」
大衛有些不知所措:「啊?多少?多少?」
彼得在樓上心急得沉不住氣了,不等大衛回答便大喊起來:「大衛,所有一切!所有一切!」
斯特恩不知這聲音從何而來,四處環顧了一下。
大衛:「啊……所有一切,不過,我也很喜歡網球……還有化學。」觀眾又報以一陣笑聲。
斯特恩:「你打網球和演奏莫扎特一樣好嗎?」
大衛:「呃……我只是在家裡對著牆打,我主要是……對著牆打。」
斯特恩:「你想不想去一所美國的特別學校?那裡的牆上都迴蕩著音樂。」
大衛驚喜地:「去美國?」
斯特恩肯定地:「是啊,你知道嗎?那塊自由的國土勇敢的發源地,還有米老鼠。」
主持人不失時機地插進來:「女士們先生們,這是我們全國冠軍的無上榮耀,他被邀請去美國深造!」台下觀眾沸騰了,大家鼓掌議論著,皆為這個好消息而高興。
二樓,彼得的笑一下子凝固在臉上,而一旁的羅森先生卻渾然不知,依舊興高采烈地鼓著掌。
舞台上,大衛面對觀眾深深地鞠躬。音樂廳上方的燈光聚集在他身上,熠熠生輝。
畫外響起蘇西的聲音:「現在歡迎從遙遠的美國來的……」

外景·白天·赫爾夫高特家後院
蘇西(畫外):「……大衛·赫爾夫高特!」
蘇西正與哥哥姐姐一起收晾乾的床單。
她高喊著掀開一幅白床單,大衛顯露出來,連連鞠躬:「謝謝大家,謝謝大家。」
瑪格麗特從一旁躥出來:「不是從美國來的。」
蘇西:「可他不是要去美國嗎?等他回來的時候不就是從美國來的了嗎?」
大衛:「哦,我想會的。」
大夥說笑間,一男孩站在用預製板圍成的院牆缺口外,打著手勢招呼瑪格麗特:「過來,過來。」
瑪格麗特向屋裡瞥了一眼,跑過去彎腰從鐵絲網下鑽了出去。

內景·白天·赫爾夫高特家
屋裡,羅森先生正與彼得面對面地站著,大衛的母親則抱著最小的孩子在一邊忙活著。
彼得:「不,我沒錢送大衛去美國。」
看得出來,羅森正在竭力說服對方:「那……我們……我們可以籌款。」
彼得:「你說什麼?」
羅森琢磨著怎樣說,他一側臉碰巧看見身後牆上的相片,突然靈機一動:「成人禮!大衛還沒有受過成人禮呢。」
彼得與妻子面面相覷,旋即轉過身凝視著窗外:「宗教全是一派胡言。」
羅森(畫外):「那如果你知道在哪裡挖的話,也會是一座金礦。」彼得看看羅森,沒再說什麼,默默走出畫面。留下羅森先生無可奈何地站在原處。

外景·白天·赫爾夫高特家後院
大衛與妹妹面對面盪鞦韆,憧憬未來:「……然後有一天,我會和一支交響樂隊一起演奏。」
蘇西羨慕地:「哦,我能去看你的演出嗎?」
大衛:「當然,你可以坐我的卡迪拉克。」
蘇西:「那你在美國會住在哪兒?」
大衛聳了聳肩膀:「他們說……會住在一個很好的猶太人家裡。」
彼得從屋裡走出來,恰好聽到兄妹倆的談話,接過話茬:「我們這兒不是很好的家嗎?」
大衛唯唯諾諾道:「哦,是的。是的,爸爸。我們很好。」
彼得老調重彈:「大衛,你很幸運,能有一個家。」
這種話大衛從小聽到大,早已經聽膩了,顯得有些不以為然,但又不敢頂撞父親。
彼得走到圍牆缺口處,看到大女兒正與一男孩說笑著。男孩子見到彼得後馬上停下來,瑪格麗特見狀回頭一看,忙將手中的書還給對方:「我得走了。」隨後轉身鑽進院子。

內景·白天·赫爾夫高特家
羅森先生正努力說服大衛的母親:「那是世界上最好的音樂學校。」
「那得由他爸爸來決定。」大衛的母親懷裡抱著叼著奶瓶的小女兒。
「他會被照料得很好,我向你保證。雷切爾,我求求你,大衛會成為世界上最偉大的鋼琴家之一。」
「他只是個孩子,羅森先生。他還在尿床呢。」
羅森先生被噎得不知說什麼才好,隨著「砰」的一聲,瑪格麗特氣沖沖地闖進門來,她瞥了一眼羅森後跑進裡屋。

外景·白天·赫爾夫高特家後院
彼得握著錘子叮叮噹噹地將缺口處釘好。

外景·白天·街上
彼得騎著一輛三輪車,蘇西坐在車前,大衛跟在車旁小跑著,不時地朝路邊踅摸。
彼得從車裡拿起一隻細口玻璃瓶:「要這個,這樣的。」
大衛從路邊揀起幾隻汽水瓶。
彼得:「好。」他指指右前方,「到那邊看看」。
便道上,三個小姑娘正在玩跳格子遊戲。見彼得父子三人過來,她們連忙閃到路邊,一女孩在同伴耳邊竊竊私語。蘇西跳著地上的格子,旁邊倆女孩衝她吐吐舌頭。

外景·白天·赫爾夫高特家後院
彼得舉起斧頭劈柴,邊逗著女兒:「蘇西,你看我的身體多麼強壯。」
蘇西正在幫大衛收拾剛才揀到的玻璃瓶。
「讓我看看你在馬戲團的時侯被獅子抓的地方好嗎?」說完,跑向父親。
彼得放下斧子:「來來來,過來,蘇西。」他慢慢撩起左手的袖子,「你看,嘣……嘣……」
大衛的母親一如既往地在窗前忙活,不時抬起頭望望窗外其樂融融的爺仨,滿足之情溢於言表。
彼得(畫外):「這就是太靠近柵欄的錯。」他叫過兒子:「大衛,過來。來,你打我。」
爺倆擺出打鬥的架勢,彼得用右手頂住大衛的前額,大衛出拳進攻。
彼得:「對啦,要用盡力。好,用力氣。」
「我也來打你。「蘇西覺得好玩,也上來湊熱鬧。
「你也來,蘇西。使勁打,使勁。」彼得一手抵住一個孩子的額頭,兩個孩子拼盡全力進攻依然打不著他,「哦,你看,我是鋼鐵之軀,沒人能傷害我。因為在這個世界上只有適者才能生存」。彼得放開蘇西,雙手摟住大衛意味深長道:「弱者就會像蟲子一樣被踩碎。」
蘇西插嘴:「就像螞蚱一樣。」
「相信我。」彼得盯著大衛的眼睛,和藹地:「如果你想在美國生存,就得身強體壯。知道嗎?」母親聽到這裡停下手中的活兒,眼中流露出一絲憂慮。
蘇西(畫外):「就像你一樣嗎,爸爸?」
彼得(畫外):「對,像我這樣。說得對。來,好極了。」

內景·白天·猶太會堂
彼得恭敬地坐在椅子上,仰望牆上一張張宗教領袖的照片。畫外傳來打字聲。突然,一聲刺耳的撕紙聲驚動了他,他朝發出聲響的方向望去。另一邊,一位上了年紀的女打字員衝他抱歉地笑笑。
彼得收回目光,無聊地拿過旁邊小桌上的一張報紙翻看。頓時,一條大標題映入他的眼簾:少年大衛走向成名之路。下面附著一張彼得指導大衛彈琴的照片。
彼得剛想拿起報紙仔細看看時,經師與大衛並肩走出來。
經師:「下週見,大衛。別忘了學習。」說著將一本厚厚的經書送到大衛手中。
大衛:「謝謝你了。」
經師目送著大衛父子沿著長長的走廊向外走去。彼得邊走邊將頂在頭上的白色無檐小帽摘下來。

內景·晚上·某社會名流的居所
門廳處,身著高級晚禮服的賓客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寒暄著。
一位老年婦女走過來熱情地迎接剛剛走進來的大衛與彼得父子:「赫爾夫高特先生,真令人激動,是不是?」她拉過大衛向里走去,「大衛,市長先生今天要見你!」
彼得被晾在了一邊,頗感不快。
「彼得?」隨後進來的羅森與他打著招呼。
彼得心不在焉地看他一眼:「羅森先生。」
侍者端著一托盤酒走過來,羅森端起一杯:「謝謝!」侍者接著禮貌地將酒端到彼得面前,彼得微微搖了搖頭。
畫外音:「各位女士們先生們……」
彼得從牙縫裡擠出一句:「應該謝你。」羅森未置可否,走向一邊。
畫外音:「……請注意啦,我們現在來感謝尊敬的市長先生設立的這個基金會……」
彼得站在原地未動。
老年婦女:「……幫助大衛去美國上學!」大家紛紛鼓掌。「下面就請我們的大衛·赫爾夫高特來為我們表演。」說完,引著大衛向鋼琴走去。賓客們也紛紛跟過去觀看演奏。
只有彼得像個局外人似的冷眼旁觀著這一切。

內景·晚上·赫爾夫高特家
彼得坐在床邊脫著鞋子,嘴裡抱怨著:「這些人真不知羞恥,他們以為自己很重要,穿著皮草、戴著鑽石,他們懂什麼!」說著說著氣不打一處來,嗓門也提高了:「真讓我噁心!還有那個羅森……」他站起來脫掉西裝:「他算什麼東西?」支著半拉身子在床上看書的大衛聽到父親發牢騷,豎起了耳朵。
彼得(畫外):「他不結婚,也沒小孩。別再跟我提這個羅森!」
大衛的母親(畫外):「他只不過想讓大衛得到你一直想要的。」
彼得:「永遠別把我跟他相提並論,他吃過苦嗎?一天都沒有。他知道什麼?」他把牆上鑲著妻子三姐妹照片的相框扶正,「他知道家庭是什麼意思嗎?他知道你姐姐們是怎麼死的嗎?還有我的父親和母親」。他在原地打了個轉兒,極力想掩飾內心的不平靜,藉故將自己的皮鞋拿了出去。
大衛的母親躺在床上也是思緒萬千。
彼得翻看著一本記錄大衛成長過程的剪報,這是他專為兒子搜集整理的。他的神情逐漸從欣慰轉為憂慮,慢慢合上剪報本。一歪頭看見沙發扶手已經破爛不堪,他用沙發巾將它遮上撫平。

內景·蘇維埃友好協會
這間屋子裡全是高及屋頂的書架,上面擺滿各類圖書。正中懸掛著列寧的彩色肖像。兩邊插著一面蘇聯國旗,一面澳洲國旗。
掌聲再次響起。
大衛彈奏完畢。協會書記、一戴眼鏡的中年男人鼓著掌從前排的長椅上站起來,走向大衛:「謝謝,謝謝你,大衛。」接著又忙不迭地握住彼得的手,大聲稱讚道:「謝謝你,赫爾夫高特同志!你的兒子真不錯!謝謝!」
坐在最後一排的一位身穿綠色衣服的老婦人深深地被大衛的琴聲所打動,流露出難以抑制的激動之情。
書記(畫外):「我們代表蘇維埃友好協會歡迎你們!」
賓客們隨意地站著交談著。書記帶領老婦人穿過人群,來到彼得跟前:「這位是凱薩琳·蘇珊納·普理察。」
凱薩琳友善地伸出手:「你好。」
一位穿紅衣的金髮少女登上樓梯,來到相對安靜的二樓。只見大衛手持一本書站在書架前翻看。
金髮少女上前搭訕:「你彈得美極了。」
大衛:「謝謝。」
女孩伸出手自我介紹:「我叫索尼婭。」
大衛握住她的手:「哦,我叫……大衛。」
「我知道你是誰。你知道,你的手真美。」
大衛低頭看看自己的手,靦腆地:「啊……你的也是。」
索尼婭笑笑:「那麼,你是……要去美國,對嗎?」
「是的。」
索尼婭指著大衛手中那本書:「或許有一天你還會去俄國呢。」
大衛已經有點手足無措:「為什麼……不呢?」
「大衛!」樓下傳來彼得的叫聲。
大衛在樓梯邊低頭應道:「哦,我……我在這兒。」
「這裡有一個重要的客人想要見你。」
索尼婭顯得有點依依不捨。
「我……最好過去啦。」大衛說著走下樓去。彼得摟著兒子的肩膀,不安地回頭看看。
凱薩琳迎著父子倆走過來:「我從來沒見過誰像你彈得這麼美的,大衛。」
大衛握住她的手不失幽默地:「呃,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作家。」
凱薩琳對彼得:「你一定為他感到驕傲。」
彼得:「作為父親最大的驕傲。」
凱薩琳:「我家裡有一架受苦的舊鋼琴。」
彼得笑笑:「哦,受苦的鋼琴?」
凱薩琳:「喔,受冷落之苦。或許你哪天可以到我家來彈。」
彼得連忙對大衛低語著什麼。
大衛根本沒聽清父親說什麼,脫口而出:「哦,好的,我非常願意效勞。」
凱薩琳:「我很高興。」
彼得看著大衛小聲地:「說太感謝了。」
大衛幾乎與父親同時地:「我也是。」
大廳中央響起一陣搖鈴聲,凱薩琳扭頭看去,協會書記正站在一張擺著酒具的桌子前招呼大夥兒:「同志們注意啦,我提議大家舉起酒杯……」
凱薩琳故做神秘樣:「該我上場啦。失陪了。」
書記(畫外):「……為我們的創始人、我們今晚特別的嘉賓凱薩琳·蘇珊納·普理察乾杯!」賓客們鼓掌歡迎,凱薩琳走過去舉起酒杯致意。
彼得伏在兒子耳邊低聲地:「這個老太太交際很廣,她曾經去過蘇聯。」隨後,父子倆走到大家中間。凱薩琳特別地向這對父子舉杯示意。

外景·白天·赫爾夫高特家門外
郵差騎著自行車由遠及近,在大衛家門外停住,將兩封信塞進信箱。
大衛好像早已在盼望著郵差的到來,迫不及待地推開門衝出來。他取出信看了看,然後欣喜若狂地返身回屋:「美國來的!」

內景·白天·赫爾夫高特家
大衛(畫外):「我們久聞你傑出的才華……」
大衛興奮地念著信:「……你能來和我們一起生活我們感到非常榮幸。相信你會覺得這裡跟你家裡一樣。」
彼得默默切著菜,聽到這裡似乎有所觸動,停頓了一下。
大衛接著念道:「我們還專門請鋼琴師為你調好了鋼琴。我們熱切地期待著你的儘早到來。」
瑪格麗特糾正(畫外):「是儘快到來,傻瓜。」
蘇西坐在床上邊玩邊問:「他們家有卡迪拉克嗎?」
彼得端起菜板走到爐子邊將切好的菜倒進鍋裡,然後回頭瞪著高興得有些忘乎所以的孩子們。
大衛(畫外):「啊,是儘快到來,我們期待著聽你彈鋼琴。」
在一旁熨衣服的雷切爾戰戰兢兢地察看著丈夫的神色。
大衛:「最好的祝願。賽門和巴巴拉……」
蘇西開心地在床上蹦著叫嚷道:「再念一遍,再念一遍……」
「噓,你們要把孩子吵醒啦!」雷切爾忍不住氣沖沖地回過身喝斥兒女們。
大衛坐到妹妹的床邊假裝繼續念信:「你一定會喜歡我們的鸚鵡還有我們的捲毛狗……」他故意調皮地頓了頓,斜眼看看姐姐,「……瑪格麗特!」
蘇西聽罷開懷大笑。正在一旁聽收音機的瑪格麗特笑著衝上來搶弟弟的信:「哦,你這壞蛋,你瞎編的!瞎編的!」
大衛躲閃著:「也是叫這名字呀。」姐妹三人頓時笑打成一團。
「夠啦!」彼得終於忍不住爆發了,他三步並做兩步地衝進屋裡,先是指著收音機大叫:「把這給我關了!」然後從大衛手裡奪過信就奔外走,「把信給我。大衛哪兒也不去!」
大衛與瑪格麗特急忙起身追到房門口,只見彼得彎腰打開爐膛。
瑪格麗特(畫外):「爸爸!」
彼得咆哮著:「你們都在看什麼?像傻子似的!他不去美國啦!我不會讓任何人毀壞我們這個家庭!」
大衛:「求求你,爸爸,別這樣。」
彼得氣急敗壞地將信撕碎扔進爐膛:「大衛,我知道什麼最好!」
蘇西倚著門框,睜著大大的眼睛望著父親,眼裡充滿了恐懼。
彼得(畫外):「因為我是你的父親!」他激動地接緊拳頭,「因為我是你的父親!!這是你的家庭!家庭!!」
大衛不再說什麼,在父親的吼叫聲中跌跌撞撞地衝出家門。
彼得對著兒子的背影吼叫:「大衛!大衛,回來!」
瑪格麗特心懷不滿地斜睨著父親。
雷切爾也開始埋怨丈夫:「這又是為了什麼?為什麼呢?!」
「我知道什麼是好,什麼是壞,相信我。」彼得勸慰著妻子,轉而又對女兒大叫,「把門關上!」
瑪格麗特眼裡充滿敵意,挑釁地怒視父親,隨後,無可奈何地帶妹妹進屋,將房門輕輕關上。

外景·白天·羅森先生家門外
大衛發瘋般地按著門鈴:「羅森先生!羅森先生!」
沒有人應答。他又瘋狂地用拳頭捶打大門,呼喊著:「羅森先生,開門。羅森先生!我是大衛!羅森先生!羅森先生!」
大衛無力地靠在門框上,涕淚雙流,他摘掉眼鏡,絕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抽泣起來。

內景·赫爾夫高特家
一隻水龍頭的特寫,水一滴、一滴慢慢地墜落下來……
大衛全身赤裸,抱著膀子蹲在浴缸里,濕滴癮的頭髮凌亂地搭在前額和鼻樑上。他瞪大著眼睛,精神恍惚,目光呆滯。
大衛聽見了門口的響動,扭過頭去。
彼得身穿睡袍開門進來,溫存地:「哦,大衛,該起來啦。」他脫掉睡袍,「該起來啦,大衛。輪至我洗啦」。大衛好像沒聽見一樣紋絲不動。
彼得拿起毛巾走到浴缸前,關切地詢問:「你是不是好點啦?還哆嗦嗎?洗個澡總是管用的。」然後,他突然一愣,看見了什麼,「你這該死的畜生!你把屎拉在澡盆里!」隨即掄起毛巾抽打兒子,「故意這麼對我嗎?你這畜生!畜生!你這該死的畜生!」
毛巾「啪啪」地落在大衛的頭上、背上,然而,他既不反抗也不阻擋,任憑父親打罵著,倔強地一動不動。毛巾帶起的水花在空中飛舞著,重重地落到牆壁上。

內景·白天·猶太會堂
畫外音:大衛以希伯萊語誦讀《律法書》片段。
大衛正在會眾面前行成年禮。
他頭頂白色無檐小帽,身著特製的罩衫,在經師及父親的陪同下站在讀經台前朗讀《律法書》片段。
彼得始終鐵青著臉,好似在跟誰賭氣。羅森先生捧著一本經書坐在大衛身後的男會眾中間。大衛的母親及姐妹則與眾多婦女及女童一起位於較遠的僻靜處。

外景·夜·赫爾夫高特家門外
羅森先生摔上車門,大步流星地衝進大衛家的院落。他打開外面的紗門,舉起拳頭敲打大門上的玻璃:「彼得!我知道你能聽見。」

內景·夜·赫爾夫高特家
彼得兩手插兜站在門裡。
羅森(畫外):「別這樣對待大衛。你不能阻止他去美國!彼得!」
門外,羅森無力地將前額抵在門上。不遠處傳來一陣陣犬吠聲。呆了片刻,他失望地轉身離開,剛走兩步好像又想起什麼,重新回到門前。
「不管你做什麼,你最好別逼他彈那該死的拉赫曼尼諾夫。他還沒有準備好!」說完,羅森「啪」的一聲關上外面的紗門離去。

內景·夜·大衛的房間
大衛大睜著雙眼躺在床上,他顯然聽到了羅森剛才的一番話。
彼得一聲不響地走到他背後。
彼得(畫外):「大衛,我的孩子,憎恨你的父親是件很糟糕的事情。」
大衛不吭聲。彼得接著說:「你知道嗎,生活是殘酷的,可是音樂……音樂永遠會……永遠會是你的朋友,而其他一切……都會讓你失望的,孩子。」大衛依然無動於衷。
彼得動情地:「到頭來,所有的一切都會讓你失望的。別恨我,生活是殘酷的,可是你不得不……不得不生存下去。你要生存下去。說呀,孩子。」
大衛緊皺眉頭重複著:「要生存下去,爸爸。要生存下去。」
彼得走到他床邊坐下:「大衛,沒有人……會像我這樣愛你,你誰也不能相信。我會永遠在你身邊。」他試探地,「大衛……你能給我一個擁抱嗎?」
大衛回過身一頭紮進父親的懷抱。
彼得像哄小孩子一樣地輕輕搖著兒子:「哦,我會永遠跟你在一起的,永遠永遠……」
「永遠永遠,爸爸。」大衛低聲附和。

內景·清晨·伊甸園寄宿處
大衛的房間裡,窗戶大開著,白色的窗紗隨風飛舞。單人床上的被褥紋絲未動。臨窗倚牆擺放著一架黑色鋼琴。
一冊冊一張張的樂譜散亂在地上。屋子中央,大衛頭下枕著一粉色靠墊側著身睜著眼蜷縮在地板上。他身前的地上滿是菸頭及火柴,看來一夜未眠。電視大開著,大衛伸手從旁邊取過眼鏡戴上,隨即從幾本凌亂的樂譜中抽出一張早已被揉皺的紙,舉到眼前觀看。
這是一張英國皇家音樂學院的入學通知單,上面的日期是1966年7月6日。
(閃回)

外景·白天·凱薩琳·普理察家門外
大衛拎著一隻小箱子,向一所二層的鄉間別墅走去。屋外的木桌上,凌亂地堆放著一些雜物。

內景·白天·凱薩琳家
大衛坐在鋼琴前,結束了彈奏,回過頭來。
凱薩琳(畫外):「每次你彈給我聽的時候……」
她坐在大衛身後的座椅上,手裡夾著煙痴迷地:「你的音樂完全表述了那些……無法表述的東西。」
大衛:「是好的東西嗎?」
凱薩琳站起身:「是仙境。」
大衛:「無法表述的仙境?」
凱薩琳:「太對啦。」她走到大衛身邊坐下。
「給我講個故事吧,凱薩琳?今天該講什麼啦?」大衛又開始彈起來。
凱薩琳:「一個新的故事。水滴的故事,好嗎?」
大衛:「噢,雨滴嗎?」
凱薩琳:「是的,雨滴。」

外景·白天·凱薩琳家門外
凱薩琳與大衛面對面地坐在門口的一張矮木桌上吃東西。大衛從懷裡掏出一隻信封遞給她。凱薩琳打開信封:「太好了,我臨死都會把這個保存好的。」她手裡捏著一張大衛的照片,久久地端詳著。

內景·晚·凱薩琳家
鏡頭掃過牆上的架子,上面擺放著凱薩琳父母及家人的照片。大衛送給她的那張照片已被鑲進相框,放在前排。
凱薩琳(畫外):「我生命中所有的野草和野花……」
凱薩琳戴著老花鏡坐在檯燈下動情地朗讀:「我將我的尊嚴奉獻給你,它們不是乳香也不是鮮藥……」
大衛叼著香菸,坐在她身後在紙上寫著什麼。
凱薩琳(畫外):「可是……你是天神、耶穌和酒神。」大衛吸了口煙,看了看她。
凱薩琳(畫外):「你美麗溫柔……且堅強。」

內景·晚·器樂聲樂比賽現場
鋼琴蓋被掀開,三角琴也被架好。
鏡頭由大衛泡在水裡的手向上移,他鼻子上架著一副老式的黑框眼鏡,顯得沉重而壓抑,他叼著煙回頭看著不停踱步的羅傑。
這邊,有人打開琴盒,取出一把小提琴。
畫外音:「今天我們最後的一位參賽選手大衛·赫爾夫高特將為大家演奏的是激動人心的拉赫曼尼諾夫。」
掌聲響起。大衛顯得有些心神不寧地咬著下嘴唇,慢悠悠地走到三角琴邊。

內景·晚·凱薩琳家
收音機里傳出大賽主持人的聲音:「這次的全國冠軍將在以下兩位選手中產生。」
凱薩琳難以抑制激動的心情:「大衛,加油!」
收音機的聲音:「我敢說這對評委們來說將是十分困難的決定,因為他們兩人難分高下……」凱薩琳努力使自己鎮定下來,啜了一口酒,接著往下聽,「都是出類拔萃的。評委們正在討論」。

內景·晚·器樂聲樂比賽現場
選手們都在焦急地等待著比賽結果。大衛不停地摳著手指,羅傑踱著步子在大衛旁邊停下。
大衛:「真是個激烈的比賽,羅傑,是不是?」
羅傑糾正:「是血淋淋的遊戲。」
這邊,兩男一女三位評委正在緊張地做著評判。
白鬍子老頭:「他彈得不錯。」
另一男評委:「他應該得第一、我認為不錯。」
觀眾席上,人們也在交頭接耳地議論著。彼得坐在其中左顧右盼。突然,他一眼瞥見了羅森,同時羅森也注意到他。彼得急忙不自然地將目光移開。
這時,主持人走上台開始宣佈比賽結果。
主持人(畫外):「女士們先生們,我非常榮幸地宣佈……」彼得緊張得幾乎透不過氣來。
「今年的器樂聲樂大賽的全國冠軍是……」主持人故意賣了個關子,選手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大衛咬著手指。
主持人(畫外):「……羅傑·伍德沃德!」
羅傑聽到自己的名字後長出了口氣,大衛向他點頭祝賀。羅傑在掌聲中走上前台向觀眾致意。
顯然,這樣的結果早在羅森先生的意料之中,相反,卻大大出乎彼得的期望值。他頓感無地自容,失魂落魄地起身向外逃去。

內景·白天·凱薩琳家
凱薩琳坐在窗前寫作,大衛搬著一隻木箱走進來,放在牆邊的地上。隨後,他在沙發上坐下,望著凱薩琳父親的照片。
大衛:「凱薩琳,你的父親,他……他是什麼樣的人?」
凱薩琳停下手中的活兒,摘下老花鏡,沉浸在往事之中:「他……永遠都在書房裡忙,總是說『你走開,凱薩琳,我正在寫作』。那個時候我還很小,我很生氣」,她邊說邊比劃,「有一天,我就把墨水倒在他的桌子上,在他的稿紙上塗得亂七八糟,毀了好幾頁。他看了很生氣,站在那裡說不出話來,可我感覺到他的憤怒,後來他就衝我喊『你在做什麼?』然後是死一般的沉寂。我瞪著他說『你走開,爸爸,我在寫作!』」凱薩琳說到這兒笑了,「後來他跑到我跟前把我抱起來,緊緊地擁抱我,幾乎讓我透不過氣來。他後來總是說那是我的第一個作品。」她笑著搖了搖頭,一轉身看見大衛心事重重的模樣,關切地問道:「大衛,有什麼事嗎?」
大衛默默從上衣兜里掏出一張紙遞過去,凱薩琳接過來打開,戴起老花鏡唸出聲:「英國皇家音樂學院?獎學金?」她喜出望外地,「哦,大衛,真是太好啦!」
大衛悶悶不樂地搖搖頭:「爸爸不會讓我去的,凱薩琳。」
凱薩琳走過來摟住他的肩膀:「他不能阻止你,大衛。」
大衛:「他就像一隻發怒的獅子。」
凱薩琳撫著大衛的頭髮,將他攬入懷中:「哦,胡說,他只是隻貓。喔,我會想念你的。」
凱薩琳打開一隻紙盒子,裡面露出一副鮮紅色的皮手套:「這本來是給我兒子的,還是給你更合適。倫敦吶……非常非常的冷。」她將手套遞到大衛手中,然後緊緊地擁抱著他。

外景·傍晚·郊外
郊外的路上,大衛拿出手套戴上,暗暗下了決心。

內景·晚上·赫爾夫高特家
大衛輕輕打開家門,躡手躡腳地走進自己的房間旋亮燈。幾乎與此同時,坐在起居室沙發中的彼得也將身邊的檯燈扭亮。
彼得冷冰冰地:「大衛,你去哪兒啦?」
大衛聽到動靜回過身囁嚅:「我……我沒趕上火車。」
彼得:「又是那個叫普理察的女人。」他說著跳起來,「你手裡拿的什麼?手套?」
大衛手上戴著凱薩琳送給他的紅手套。
「你看著我。」大衛沒理他,彼得不由咆哮起來:「看著我!」大衛被嚇了一哆嗦,急忙將入學通知單掏出來交給父親。
彼得展開看罷,冷笑道:「你以為……你能夠為所欲為嗎?」
大衛奪回通知單,壯了壯膽子:「我……我想去,你……你不能阻止我。」轉身就要進屋。
「回來!」彼得一把揪住他的脖領子,將他拽過來:「我是你父親!」他劈頭蓋臉地打過去,大衛猝不及防,眼鏡被打落在地。彼得按住大衛,失去理智地吼叫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全為了你!你這個冷酷無情的東西!」
「媽媽!」蘇西聞聲大叫著從另一房間跑出來,她上前阻止父親,結果被他一把推開:「你這蠢丫頭!讓開!」
蘇西:「瑪格麗特!」
這時,母親披著睡袍從房裡衝出來,父子倆已倒在餐桌上打成一團。
「放開他!」母親撲過去拉架,反倒和大衛一起被彼得推倒在地。
彼得還不肯善罷甘休:「放開他?你想去你就去吧!」他舉起拳頭繼續捶打大衛。大衛毫無還手之力,只好用手護住頭部。
蘇西乞求道:「別打了!」
彼得停下手,餘怒未消:「別管他。他沒事的。」
母親:「別打了。」
瑪格麗特:「我去叫警察。」彼得伸手攔住大家,不讓他們靠近大衛。
他漸漸冷靜下來:「大衛,你沒事吧?」他沖蜷縮在牆角的大衛伸過手,大衛誤以為父親又要出手打自己,忙本能地用手抵擋。
彼得胡嚕一下兒子的頭髮:「你沒傷著吧?是吧,大衛?哦,他沒事。」
大衛揀起眼鏡戴上,站起來囁嚅著:「我……我已經長大了,可以自己作決定了。」
彼得:「他以為他會去倫敦?」
大衛理直氣壯地:「皇家音樂學院答應接收我。」
彼得:「你去倫敦做什麼?大衛!」
大衛絕望了,搖搖頭不想再說什麼,打定主意向門口走去。
彼得搶先一步用身體擋住他的去路,威脅道:「如果你要走的話,你就永遠別再進這個家門啦!我再也沒有你這個兒子,姐妹們也沒有你這個兄弟!難道這就是你想要的嗎?你想要讓我們這個家毀了嗎?!」
大衛的母親在一旁拿父子倆沒辦法,蘇西撲在瑪格麗特身上抽泣著。
大衛閉著眼深深地吸口氣,不改初衷地:「對不起,對不起。」
彼得驚恐地伸出雙臂將兒子攬入懷中,惟恐失去他:「哦,大衛,大衛。」他撫摩著兒子的頭髮,語氣緩和道:「你要是愛我,就別再提這荒唐事了,你別再邁出這家門,好嗎?大衛,大衛,如果你走的話,我的大衛,你將來一輩子……都會受到懲罰的。」
大衛不由分說掙出身,卻不敢直視父親的眼睛:「我很抱歉。」說完,頭也不回地走向大門。
彼得惱羞成怒地叫嚷:「大衛!大衛,你別逼我!」
大衛一聲不響地摔門而去。彼得傷心而又無奈地立在原地,他摘掉眼鏡擦去眼角的淚珠。
彼得怒不可遏地將一頁頁剪報扯碎扔進熊熊燃燒的火中,他的臉被火光映照得通紅,他憤怒地把最後一張投入烈火,這張剪報上是大衛榮獲全國冠軍時與著名鋼琴家伊薩克·斯特恩先生在領獎台上的合影,大標題是「大衛展露光芒」。
彼得看著剪報一點點被火焰侵噬,火星濺得到處都是,火光反射到他的鏡片上。

外景·白天·英國皇家音樂學院
位於倫敦的英國皇家音樂學院,大門正上方飄揚著一面英國國旗,一群白鴿由這座四層的英式古典建築上展翅高飛。

內景·白天·英國皇家音樂學院內
塞西爾·帕克斯教授與教務主任坐在窗台上邊啜咖啡邊憑窗向外眺望。
帕克斯教授:「這是我見過的最神奇的一雙手。」
教務主任:「和大腦沒關係。」
樓下音樂廳前,蓄起中長髮的大衛夾著一沓樂譜慌慌張張地跑下臺階。一不小心,樂譜掉在地上被風吹得七零八落。他忙不迭地彎腰撿拾。一恰巧路過這裡的男生也趕緊上前幫忙。
帕克斯教授(畫外):「哦,當然,他是有點脆弱。」
教務主任(畫外):「蕭邦第二、」
帕克斯教授滿有把握:「我見過的太多了,我敢說他一定能進入協奏曲選拔賽的決賽。」
教務主任:「那你從他身上看到了什麼?」
帕克斯教授肯定地:「天才洋溢。」
教務主任面露懷疑:「天才?真的?」說完,端起咖啡走出去。
帕克斯教授望著大衛滿地追拾樂譜的滑稽樣子情不自禁地開懷大笑。

內景·白天·琴房
帕克斯教授滿懷激情:「來吧,大衛!」他邊說邊用力敲著琴鍵,「就這麼使勁地敲啊,敲啊,魔鬼,你想像魔鬼,大衛。」
大衛:「我不能把鍵盤敲壞了,對不對?」
帕克斯教授:「李斯特敲壞過很多琴鍵。」
大衛:「哦,是的是的。」他彈起來。
帕克斯教授坐到大衛身邊:「來吧,替我這隻沒用的胳膊出出氣。首先記住曲子,然後再把感情加上去。」
大衛頻頻點頭:「啊,加上去。對,加上去……」
帕克斯教授:「你贊同嗎?」
大衛:「哦,我贊同。」彈著琴又加了一句,「我總是贊同。」
帕克斯教授:「這樣好嗎?」
大衛:「我……我不知道,你說呢?」
帕克斯教授:「別忘了音樂在樂譜上。」
大衛:「在樂譜上,是的。音樂雖然在樂譜上,可是……可是感情不在呀。哦,感情……感情是在我的感覺里呀。」
帕克斯教授:「你不能為了感覺而犧牲所有的東西,要保持平衡。」
大衛:「啊,是的,是的,教授。是這樣嗎?」
帕克斯教授:「完全是。」
大衛:「我就是這麼想的。哦,我就是這麼想的。」
大衛的右腳一下下地踩著踏板。

內景·白天·學院內
一男人沖樓上喊道:「赫爾夫高特先生,你的支票。」
正在上樓的大衛聽到叫聲後停在樓梯拐角:「哦,謝謝你,懷特先生。」然後掉轉身向下走。
大衛到樓下接過懷特先生遞上的支票,就在這時,兩個看上去很滑頭的男生迎面走過來。
系花圍巾的男生上前摟住大衛的肩膀向外走:「大衛,銀行關門啦,你只有明天再取錢啦。」
大衛看著支票:「那就不能指望銀行啦。」
另一系圓點圍巾的男生一把搶過支票:「我們知道有個地方能兌換現金的。」
大衛:「哦,是嗎,羅伯特?」
系花圍巾的男生:「誰讓我們是朋友呢。」

內景·晚·脫衣舞夜總會
這個歌聲震耳欲聾的淫穢場所里烏煙瘴氣,兩個上身赤裸只穿著三角褲的舞女在台上扭擺著。一位侍女托著幾杯啤酒走過來。那個叫羅伯特的男生將一支大雪茄塞進大衛嘴裡。系花圍巾的男生把啤酒端下,隨後從大衛懷裡掏出什麼遞給侍女,並指著檯子對她說著什麼。羅伯特為大衛點著雪茄,大衛吸了一口,嗆得直咳嗽。
離他們這裡不遠的一張靠著牆的位子上,一個披著紅圍脖看上去已不年輕的女人一直在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這邊,她不懷好意而又不苟言笑,眼裡流露出誓在必得之意。

外景·清晨·倫敦街頭
一隻灰色的鴿子「咕咕」地叫著。脖子上圍著紅圍脖的大衛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起身一看,自己竟然睡在一座獅子雕像下面。他跳下臺階,朝學校方向走去。
大衛(畫外):「我得集中注意力,凱薩琳。集中注意力,凱薩琳。不斷練習、練習、練習。因為帕克斯教授說過有三個重要的事情,那就是練習、練習、練習……」

內景·凱薩琳家
一架老式的錄音機旋轉著,磁帶里傳出大衛的聲音:「……我若想參加協奏曲選拔賽的決賽,就必須如此……」
凱薩琳喜不自禁地坐在桌前,邊抽菸邊聆聽大衛寄來的磁帶。
大衛(畫外):「……這樣我才能有機會……才能有機會在皇家艾爾伯特音樂廳裡演奏,那個音樂廳……就在我的窗戶對面。」

外景·白天·英國一架樂器店
大衛在樂器店外徘徊,隨後扒在櫥窗上向里望,眼裡流露出嚮往之情。
大衛(畫外):「我買了一架鋼琴,凱薩琳,一架美麗的鋼琴,和你的一樣,是架受冷落之苦的鋼琴。」

內景·白天·大衛的宿舍
大衛手夾著香菸,對著麥克風說話。窗台上,老式錄音機旋轉著。
大衛(畫外):「我寫過信給爸爸,這是件好事,對不對?因為……只是……他沒有給我回信。」磁帶轉到這裡嘎然而止。
他拿起一封被退回的信看了看,伸手放到窗台上,那裡已經有十來封類似的信件。他從旁邊拿起一粒豆放進嘴裡,嘆了口氣,呆呆地凝視窗外。他的對面擺放著一架似乎被重新油漆過的鋼琴。

內景·白天·學院內
大衛匆匆推門闖進琴房,羅伯特與系花圍巾的男生已在裡面。羅伯特身邊的牆上貼著進入決賽的人名單,旁邊一對男女看罷失望地走開。
羅伯特倚在牆上:「嗨,嗨,親愛的大衛,你是怎麼進入決賽的?」
系花圍巾的男生戴上帽子諷刺地:「你對指揮來講簡直是個噩夢。」
大衛聽到這個好消息大喜過望:「是真的,是真的。」
羅伯特:「那我們該怎麼辦?」
他與同伴一邊一個摟住大衛。
大衛:「我們要贏,夥計們,我們要贏。要贏。」說著還想回頭親自再看一眼名單,但卻身不由己地被倆人擁著向外走去。

內景·白天·琴房
皇家音樂學院鋼琴協奏曲競賽進入決賽的名單特寫,時間是1969年。大衛·赫爾夫高特的名字赫然在上。
帕克斯教授(畫外):「拉赫曼尼諾夫?你有把握嗎?」
帕克斯教授舉著一本拉赫曼尼諾夫的協奏曲樂譜,用懷疑的眼光盯著坐在對面的大衛。
大衛有點緊張地搓著雙手:「可以這麼說,可是……可是我從來……我從來沒有對任何事情真正有過把握。帕克斯先生。」
帕克斯教授的目光又落在樂譜上:「拉赫的第三協奏曲?這可是不朽之作啊。」
大衛:「這是一座高山,是世上最難的曲子。」
帕克斯教授:「從沒有人敢瘋狂地試拉赫的第三協奏曲呀。」
大衛咬著下嘴唇:「教授,我……我夠瘋狂嗎?夠嗎?」
帕克斯教授打量著眼前這個的確夠得上瘋狂的年輕人,不禁心潮澎湃……
帕克斯教授(畫外):「你想像有兩支不同的曲子,互爭高下,各不相讓。」
大衛充滿激情地彈奏著。
帕克斯教授坐在一旁面授機宜:「寬大的手,十指連心。彈琴是一種冒險,知道嗎?永遠沒有安全的保證。你不能出一點錯,大衛。這很危險,有人為此受傷的。」大衛在樂譜上記著什麼。
帕克斯教授:「你要學會了幪著眼睛彈琴。下一頁!該下一頁了,我的天哪。看著點樂譜。」
大衛戴上眼鏡,嘟噥著:「對不起,教授。我……我……我忘了。」
帕克斯教授不滿地:「你能不能先把它們學會啦,然後再……」
大衛:「然後……然後再把它們忘掉?」
帕克斯教授:「完全正確。」
鏡頭飛快地掠過蝌蚪般的音符。

內景·白天·大衛的宿舍
大衛趴在地毯上,手指像彈琴般靈活地敲擊著地面,同時,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手指,如同走火入魔一般。一旁的地上墩著一隻老式烤爐,上面的兩片麵包已經烤焦了,「滋滋」地冒著濃煙。鋼琴底下零星地散落著一些食物。
大衛戴著凱薩琳送給他的紅手套,用剪刀將手套的指尖部位一隻只地剪掉。
一隻貓咪站在鋼琴上朝下望著,樂譜打開靠在琴蓋上。大衛的眼晴被褐色的毛線頭箍幪著,他手上戴著那雙沒有指尖的手套在琴鍵上跳躍。看得出來,他的演奏技巧已日臻完善。
大衛與膝蓋上的貓咪共食一盒沙丁魚罐頭,貓咪將頭探進罐頭盒中舔食,他同時也將一叉叉沙丁魚送入自己口中。與此同時,他目不轉睛地盯著貼在對面牆上的與父親的合影,照片中的彼得正在指著樂譜指導少年大衛彈琴。大衛收回目光,撫摩著小貓。
大衛搓搓凍僵的雙手,放到嘴邊哈哈氣,然後繼續練琴。

內景·白天·琴房
大衛一溜小跑,慌慌張張地穿過走廊,邊跑邊整理著手中的樂譜,連路上掉了一張都渾然不知。他知道自己遲到了,於是有些心虛地跑到帕克斯教授跟前。
站在窗前的帕克斯教授顯然早已從窗口看到了大衛,他已經事先穿好了披風,但並沒有責備之意,而是從衣架上取下禮??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