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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

2015-11-29 18:43:03

沉默在尖叫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到了澳洲以後越覺看國產電影的不易,能抓住的機會也只有電影節。說起電影節,上月正是中澳國際電影節熱火朝天的時候,聽說黃教主得了影帝,聽說他本人沒那麼高,聽說……唯獨沒怎麼聽到電影的消息。所以當我在街上瞥到亞洲太平洋電影節海報疾疾掠過眼角時,虎軀為之一震,終於……當然會先關注中國電影,聶隱娘,山河故人,心迷宮,塔洛……都是誠意之作,瞥到夢幻墓園,一間泛著綠光的安靜病房,每張病床旁豎著螢螢燈管。到了澳洲以後不知怎麼的特別嗜睡,睡眠質量好像有所提高也不再做夢了,可能只是記不住了,但這張圖分明就是我唯一恍惚記得的夢境,頓覺驚為天人,必去一探究竟。扯遠了……說回電影。

最頻繁出現的場景是一間簡陋的病房,十多張病床上每個病人都在沉睡,偶爾會有母雞帶著成群的子女在門口晃悠。這些病人有時會醒來,又會在吃飯時把頭摔進盤子裡繼續沉睡。主角Jen是個殘疾的中年女人,志願看護,閑暇的時候看護們聊家長里短,有時還會沒羞沒躁地驚嘆勃起的彈力。Keng是個通靈的年輕姑娘,幫助家人和沉睡的士兵說話,Keng 和一老太描述她兒子的夢境,老太問他想吃什麼,要多少辣椒,還要可樂?要不要冰?又有老太問沉睡的兒子,廚房裝修什麼顏色好呢。為了改善治療,新的機器被引進,那些變色的燈管能改善睡眠,士兵們不再打呼,不再噩夢。

Jen看護的士兵Itt沒有家人照顧。Jen經常一頁一頁地翻看他的筆記本,難以理解的文字和圖畫。Itt有時會醒來,剛開始因為陌生而尷尬,後來親近多了會一起去夜市吃路邊攤,他們說到Jen 的丈夫,一個不打算回美國的退伍士兵,Itt 開玩笑:不會是恐怖份子吧。他們一起看電影,恐怖色情雷電血腥特效的迅疾鏡頭,電影結束觀眾們靜靜地站起來等著國歌響起,雖然沒有樂聲,但他們還是一直站著。Itt 告訴Jen 他想退休,士兵沒有前途,還是賣月餅吧,說著靠在柱子上睡著了。被Itt附身的Keng帶Jen去看墓園,她們在廢棄的公園裡踩著樹葉,Keng形容著Jen看不到的門檻,鏡子,浴室…… Jen則指給她看樹幹上洪水留下的印記,樹上掛著寫有箴言的木板,情侶石像旁相同姿勢的骨架,Jen給她看她殘疾的腿,血線分割的肉堆在一起,Keng捏她的腿,問有沒有感受到能量,之後一點一點地舔她的腿,Jen說你像小狗,繼而忍不住流淚。這一幕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熱帶疾病,獸性在叢林的回歸是阿彼察邦電影裡不可缺少的部份。

Jen向女神祈禱,祈禱家人平安,自己不長皺紋,祈禱兒子Itt 醒來。之後Jen和兩個陌生的姑娘吃龍眼聊天,她不相信她們就是廟裡的女神。這裡來自寮國的女神滿懷善意特地來告訴她士兵們不會康復,因為學校下面古墓裡的國王需要這些士兵為他戰鬥,然而外表與普通姑娘無異,個人覺得這種弱化戲劇性的處理方式很準確。

切換鏡頭時除了讓政府的秘密項目沒法秘密的的挖掘機,用的最多的就是燈管,它們慢慢地變成紅色再變成綠色黃色藍色,變化過程間隙很美,這種色彩變化偷偷幻化成背景,鏡頭切換到夜晚路燈下沉睡的流浪一家,切到河邊靜靜坐著不說話的人,切到停車站的長椅上枕著手睡覺的人,背後婚紗照廣告牌上歐洲男人和泰國女人笑著摟在一起,切到繁忙的商場裡疊加的電梯,漸漸出現燈管的幻影,顏色仍然在變化,回到病房,只能聽到蟬叫和風扇聲。個人很喜歡這組鏡頭,寫實而克制,不矯揉不憐憫不吶喊,只是呈現。

有一幕讓我想到超脫,所有人都睡著的晚上,Jen走過枯葉和廢紙覆蓋的地面,來到蟑螂出沒桌椅推倒一片狼藉的教室,她和丈夫打電話:只有我醒著,我想起小時候忘了交的作業,我想起小時候看過的怪獸,她不自覺開始講泰語,沒說完就掛斷了。這段語言勉強溝通的婚姻必然是尷尬的,尋求理解也只能是徒勞,坐在看不見的墓園裡時,Jen告訴Keng,也就是Itt,曾經對愛疑惑時常來這裡坐著,又說起自己偏愛士兵,但更喜歡歐洲士兵,因為他們更有錢。Keng問她那你現在還疑惑嗎,Jen只是笑笑,我想她自己都不知道。

片尾鏡頭轉到跳廣場舞的大媽們,有個男人嬉笑著渾水摸魚。鏡頭出現少有的緩慢移動,背景音樂歡快活潑,小孩們在工地塵土飛揚地踢足球,Jen坐在石凳上盯著他們,眼睛睜得很大,像Itt告訴她那樣:睜大眼睛的話什麼都看得見。還有一句印象比較深刻,Jen告訴Itt,試著感受光的溫度,姜文也說過類似的話,他在思考電影時把聞到味道作為自己的標準。這種對生命的感知,活生生的感覺,無關意義目的,與大家共勉。

整個故事無論情節還是結構都不算晦澀,避免了意識流,避免了零碎片段,克制著抽象的努力。也許是阿彼察邦出於對資金需求的妥協開始尋求理解,但我仍覺得這是他滿懷誠意想塞到觀眾懷裡的一個故事。只是個人偏好凌厲荒誕的風格,很遺憾沒聽到沉默之後或沉默背後的尖叫。

對於長時間的低質量睡眠,我一直用波德里亞的一句話安慰自己:絕夢比絕經還要糟糕,這是精神排卵的終結。然而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多夢睡眠,我想遲早得血崩。同理,每部作品近乎極致的抽象也離精神分裂不遠了。

附:觀影一天後做了個夢,夢裡我試著坐在冬天裡的長椅上,但感覺到椅子上冰雪的拉拽和危險氣氛瞬間站起,我看到導演就在不遠處,他好像在掙扎,但是不能動彈,我逃到某間房子裡,大腦急速轉動,我不能就這麼逃走了,我得救他,掃帚?用掃帚把他身上的冰塊打碎?那他得暈吶……於是我驚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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