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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氣盛--Youth

年轻气盛/回春(港)/青春

7.3 / 83,132人    124分鐘

導演: 保羅索倫提諾
編劇: 保羅索倫提諾
演員: 米高肯恩 哈維凱托 瑞秋懷茲 保羅迪諾 艾德斯托帕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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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RReALismMa

2015-11-21 08:28:23

有些時候我們就是太高估情感了,Mick ——《Youth》中的藝術家與現代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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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紀的藝術家們已經老去。保羅·索倫蒂諾2015年的電影作品《Youth》呈現了兩位老年藝術家朋友:作曲家Fred和電影導演Mick的在假期療養院的閒言碎語——藝術的與生活的。Fred是一位當代新古典作曲家、指揮,與斯特拉文斯基交好,退休後不再出任指揮,而是「照常過日子」;Mick視電影為生命,還在一直進行拍攝,雖然被其好友影星布蘭達斥責為最近三部電影「都是屎」。

兩個好友間一個核心的討論在於藝術創作中「情感」的位置。
Mick: Your music convey surprising non-word emotions
Fred: Emotions could be over-rated too, Mick.

「有時候我們就是太高估情感了」,作曲家Fred平靜與冷漠的個人性格或許在某些方面映照了他的生活與藝術創作態度。在瑞士的雪山之間,透過瀰散的雪粒射下的光線中,Fred在那有些不真實的木頭瞭望台上坦言,「Ultimately, I never like life well enough.」

但Fred絕不是劃分了情感與理性的二元對立並站在理性的一邊。音樂作為非表徵性藝術的純粹性給予了他一個堅實的根基:「Music is the only thing I understand. Because you don』t need words or experience to understand it.」

承認了音樂之音樂性作為根基,Fred可以區分日常生活與藝術創作,因為藝術的純粹性使得它必然不能承擔生活的全部——它甚至與生活是脫離的;對藝術的熱情這也使得他對生活本身的喜愛並不強烈。在routine和art之間,一條清晰的界限被劃分。但Mick並不承認這種純粹的「藝術」,以及這種純粹對於承擔他生命意義的作用。在他看來,生命與藝術,都基於同一個根基——情感。

「Not me. I don』t 『 do routine』 … You know what I』m going to do, Fred? I』m going to start, um, another film. You said emotions were over-rated——that’s bullshit. Emotions is all we』ve got.」他激動的陳述,隨後顫抖著走到陽台上,登上護欄,跳下去。

情感、激情、情緒……在20世紀的藝術中一度佔據了核心的地位。與之相關卻有微妙對立的是「絕對音樂」在19世紀末的提出。漢斯立克在《論音樂的美》中駁斥了當時通行的將音樂作為「表現情感的藝術」的浪漫主義觀點,而堅持音樂絕無自身之外的人和目的,包括表達情感;「音樂的內容就是樂音的運動形式」,它沒有其他指涉,而只是因為其本身便是自然設置人人之精神的「自然法則」。療養中的Fred在瑞士的山間石頭上坐定,指揮牛群,不同音高的牛鈴在他的指揮下組合成各種節奏與和聲。這種浪漫主義的場景設定背後便是這樣的信念:音樂家並非僅僅在個人情感之中創作,通過共情喚起其他人的情感;他更像是在對被先天賦予給人的「自然法則」的發現中獲得那種創作的狂喜。

有趣的是,在藝術的獨立與自覺方面,「一切藝術都應該趨向音樂」的口號下,被漢斯立克所拒斥的「情感」又被現代藝術拉回核心位置。音樂一方面是完全非表徵性的,而另一方面也是最能表達一種原初的生命力與激情的。尼采將酒神精神視作音樂的源泉,音樂是以一種完全無形的形式出現的,而它的非表徵性是因為它是更加根本的生命意志的直接呈現。如此,「自然法則」似乎又與原初的情感無法進行明確的區分。延續這種整體的情感觀念,克羅齊便將美與心靈的形式直接對應於直覺,而「直覺只能來自於情感」:在心靈的原初性上,情感絕非在理性與知性之外,而是一種整一性的全體。Mick認定「我們除了情感之外再無其他」,在審美上「人要嘛就是好看,要嘛就是醜陋」的直觀,對於「一輩子只讀過兩本書還有一本是槍手代寫的自傳」「忘恩負義的小人、白痴」但卻具有極高直覺、對生活本身具有真正情感的女演員Brenda的推崇都展現出這樣的態度。Mick所承認的是一種對生命整體的直覺,而它就直接且僅僅表現於人的情感當中。

Fred與Mick在藝術觀念上的分歧直接體現在他們的生活中。Mick的世界由情感構成。拍攝電影是他把握、研究、呈現這些情感的唯一途徑。於是他必須拍攝,不停的拍攝,這本身就是他的生活的全部。這也一定程度上解釋了他為何會選擇電影作為他的藝術形式——縱使也有非敘事化的作品,它大體總還是要在情節中直接觸碰並點燃那些情感,作為人對他的存在發出的最真摯的情感。當他不再能夠拍攝,當他的「事業」不再,他的生活也便無法進行下去。這或許也呼應了羅斯科的自殺。而Fred,令人驚奇的,當他發現了妻子的死亡後,卻同意為女王指揮其為身為歌唱家的妻子創作的《簡單樂章》——這是他之前堅決抵抗的:「只要我活著一天,她(Fred的妻子)就是這些曲子的唯一演唱者。」而影片結尾,Fred卻站立在皇家音樂廳,表情平靜的指揮著這首曲子,儘管他的內心充滿波瀾。面對所珍視者的喪失,兩位藝術家的不同態度具有某種曖昧的象徵意味:或許情感,以及以情感為核心的藝術創作,無法真正在藝術的歷史中存續下去;而純粹的藝術本身,無論藝術家與世界如何變化,都會在人類文明的巔峰閃耀。——當然,這背後依然暗含著一個難以明示的問題:對於真正追求作為生命之整一性的情感者,或許藝術也並無必要作為一個外在對象存續——藝術家本身的生命與生活或許才是真正的藝術精神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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