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訊息
騷動年代--We Are Young. We Are Strong

我们年轻,我们强大/骚动年代(台)/WeAreYoung.WeAreStrong.

7.2 / 1,390人    123分鐘

導演: Burhan Qurbani
編劇: Martin Behnke Burhan Qurbani
演員: Jonas Nay Trang Le Hong 大衛史崔索 Joel Basman
電影評論更多影評

優遊卒歲

2015-10-06 01:24:20

為何從權力社會走出的民眾更排外?


作為德國今年飽受好評的新片,《我們年輕,我們強大》確屬實至名歸。

這是一部講述真實歷史的影片,聚焦發生於德國羅斯托克的一起排外事件。意味深長的是,這起德國新納粹排外事件,發生於1992年,當時德國剛統一不久,民主德國已然消失,在社會主義制度下生活許久的人們,開始進入資本主義體系下生活;而羅斯托克則是當時東德工業城市,亦是其港口和航運中心,因此也聚集了不少外籍移民,他們均是社會主義時期通過勞工交換計劃,從一些不發達的社會主義國家引進來的工人。這是電影所講述故事的歷史背景。

影片僅將鏡頭對準了事件發生的那一天,將事件原原本本地還原出來。導演以時間為主軸來講述這個故事,並以色彩將影片劃分成兩個部份。前半部份是黑白的,追溯的是那群新納粹們的歷史,表現了他們的苦悶與徬徨,為後面的故事做鋪墊;後半部份就變成了彩色,這部份講述的就是事件發生的現場,描寫了那個暴力之夜裡,對於越南勞工的襲擊。
影片所刻畫的主要人物,就是襲擊事件中衝在前面的新納粹分子,其實他們都只是普通的前東德青年,年紀不大,剛中學畢業不久,很多人都沒有工作,整天晃蕩於街頭。從影片中所表現的情形來看,除了主角的父親是該市民社黨的主席之外,其他的青年家境都比較一般,且多數都生活於一個殘缺家庭。這些青年在社會主義制度下出生並成年,剛剛轉換到資本主義制度下生活。顯然,他們對於這種新的制度還很不適應,他們享受著以前得不到的自由,卻時不時地流露出對於過去制度的留戀。

電影中自殺的青年菲利普,則是個沉溺於過去的典型。在電影中,菲利普感嘆到,這個點以前是他去上班的時候。他回憶著以前的美好時光,與爸爸與弟弟去看超級大輪船……連他的同伴也指責他常常長吁短嘆,總是說以前、以前。最後,他給父親留下了一封信,從家裡所住的九樓陽台上跳了下去。他在信中說:「沒人讓我不開心,也沒人能夠救我,憤怒逐漸侵佔著我。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我留不住時光。記憶日漸模糊,記不清容貌,記不清歷史。」他發出疑問:「要是沒有了未來,那我們該如何繼續?」

與他一樣沒有工作的同伴,也是與他一樣的憤怒,但不如他這般的敏感,也不像他這樣緬懷著過去,因此感覺沒有未來的菲利普從樓上跳了下去,而他的兄弟伙們則將這種憤怒發洩在那些移民身上,他們認為是這些不斷增加的移民,奪走了他們的飯碗,奪走了他們的一切。「當這個國度更多地關心自己本土人士,不鳥那些外來土鱉,那菲利普現在就不會死。」這就是他們的看法,菲利普的死讓他們自怨自憐,也激發了他們對於比自己更弱者的仇視。

他們在接受記者採訪時,聲稱自己是愛國人士,不是個壞人,也不是罪犯,只是需要一套公寓、一個老婆和一個工作。因此他們高唱著國際歌,高喊著「為人的權利而戰鬥」,衝向了他們的想像敵——移民勞工,這些移民比他們命運更悲慘,比他們還要弱小得多。

電影所反映的排外事件,對於當時剛剛統一的德國社會,不啻是個相當令人震驚也讓人尷尬的警醒。二戰之後,隨著西德的民主化,排外事件儘管有,但皆是零散而不成規模。而在東西德合併之後,這種大騷亂就發生了,而且是發生在前東德這個控制得相當嚴密的地區?這些移民其實並非隨著德國統一而進入的,他們其實是作為社會主義兄弟友誼而引進的,早就在東德是個既有的存在。為何在當時未有這樣成規模的排外事件(當然不可否認的是,那種暗地裡個別的事件應是層出不窮),而卻在一個民主而統一的德國出現了?難道真如電影中所說:「聯邦共和國的問題在於,對於那些臭流氓,它天生就沒什麼免疫力。」對付新納粹排外行為,難道真的只能靠極權的暴力手段?

無獨有偶,目前的歐洲又正在重新上演這一幕,而首當其衝的國家也是德國。只不過是此時的德國,已非1992年羅斯托克事件發生時的德國;面對的移民已經不是來自社會主義國家的兄弟,而是來自中東戰亂之地敘利亞的穆斯林難民。從情況的複雜性來看,後者也遠甚於前者。畢竟,越南與羅馬尼亞的勞工,至少是沒有信仰方面的問題的。此次的德國面對重重的壓力,從政府到民間,皆對這些敘利亞移民表達了歡迎之意。德國政府開放了邊界,而慕尼黑的民眾則跑上街,為難民們送上歡迎的糖果。當然,德國民間的反對之聲也有,意味深長的是,民間反對最激烈的,也是前東德地區的德勒斯登等地。

但最大的反對聲音,卻是來自於東歐國家,也就是前社會主義國家。波蘭、捷克等國民眾紛紛上街遊行,堅決反對歐洲收留這些穆斯林移民。其實,除了匈牙利成為移民的中轉國之外,其他東歐國家受影響較小,大多移民也不選擇將這些國家作為他們移民的目的地。然而,他們卻站在了反對的前列。弔詭的是,在電影所描寫的1992年事件中,這些東歐的移民,正是德國新納粹排外活動的受害者。另外,在德國,一些已經移民於此的華人,也紛紛發表聲明表示反對德國政府的做法。匈牙利政府警告德國等西歐國家,稱應該向敘利亞等國砸錢讓這些難民從哪來回哪去;而奧地利總理則把該國行為與納粹相比,認為讓人想起了「(歐洲)大陸歷史上最黑暗的一頁」。雙方的立場與看法涇渭分明。

當然,此次的敘利亞難民事件,有著非常複雜的宗教、文化與政治背景,且牽涉到恐怖主義的問題,而不僅僅只是個難民問題。不過,從另一方面來看,對於這些問題承擔更多的是原西歐國家,而並非這些東歐國家。那麼東歐這些前社會主義國家的政府與人民,究竟為何對於難民問題有著如此激烈的反應?讓我們拋開宗教與恐怖主義等複雜因素不說,也許《我們年輕,我們強大》這部影片,可以給我們提供一個觀察的角度。

在東歐前社會主義國家或者其他的極權國家,我們確實極少能見到難民移民的問題,排外事件也只是隱蔽地發生。甚至在這樣的國家,權力的高壓之下,一切表達及行動的自由自然而然地消失了。只有最高當局有著決定權,而民眾的意見是不受重視甚至是違法的,因此民眾即使有不滿,也是如高壓鍋一般,到一定時候由權力打開減壓閥,統一讓裡面鬱積的氣體消散一些而已。別說移民與難民問題,即使民族問題也只是桌面下的問題。所以,在蘇聯解體東歐集團崩潰之後,權力的高壓不再存在,而民族問題就在前蘇前南地區迅速爆發。在這樣的國家,不是沒有排外的情緒,而是這些情緒如岩漿般只能在地下運行,一旦衝破權力的地殼,就會如火山般爆發。

作為民眾來說,處於一個權力當道的社會,只能生活於權力的高壓之下,自由自然是受到了極大的限制。而且長期這樣的生活,最後其實已經害怕了自由,也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將自己整個的人生交給了極權者去安排,從工作崗位到房子妻子,而已經不再習慣由自己來爭取。當權力一旦鬆弛,自由重返之時,他們不知道如何去使用這種自由,有著一種較之被管制時代更強烈的不安全感。電影中新納粹青年回答記者提問有什麼夢想時,曾經這樣說:「我不需要什麼夢想,我想要安全。」當記者問他所指的是什麼,他的回答很樸實,其實也讓人深思:「以前不會有這麼多事,但我們也因此而覺得安全。以前為了買草莓,可能要排一小時的隊,但大家都會覺得,既然別人都在排隊買,那也無所謂。現在我們有草莓了,完全自由買賣。完全的自由,其實也意味著,完全的孤獨。」

對於自由的迷茫,這是極權統治之下出來的人普遍的反應。他們對於未來沒有了安全感,而這種不安全感又讓他們去緬懷過去,沉醉於他們頭腦中虛構的美好過去的夢幻之中。他們將現實生活的壓力,歸結於現在所擁有的自由,他們在自由中無法找到自我,而離開了他人他們感覺到更加孤獨。因此,當有共同的目標將大家連接到一起時,他們會毫不猶豫地參與進去。特別是面對一個更加弱小的對象時,他們會覺得自己的強大。特別是他們剛剛獲得了自由表達意見的自由,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沒有過自由的民眾比起從小生活於自由中的人比起來,更大的機會會濫用這種自由的表達權。

另一方面,在前東歐這些平均主義盛行的國家,民眾其實更為缺乏平等的觀念。在這樣的制度設計中,總是將人按照所謂的貢獻大小、職務高低,分成了三六九等,而這又與每個人所能享受到的經濟與政治待遇緊密地聯繫到一起。在電影中,生活於東德地區的那些民眾,實際上也是如此。儘管他們在原有的秩序之中,差不多已是處於末端。不過,那些來自兄弟國家的勞工,在他們看來應該更為低下。如果自己都找不到工作,也沒有老婆與房子,那這些移民就更加不應該擁有。他們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從自己這裡拿去的。

在此次難民潮中,東歐普通百姓甚而包括政府,其背後的邏輯亦如是。他們認為自己是歐洲居民,儘管現在生活並不算差,不過德國這樣的國家生活更好。如果有進入德國之類的機會,比起敘利亞這樣來自貧窮國家的,他們更應該享有。他們按照早已深植於頭腦之中的等級觀念,將世界劃分成了不同的等級。來自後面等級的敘利亞難民,怎能越過自己進入歐盟?所以他們憤怒,他們抗議,他們喊出了歐洲是歐洲人的歐洲的口號。其行為與電影裡的那群德國新納粹,有什麼區別呢?

當然,有人認為他們反對的是恐怖主義,害怕的是伊斯蘭教的入侵。客觀上說,這種擔憂並非沒有道理,這種深刻的憂慮,我們也可以肯定,一定也縈繞於西歐人的心裡。不過,我們得睜眼面對現實。現實是這些難民確實就是因為政治因為戰亂被迫背井離鄉的,現在他們的生存狀況惡劣,他們的生命也受到威脅,國際社會理應承擔起責任,歐盟更是義不容辭。今天如果這些難民因為來自產生恐怖份子的地區,或者因為他們所信奉的宗教,而不為國際社會所救助,那麼明天也許只是因為我們的膚色,因為我們的種族,甚而因為我們的文化,在我們面臨苦難之時,同樣也會被拒絕。

其實,納粹德國時期,對於猶太人不就是如此嗎?怪不得奧地利總理會由此想起歷史上最黑暗的一頁了。   舉報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