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才編劇妙筆中年危機

查理·考夫曼是誰？世界上最鬼才的編劇之一，一個總能在柴米油鹽、重複單調的日子裡擠出天馬行空想像力和神經質趣味的人。他寫過的劇本有《暖暖內含光》《成為約翰-馬爾科維奇》《紐約提喻法》《改編劇本》，個個都成為影迷心中的編劇神作，關於小人物的卑微命運，關於人生的窘迫與孤獨。

這回他自編自導，拍出了他的首部定格動畫作品《失常》，順刺入圍威尼斯電影節主競賽單元。這是一部通過眾籌方式完成的電影（此前還專門為宣傳眾籌拍了另一部定格動畫短片），主題和他以往的所有作品都一樣：一個被塵俗生活羈絆的男人的苦澀故事。同時，這部電影也有著查理·考夫曼一貫的難得品質：浪漫，溫情，細膩，閃爍著智慧的火花，處處瀰散著想像力與幽默感。

《失常》的故事很簡單，一個有著家庭危機的中年男人因公出差，在酒店房間裡想方設法欲減輕工作壓力、釋放孤獨，終於他如願遇到一個自卑的年輕女孩，在與她共同度過短暫時光、糟糕地完成了演講任務後，垂頭喪氣地回到家裡，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從前——一個以鼓舞他人為生存技能的人，卻連自己的人生都振作不起來。

與之前的宣傳短片及其他所有定格動畫的風格都不一樣，《失常》的人物、場景設計和製作均十分寫實，乍看幾乎可以以假亂真。牆面的紋理，衣物的質感，細微到難以捉摸的表情，流暢自然的動作神態，以及細緻入微的音響設計，都令人足夠信服，與英國阿德曼公司的Q版畫風完全不同。

若說唯一能看出費盡周折採用定格動畫、而不是真人電影方式拍攝的意義的，大概就是每個角色臉上那道接縫了——片中每個人偶在眼仁位置都有一條橫向的裂縫，將額頭與下巴分成兩塊，下顎骨也像貼上去的，有種面部隨時要掉下來的驚悚感。片中也確實出現了兩個幻想段落，一個是男主角直視鏡中的自己，面部顫動，搖搖欲落；另一個是男主角做噩夢，逃跑過程中不小心面部脫落，腦袋裡只剩下一坨水泥般的難看填充物。這張寓意豐富的組裝臉讓人想起辦公室牆後的演員馬爾·科維奇的大腦，想起那個能抹除痛苦記憶的忘情診所，想起考夫曼腦袋裡幻化出的眾多奇奇怪怪的玩意兒。

再消沉的故事，再有限的場景（主要故事都發生在一家酒店內），考夫曼也能動動妙筆讓電影變得有趣起來，細節點綴恰到好處。給家人打電話感受到的冷漠，搭訕女粉絲產生的尷尬，都讓人會心一笑。男主角與女孩共處一室，女孩害羞地答應唱幾句歌，唱到一半男主角馬上熱情讚美，結果女孩聲調一揚，又繼續唱起第二段，微妙橋段令威尼斯的全場觀眾大笑鼓掌。

無疑的是，這不是一部獻給孩子們的動畫片，不是不適合，而是壓根不應該讓未成年人看到。從故事層面來說，電影傳達出來的滄桑孤獨明顯是中年群體寫照，從細節指標上看，且不說片中有男女主角（準確說是男女主人公人偶）的全程大尺度床戲，還有諸如男主角逛成人用品店這樣重口味又搞笑的段落。這樣一部影片註定是無法像主題積極健康的《小羊西恩》那樣在國內上映了，但不可否認它將成為動畫界一道奇麗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