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訊息
刺客聶隱娘--The Assassin

刺客聂隐娘/聂隐娘/

6.3 / 15,834人    105分鐘

導演: 侯孝賢
編劇: 朱天文
演員: 舒淇 張震 謝欣穎 妻夫木聰
電影評論更多影評

粲瓦

2015-08-28 07:55:00

裝逼行為之雙重標準——論《刺客聶隱娘》所體現的傲慢與無知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按:今天再回想《刺客聶隱娘》,覺得其實有他的好。這篇確實寫得偏激了,意氣之爭。不過也不打算改了,就這麼放著,也沒有心情去刷第二次。或許我和這部電影就是沒有緣份,但世上好東西那麼多,也不差這一個。評論我不會再看了,就這樣。

一:請不要再質疑我是不是看得懂古文了。我一個以此為業的人,這點本事還是有的。
二:我看過侯孝賢電影。在《聶隱娘》之前,他是我最愛的導演。
三:我完全理解《聶隱娘》想要說什麼,但我始終不覺得這算好電影。
四:評論裡有很多是我為了說著爽回復的。但現在再看,看起來就並不爽了。反正這是我發的影評,算我地盤,我就隨便刪了。有意見的也不怕,因為我已經拉黑你了。

    《刺客聶隱娘》真是萬眾期待的一部電影。去年,姜文導演的《一步之遙》上映之前,無數影評人忙著回顧姜文的輝煌歷史之時,《一步之遙》也不曾獲得過這種級別的期許。自年初亮相於坎城、發佈片段以來,《聶隱娘》簡直隱隱有了神作的氣勢。大批媒體一面吊著觀眾的胃口,誇耀著自己已看過這部「不講故事、文言對白、美如水墨畫」的神奇電影;一面為如此優秀的作品因為文化差異和評委口味而不能獲得最高榮譽深感惋惜。在這樣的層層造勢之下,似乎容不得半點不同意見了。馬伯庸在部落格發了一些感慨,立刻迎來了無數文藝青年的質問。「你看過侯導演的電影嗎?你懂電影嗎?講故事算什麼對電影的要求?侯導演的電影就是不講故事!」
      圍觀這場爭論的時候,我回想起侯導的傑作《悲情城市》,也覺得不著意講故事同樣可以是好電影。懷著年少時對侯導演的摯愛,耐心地等著一拖再拖的檔期,早早訂了票,只為一睹《聶隱娘》芳容。然而揭開面紗,如此大的期待落空之後,只剩下吃了蒼蠅般的噁心。
      電影開場時,畫面是黑白的。白衣道姑叫黑衣聶隱娘去刺殺某人,取其頭顱「如刺飛鳥般容易」。聶隱娘拿著匕首躍起殺人時,畫面之美,真有唐傳奇之風。可惜的是,此後不久,畫面轉為彩色。聶隱娘按照師父的要求,回到家中準備刺殺自己的表兄、魏博節度使田季安。我試舉兩段台詞,讓大家感受一下。
     「這是汝師父當年托販茶的商隊送回來的。」
     「當年我與汝二舅是前往京城迎娶的禮司……這就是汝公主娘娘的決絕之心了。」
     這就是傳說中的「全篇文言文對白」。用一個「汝」,就算文言文了?句法、用詞,完完全全是徹頭徹尾的現代漢語。把「汝」字換成「你」,配上曖昧不明的畫面,簡直就是《大明宮詞》即視感。如果這也能叫做「文言文對白」,那真是對我國曆史上那麼多璨若明珠的精彩詞章的侮辱。
     如果說以上的部份還算是我在挑刺的話,那麼接下來幾場的台詞,簡直就讓人瞎狗眼了。
     張震扮演的田季安和下屬臣僚在廳中議事的時候,第一個謀臣(恕我不知道他是誰,電影也沒有交代)說道:「……防止朝廷xxx不成。」
    這簡直是中學生都不會犯的語病。防止朝廷做成功某事,應該用「防止……成功」的搭配。「防止……不成」,雙重否定,表示的顯然是肯定的意思啊!這種水平的台詞,真的不是演員自己想出來的嗎?如此拙劣的文字,真的出於阿城和朱天文這兩位著名作家之手嗎?(按:台詞都是我看電影時默記的。如有錯誤,請指出,我會道歉。)
    台詞的問題不再多談。《聶隱娘》的故事極其簡單,只分了兩條線。一條是瑚娘以雞血假冒月經,掩蓋懷孕的事實。被正妻發現以後,正妻一方的番僧以紙人作法,試圖殺死瑚娘。此時聶隱娘出現,救下瑚娘,並告訴田季安瑚娘已懷孕的事實。田季安盛怒之下追責正妻。另一條是聶隱娘屢次出手,最終考慮到田季安子嗣幼小、殺死他會導致魏博大亂,於是放棄刺殺田季安,向師父謝罪後,與妻夫木聰扮演的磨鏡少年一同歸隱江湖。
    然而,就是這樣簡單的情節,也有數不清的交代不明之處。磨鏡少年是誰?從何而來?為何與聶隱娘同進退?聶隱娘的師父為何是道姑公主的身份?她與聶隱娘有什麼關係?電影中的人物似乎都無來處、無歸處,煢煢孑立,孤立而突兀。電影的情節也是飄忽而莫名。但是,這些各種看不懂的地方,原來劇本中都是有寫過的。對照網上流傳的《聶隱娘》劇本,電影《聶隱娘》刪掉的何止過半,簡直就是大半精華。聶隱娘洗澡那場戲,完全不明所以。劇本里卻有傭人看到聶隱娘胸口縛有彎刀匕首、十分心驚,聶隱娘沉默隱忍、不為所動的部份。剪掉關鍵鏡頭,這場戲簡直毫無存在的必要。然而,侯導演卻保留了長達數分鐘的鏡頭,來描述僕人往洗澡水中加入各種藥材或是香料的過程。對待劇本如此隨意,對講故事這一傳統如此抗拒,對塑造人物如此漫不經心,簡直到了隨心所欲的地步。這使我不能不想到電影發展到當下,所必然面對的一個問題。
    在閱讀好萊塢導演和歐洲導演的履歷時,最先注意到的,一定是他們尋找投資的艱辛。《聶隱娘》投資9000萬人民幣,作為文藝片,在華語電影中可謂相當突出了。此外,國外導演所面對的製作人的掣肘,在侯孝賢導演身上也是了無蹤跡。對大導演的盲目迷信和不加控制,已經導致多部國產大片的沉沒。前有姜文的《一步之遙》,後有吳宇森的《太平輪》和陳凱歌的《道士下山》。侯導演與《聶隱娘》的隨意任性,除了製作人的缺位和名導演的震懾力,實在找不到其他可能的解讀了。
    也許有人要說,我們看《聶隱娘》,看的可是情懷,是詩意的唐代水墨畫卷,是侯導和製作團隊多年的苦心孤詣。探訪多國各地取景、三五年苦讀《資治通鑑·唐鑒》,這在當今浮躁的社會,是多麼的不容易啊!誠然,我們無法否認侯導和他團隊所付出的努力。但這樣的努力,卻在開端之初就有了偏差,因而不得不走向一個尷尬的收尾,面對慘不忍睹的結局。
    侯孝賢導演是以作品中對台灣本土文化的出色解讀和人文關懷而著稱的。離開熟悉的台灣背景,進入到相對不那麼熟悉的中國古典文化語境之中,侯導演似乎顯得十分遊刃有餘。而這樣的轉換自如,卻是以犧牲電影品質為代價的。張震扮演的節度使開口時是典型的台灣腔,而配角人物很多說著國語乃至地方方言。《聶隱娘》不是《悲情城市》,人物並不能用說日語、國語或是台語來體現境遇和時代。個人以為,張震和其他台灣方面的演員,真的需要找一位配音了。古色古香的畫面中,突然出現八點檔言情劇的台灣腔,實在是不能不讓人齣戲。此外,片中大部份演員都沒有能夠很好地理解台詞的意思,只是在背書一般地說台詞,導致許多處台詞都讀破句了。這些我們看來如此違和的地方,對侯導來說卻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為何會這樣呢?個人以為,這正與近年來台灣思想界所發生的變化和轉向有關。
    關注思想史研究和學術界動向的盆友們,可能會聽說過杜正勝教授所提出的「同心圓」理論。他和一批台灣學者,提出應當扭轉「中國主體、台灣附屬」的傳統認知方式,而代之以一個以台灣為中心,逐級放大的同心圓。第一圈是本土的鄉土史,第二圈是台灣史,第三圈是中國史,第四圈是亞洲史,第五圈直到世界史。總而言之,就是要以台灣為中心,實現學術上的「去中國化」。這樣的理論在台灣,獲得了相當數量的支持。學術思想向來是社會文化的集中體現。台灣當代學術界會出現這樣的言論,和島上數十年來的社會文化、群眾觀念,都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繫。由於歷史的原因,台灣長期脫離中國大陸本土。隨著時間的流逝,第一代大陸移民已漸漸老去、作古。「想我眷村的兄弟們」,而「眷村」也即將成為一個歷史名詞,失去其當下的意義。現在台灣的年輕人,說著台灣腔國語,寫著「正體字」,沐浴著歐風美雨,早已失去了對中國文化乃至古典傳統的認同。2012年我去台灣,談到《牡丹亭》。台灣的大學生朋友們大呼不解:「崑曲?那是什麼東西?湯顯祖是誰?牡丹亭三個字怎麼寫?」我想,這樣的與傳統文化的割裂,並非一日而成,而是其來有自的。在過去幾十年的歷史中,台灣慢慢地爭取著自己的獨立自主的合法地位,也漸漸剝掉了中國文化的根。
    我無意在此發誅心之論,從侯導電影名作中挖掘蛛絲馬跡,以證明侯導也有著這樣的傾向。但侯導在面對唐傳奇和《資治通鑑》文本時,真的是認真鑽研的態度嗎?還是拿來主義,為我所用,一切為表達自己服務呢?相信看過電影的朋友們,都會得出自己的結論。花了無數心血營造出的唐風古韻,就任由處處彆扭處處語病的台詞和演員糟糕可怕、毫無語感的念白,全部消解掉了。這部片只要一張口,我就齣戲。而對傳統文化的輕慢與無知,導致了漠視中國大陸多處唐代古蹟和歷年考古發現成果,遠赴日本進行拍攝,發出「唐代文化在日本」的謬論,卻殊不知日本的唐寺早已經過歷代遞修,是真正意義上唐代文化日本本土化的象徵。這還只是影片拍攝中的一個小插曲。電影進行過程中所犯的器物和禮儀上的錯誤,又不知凡幾了。
    這部電影的所有缺陷,幾乎是天然地來自導演。導演無法超越過去的經驗,不願意謙虛誠懇地進入新的題材。小家子氣還算是較輕的評語了。就是這樣的電影,卻獲得了國內電影評論人和從業者們的一致跪舔。我不知應該罵他們讀書太少、腦袋太蠢,還是為他們可憐的眼光和能力感到悲哀。無論如何,《刺客聶隱娘》都必將是一部載入華語電影史冊的作品。已經典的姿態,或是以爛片的方式。而這一切,都留與後人和時間評說吧。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