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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多莉亞--Victoria

维多利亚/柏林惊魂夜(港)/维多莉亚(台)

7.7 / 41,452人    138分鐘

導演: 塞巴斯提安舒波
編劇: 塞巴斯提安舒波
演員: 蕾雅柯絲塔 腓特烈勞 法蘭茲羅戈斯基 馬克斯馬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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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ring

2015-06-26 14:17:15

《羅拉快跑》之後的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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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寫點兒東西吧,趁著頭腦還發熱。


首先,這是一部拍給柏林人看的電影。

如果您在今天的柏林生活過,您必定會知道有多少西班牙(義大利、東歐各國)小青年在柏林(找)工作;如果您在柏林大街小巷特別是夜晚的街道上漫步過,您必定會知道柏林的年輕人蔓延著怎樣一種poor & sexy氣息;更進一步,若您在酒吧夜店泡一泡,遇到一些不正乾的無業人士搭訕一下,您必定能體會到那些無所安放卻沒有殺傷力的「小流氓」品質……Anyway,劇中的人物,都彷彿是從今天的柏林城市中挖出來直接搬上了銀屏。

人物對白寫的精妙絕倫,特別是剛開始Sonne和Boxer這幾個小青年與Victoria搭訕的話,你一來我一往,即便沒有親身體驗過,也會覺得這情境似曾相識,在這種城市中,似乎某時某刻和許多時刻都發生過和正在發生著。妙在一個「真實」。Victoria與Sonne等人在天台上喝酒的場景,讓我馬上想起自己宿舍樓頂的天台——港片裡的天台是拿來談事情的,柏林的天台是拿來給年輕人喝酒的……

要感謝建築學教育,讓我輕鬆「定位」了片子的拍攝地點,集中在弗里德里希大街(Friedrichstraße)周邊。美國建築師約翰·海杜克(John Hejduk)在IBA 1987所做的住宅,是一個於焦外出鏡的精確的座標,當然還有其它建築和街景,儘管多出現在模糊的焦外,但可以幫助細心的觀眾與真實的城市空間建立起一個對比關係。——這個對比關係有助於我們釐清空間是如何被「膨脹「的。

觀影之前未對導演做過任何了解(所以並不知道Schipper和Tykwer的關係),直到片中開始有犯罪情節的出現,我本能的想到了《羅拉快跑》。到後來,劇中出現了跟《羅拉快跑》中一樣「笨蛋」的(硬生生放走罪犯的)警察,更讓我瞬間將這兩部電影聯繫起來。柏林真的是這樣一個充斥著大小黑幫和犯罪的城市嗎?我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但是,Tykwer在《羅拉快跑》中創造的柏林已經根深蒂固的植入了我的腦袋,所以,Victoria的故事,在某種程度上已經被我看作《羅拉快跑》的一種繼承和延續。是的,柏林就是這樣一個充滿了各種奇特的詭異的犯罪事件的城市。Tykwer沒有在其它城市拍《羅拉快跑》,他選擇了柏林。Schipper也選擇了柏林,並且Schipper的劇情設定更只能是柏林。

BTW,作為一個異鄉人,我喜歡Victoria說出「I don』t speak German.」時候的那種理直氣壯。


其次,這不止是一部拍給柏林人看的電影。

一個來自西班牙的女青年Victoria,在異國工作,酒吧偶遇了幾個柏林的小青年,便開始了一段匪夷所思的旅程。Victoria這個人物形象的塑造無疑是最巧妙和值得深思的。坐在影院裡,我想到了斯科塞斯在《計程車司機》中塑造的德尼羅,我想起了那句著名的「He’s a lonely forgotten man desperate to prove that he’s alive.」 Victoria的向冒險(死亡)趨近的慾望,我相信存在於每一個人的心裡。

無獨有偶,我們都可以看到女性角色在《羅拉快跑》和《Victoria》中的重量。

在Victoria被「無意」捲入的這個「犯罪幫派」中,她無顯然智商等綜合能力最高的。Sonne和Boxer這些小青年的角色,真是既蠢又簡單又有些善良。這不是一個無知少女被誘拐的故事,這是一個不甘於沉默的火山等待機會爆發的故事。簡要說明一下,這個女青年路遇「罪犯」入伙的故事,不是一錘子定音的,這一個發展變化的過程,中間有許多個能讓劇情起重點變化的「點」。沒有看過此片的話,只能請您假像一下,故事發展到一定時刻,就站在了一個分岔路口,這不是一條走到死的路,這是充滿了岔路口的可能性。與我一同觀影的朋友覺得,Victoria處在「被需要」的時刻病出於某種帶有同情色彩的因素而選擇了「入伙」,但是在我看來,Victoria的每次選擇都是積極主動的,是她內心真正的渴望——這樣說出來似乎有些可怕,人內心渴望的是冒險與滅亡。Victoria在遇到Sonne一行人之前,在酒吧獨自跳舞、喝酒並企圖與Bartender調情(未果)的橋段,已經從開篇就在塑造人物的形象了——她的孤寂和渴望生活改變的情緒,一早就攜帶在人物自身。後面,編輯又很智慧的通過在Café中的對談與彈琴的橋段,交代了Victoria最重要的成長背景,自幼學鋼琴但最終沒有能力成為鋼琴演奏家。Victoria給Sonne講完自己的故事後,悄悄落淚了,這是她在片中第一次落淚——第二次是在劇末。與Sonne和Boxer不同,Victoria有失落的夢想。也許,朋友所講的「被需要感」,和我所感受到的對冒險(死亡)的慾望,都只是,像德尼羅所飾演的Taxi Driver那樣,to prove that she’s alive.(當然,在接下來劇情的發展中,Victoria的一系列舉動都向觀眾證明了,she’s alive.)

雖然Sonne蠢笨,但是他卻也真誠甚至可愛。他講了很多俏皮話甚至謊言,但是他始終不敢主動在肢體上親近Victoria,儼然一個「謙謙君子」,並且袒露真情的欣賞Victoria的才華——當然也或者只是男性的本能的恭維。作為犯罪幫派,這是一群低智商低情商的人。所以迅速被警察瞄上,也是情理之中。但是若細細剖析人物形象,確是豐滿動人的。(我也曾幾度在腦袋裡面設想,若讓科恩兄弟來講這樣一個故事,會把人物形象塑造成什麼樣子?絕對不是現在看到的樣子……觀影的時候浮想聯翩啊……)如果說《羅拉快跑》對與人性和內心的探討不能算作影片中心內容的話,《Victoria》中的人物內心是絕對可以引人深思。


然後,談談時間的「壓縮」。

140min的電影,一鏡到底,真正的一鏡到底,不像希胖的《奪命索》那樣剪了一刀,也不像《鳥人》那樣剪了n多刀。但是這140min就是「真實」的對時間的記錄嗎?當然不。導演很聰明的把事實上絕對大於140min的劇情,用看似連續的時間將其組織起來,這裡必然有對時間的「壓縮」。

若您細細觀看影片,再回想我們真實的生活,應該不難會發現在哪些細節的時間是被壓縮了的。這是一種戲劇化效果的必然。沒有時間的壓縮,哪裡來的張力和節奏?「真實」的生活不可能也沒有必要被搬上螢幕。試舉二例,Victoria在Café獨自刷牙、以及惆悵(等待)的時間,明顯比實際上我們做此動作快了。包括最後Victoria在酒店的痛哭和離開,若換成我來此經歷,這時間至少得兩至三倍長……

那麼,影片的節奏在這個超長的長鏡頭/單鏡頭中體現了。也可以說,蒙太奇手法(節奏性)被蘊含在了長鏡頭/單鏡頭之中。


再者,談談空間的「膨脹」。

忍不住先要簡單說說《羅拉快跑》。這部片子非常有意思的一點是,羅拉奔跑的起點和終點在片中是被明確交代了的,對著柏林地圖,您可以精確的定位出此兩點來。但是,羅拉在20min內跑步的路徑,卻並不是地圖上真正會經過的位置。Tykwer精心選擇了柏林的某些街景來作為羅拉跑步的「佈景」(其中也有部份街景取自弗里德里希大街),它們在真正的城市物理空間上是斷裂的。當然,感謝剪輯,Tykwer可以輕鬆的實現電影中的空間重組。

那麼,《Victoria》這個真正未剪一刀的片子,儘管想了花樣來壓縮時間,那麼對空間的表達是否「真實」呢?答案當然也是否定的。與時間壓縮相反,導演似乎想讓空間「膨脹」。我相信,片中出現的所有場景,酒吧、公寓天台、銀行、地下車庫、住宅樓、酒店,其實都是物理空間相距特別近的。淺焦鏡頭在此至關重要。隨著晃動的、焦點不斷變化的鏡頭,似乎是在刻意迴避再現真實空間。更妙的是幾段在汽車中的拍攝,一個沒有參照物的運動,車窗外的景緻全都在焦外,因此是虛晃的,觀眾根本幾乎無從判斷車行的速度以及實際距離。

朋友的悉心提示,讓我更感慨導演對時空處理的巧妙。Schipper將這個故事選擇在深夜和凌晨,我們在影片中看到的城市街道往往是空曠無人的。夜晚除了酒吧的喧囂,街道上是安靜的,凌晨則更加寂靜。沒有了車水馬龍和熙攘的人群,鏡頭中呈現的是一種「被稀釋」的圖像(在此可參見德勒茲語)。讓我想起,德萊葉在《聖女貞德蒙難記》中對特寫鏡頭的處理,貞德的頭像背後是一個沒有景深的空寂的白色佈景,以突出人物的容貌和「動情」;而Schipper的城市街道或者是空寂的,或者是在焦外的虛晃,以此來實現時空的消磨。

當然,對此片我還有有很多好奇和不解,好奇導演和編劇如何來寫劇本(木有分鏡劇本吧),攝影大哥怎麼扛著攝影機,具體用的什麼攝影設備,有燈光師和錄音師麼(似乎不太可能),分段的演練試拍了多少次,正式拍攝在多長時間段內完成,影片製作成本多少……

《羅拉快跑》是柏林的電影,更是世界的電影。我不知道《Victoria》能否成為像《羅拉快跑》那樣「成功」的具有世界市場和受歡迎程度的電影——儘管在柏林電影節拿了最佳攝影銀熊獎——但是至少,它是道地的柏林。

如果有朋友問我,今天的柏林是什麼樣子,我想,《羅拉快跑》的時代已經過去,我會給TA推薦此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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