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澤地》中不只是驚悚更多的是時代的反思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沼澤地》中不只是驚悚更多的是時代的反思
《沼澤地》2014年西班牙的一部驚悚片，在西班牙本土及歐洲的反響很不錯，在國內看的人不多，反映也不錯只是比較小眾。這和電影有著強烈的時代烙印有很大關係，不了解這段西班牙的歷史這部電影基本沒法看，導演所要表達的東西能理解一半算神童了。看過電影以後習慣上去翻翻網上的評論，竟然有把電影和二戰聯繫到一起的說法，這有點讓我無語失之毫釐謬之千里。
很多影迷看過之後把這部電影和韓國的《殺人回憶》美劇《真探》類比，甚至說是兩部的綜合體，這有點莫名其妙。說和《殺人回憶》有點像到說得過去，一部的背景是盧泰愚集權統治的末期，另一部是佛朗哥和胡安•卡洛斯國王新舊交替的初期，都帶有強烈的本國曆史印記，很容易喚起本國觀眾的共鳴，外國人看感覺自然不會那麼強烈。就好比60後，70後看《陽光燦爛的日子》，隨便一個細節大家都懂什麼意思，讓美國人看琢磨半天能不能看懂兩說著。而兩部電影的側重點不同，《殺人記憶》更注重案件本身，而《沼澤地》如果不去了解這個時代西班牙的社會現狀，電影的結局就變得撲朔迷離莫能兩可了。至於《真探》除了同樣是一對不太搭調的拍檔和少女失蹤案之外，不同的地方太多了。說到《真探》倒是2014我看過最好的劇集，超過我跟了四年的《冰與火》，我看頭兩集時都以為自己搞錯了，這是劇集嗎？這比大部份電影都好看。如果沒記錯前半段至少是六條線索在還原之前的老案子，哈里遜，馬修，哈里遜前妻分別接受聯邦探員的詢問，嘴上說的半真半假的三條線，邊說邊想心中回憶真實情況又三條線，平行推進漸漸還原真相。看的劇集不多，這麼大氣我是沒見過。《沼澤地》在敘述方式遠遠沒有《真探》那麼花哨，基本屬於平鋪直敘，但即使這樣就類型片的定義來討論《沼澤地》，仍然稱得上非常出色的驚悚片。整部案件的重要線索導演在娓娓道來的過程中，精心的不經意全部給了觀眾特寫鏡頭，之後就是觀眾隨著探員開始驚心動魄的解密之旅。只要前面越細心，後面的快感越大，傳統的套路，還不過時仍然好看。
1980年時間給出之後，我開始的感覺就是一個老案子。可隨著一系列時代印記十分強烈的視覺符號出現之後，我開始覺得電影應該不像我預期的那樣簡單。當年輕的警探Pedro（佩德羅）略帶憤怒的摘下了嵌有希特勒和佛朗哥照片的十字架時，另一位警探Juan（胡安）略帶譏諷的說了一句「你們嶄新的國家。」看到這裡我清楚的意識到這不是單純的驚悚片，不會只是偵破一個案子那麼簡單。
 
電影到這裡開始只有幾分鐘，導演已經迫不及待的讓觀眾強烈的感覺到兩個警探分屬激烈對立兩個陣營，而此時的西班牙絕大多數人民也都各有所屬的分立在兩個陣營之中吧。Pedro（佩德羅）厭惡的把十字架扔進了抽屜，可以清楚的代表自己是反法西斯的民主派，而Juan（胡安）用的是「你們」而不是「我們」則意味他傾向於75年以前的獨裁政府。看到這裡如果是對八十年代以前的西班牙一無所知的觀眾，開始一頭霧水一點都不奇怪，八十年代的歐洲還有人把希特勒和耶穌一起膜拜根本就無法理解。這就難怪我在豆瓣上看到的一篇影評把電影和35年前的二戰聯繫到一起了，最令人厭惡的是這篇影評後來還跟天朝七七八八的聯繫了一大堆，大發了一頓狗屁不通的感慨。這裡我表明立場我不是毛左，不懷念七十年代，但我同樣討厭那些懂的不懂的，有的沒有的，真的假的都把屎盆子往自己國家甩的糞青。知道的說大家崇拜你，不知道的不說沒人笑話你，別把無知當無畏。大叔這裡為你好勸你一句「騷年少擼多讀書才是正道。」你要是不聽非得擼那也隨便你，關鍵是你他媽的別擼完了噴的滿牆都是。
八十年的西班牙還有人參拜希特勒並不奇怪，1939年到1975年獨裁統治西班牙近40年的佛朗哥在二戰之前成立的「長槍黨」是和希特勒的「納粹」墨索里尼的「法西斯黨」齊名的重要法西斯主義黨派。只是佛朗哥比另外兩位聰明的多，在二戰結束之前及時和戰敗國撇清了關係，得以沒有受到盟軍的進攻。即使如此一個法西斯獨裁政權能夠在戰後存在三十年也挺不可思議的，畢竟當時的歐洲無論是社會主義陣營的國家，還是西方民主國家都和法西斯有著血海深仇。佛朗哥在戰後受到整個歐洲的孤立，可是不可思議的是佛朗哥並沒有被推翻，反倒活到八十多歲才壽終正寢，直到去世之前還牢牢把握著西班牙政權。佛朗哥能夠完成如此艱巨的歷史使命，其實只是做到了簡單的一點，高舉反共的旗幟找到了一個好主子，牛逼的America。在政治利益面前，神馬民主，神馬人權在老大眼裡都是浮雲，連法西斯都能支持三十年，支持個塔利班，薩達姆啥的也不奇怪。關鍵不是哪個國家都能順利扶持傀儡政府的，扶不起來沒關係，自家子弟性命要緊海陸空齊動員撤軍走人，剩下一堆閹黨，楚黨，東林黨；左派，右派，什葉派的打成一鍋粥也不關老子鳥事，該死死你們的隔著大西洋搖旗吶喊譴責，制裁接著做老大就行了。所以奉勸那些急著拜碼頭投老大的貨們，這個世界即使甘當孫子也是挺不容易的。
電影所處的時代已經是佛朗哥去世5年之後，按電影地方長官的說法國家已經進入了民主時代，可是此時西班牙社會仍然四處瀰漫著佛朗哥的陰魂。無論如何就以政治的控制力來說佛朗哥絕對稱的上牛人，他活著時候西班牙集會遊行之類的沒少折騰，可以理解誰願意生活在法西斯主義的統治之下。可惜所有反抗都被佛朗哥扼殺在襁褓之中，到他死也沒鬧成。他死了還制訂了自己的接班人胡安•卡洛斯國王，而這位接班人成功完成了西班牙社會民主化進程的改革，並且對西班牙的統治直到2014主動退位才宣告結束。胡安•卡洛斯對西班牙的改革是溫和的，漸進式的，沒有採取打碎一切的暴力革命。所以80年的西班牙沒有對佛朗哥勢力進行嚴格意義上的清洗，此時西班牙社會集權派和民主派並存，Pedro（佩德羅）和Juan（胡安）作為拍檔卻分屬兩個陣營就是一個例子，而之後電影中的很多細節都在表現著這種對立。
Pedro（佩德羅）在調查過程中對Juan（胡安）說這個地方水挺深，鎮上的人都抽美國香菸。這意味這一地區佛朗哥擁護者是社會的主流，而電影設置的地點是西班牙的南部，正是佛朗哥勢力站絕對優勢的地區。這裡大家務必記住一點在這個案件中，除了死者家屬以外，所有對警探提供重要線索和幫助的在這個小鎮都不是主流群體。先說說看到兩個女孩上了雪鐵龍的大媽，她說她的四個孩子，一個在德國，一個在法國，兩個在巴塞隆納。看似不起眼的細節，導演已經表明的她的立場。德國和法國民主社會不用多說，關鍵是巴塞隆納而不是馬德里。喜歡看西甲的球迷可能知道，皇家馬德里和巴薩之間德比是非常好看的，即使無關名次無關杯賽的入場卷，奔著腿折的飛鏟，跑到抽筋也要進第五個球，兩個隊只要見面就是死磕，痛下殺手不留餘地。這其實不止在足球上，巴塞隆納在各個方面都在充當著馬德裡的對手和挑戰者。這種現象就是佛朗哥統治時期造成的。佛朗哥在位期間對西班牙東北的加泰隆尼亞地區人民的反抗進行了殘酷的鎮壓，而加泰隆尼亞地區最有代表性的城市就是巴塞隆納。女孩上了雪鐵龍是沒有其他人看到，還是有人看到不敢說，不想說。這個電影這裡無法確定，但是之後情節可以斷定，這位大媽作為小鎮的邊緣群體，她既不懼怕誰，也不想包庇誰，所以為警察提供了重要的證據，這部車真的很重要，甚至不次於那幾張殘缺的照片。
接著是主動要求見面的靈媒。這裡包括靈媒，她的丈夫，毒梟，他們可以視作同一群體。當然她不是什麼靈媒，她的線索也不是她死去的媽媽給她托的夢，只是他丈夫碰巧看到而已。她表明她的政治立場了嗎？在Juan（胡安）離去時，她忽然有扮起了大仙預言Juan（胡安）要死，既然不是大仙還鼓搗這神神叨叨的幹嗎，而且最後Juan（胡安）也沒死成。這不是預言，而是詛咒。靈媒是在獨裁時期，被秘密警察Juan（胡安）鎮壓過的群體，她認出了Juan（胡安），並且對他仇恨依舊，所以才惡毒的詛咒他去死。
引路人和輔警傑西。他的出場挺搞笑，他在逃命時也得背著自己的獵物，十足的要財不要命的主。可是看到後面工人要求增加的工資，再對應獵物的價格，就可以知道這隻獵物對於傑西的意義了。這隻獵物的售價可能會趕上一個壯年男子在收割季的周工資，是收割季一年會有幾個收割季，這裡可以斷定這一地區的普通民眾狩獵是一個不錯的收入來源，而傑西看到警察為什麼要跑，他沒有狩獵許可證。從此可以斷定傑西在此地混的也不是很開，這也是他會冒著生命危險去同警察抓捕殺人狂的原因，除了正義以外還有日積月累的宿怨和仇恨。
整部電影中對集權統治反抗最激烈的是新聞攝影師，在這個角色上導演沒有使用任何暗喻，他旗幟鮮明的站在佛朗哥殘餘勢力的對立面。整部電影的副線關於Juan（胡安）之前身份的線索，一直都是由他來推進的，而他同時又是電影主線案件偵破的主要證據提供者。最耐人尋味的是結尾案件告一段落，媒體把Pedro（佩德羅）的照片登上了報紙的頭條，使他成為了英雄。縱觀整個案件的偵破過程，說Pedro（佩德羅）是打醬油的有點低估他，但是Juan（胡安）主導了整個過程，手刃兇徒的是Juan（胡安），解開繩索擁抱倖存少女的是Juan（胡安）。Juan（胡安）才是真正英雄，最起碼報紙應該刊登兩個人的照片。記者在整部電影中只在發現姐妹屍體的現場，被趕走時和Juan（胡安）有過一次接觸，而那時他眼神中的慌亂和恐懼，有些讓觀眾摸不到頭腦，記者用的著這麼怕警察嗎？可隨著劇情的推進我覺得前面的橋段變得寓意深刻。曾經參與過民主鬥爭的進步青年，今日社會的主流媒體人，當認出昔日的秘密警察今天的人民公僕時，還是不自覺的從心底感到畏懼和害怕，這是一種多麼令人不寒而慄的感覺。Juan（胡安）這種人無論做了什麼他都註定無法成為英雄，他是昔日鎮壓民眾的法西斯秘密警察，也是今日拯救少女生命的秘密警察，見不得光是他一生的宿命。
整部電影之中我最喜歡的角色是Juan（胡安），不僅是演員精悍的演技，還有人物形象複雜的內心世界。Juan（胡安）是電影中最不純粹的一個人，秘密警察的身份已經決定了他的社會屬性，而且從「黑烏鴉」的綽號可以斷定他出色的完成社會屬性賦予他的使命。可他卻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內疚和自責，直到他抱起車廂內命懸一線的少女時，他的心底才會泛起一絲救贖之後的安詳吧。「大功告成」後酒吧中，Juan（胡安）向新釣的馬子顯示自己拍檔上了頭條的榮耀，由衷的感到興奮和自豪，絲毫沒有被搶了功勞的不滿，在他的心中，立不立功，抓不抓到真兇都無足輕重，他最在意的只是少女的生命吧。Pedro（佩德羅）從記者那裡拿到了Juan（胡安）法西斯暴行的罪證，獨自在房間中沉默許久撕掉了照片，而之後當Juan（胡安）在離去時間他兩人是不是回到從前的狀態， Pedro（佩德羅）沒有了前晚酒吧中的親密沉默著沒有回答。這才是電影真正開放式的結尾。Pedro（佩德羅）原諒寬恕了Juan（胡安）嗎？身處對立陣營中兩人和解了嗎？
寫到這裡想到了之前看到的一部鳳凰台的紀錄片《毛澤東在2013》，片中一位因為在遊行時打了不同政見的老人而名聲鵲起的教授，信誓旦旦的把國人分為了兩派，「擁毛反美」或者「擁美反毛」。壁壘分明的把自己國家的人民分為兩派，然後激烈的謾罵和衝突有意義嗎？曾經有一位鄰居是那個時代的風雲人物，我小時他抓進了監獄直到我初中快畢業才放回來。他沒有工作，一天無所事事，趕上我們半大孩子放假，圍成一圈聽他講故事是常事。他文化不高口才卻很好，聲情並茂極具感染力，我們都愛聽。什麼智斗解放軍搶槍，大解放改裝裝甲車，百人大戰都是經典段子。保留曲目是他駕駛改裝裝甲車，帶領一票人馬強攻敵方據點擊斃幾人，俘虜幾人，公審之後就地槍決俘虜的經過。那叫精彩絕對能趕上當時南斯拉夫的譯製片。那時我愛憎分明，好伙的就是李向陽楊子榮，壞伙的就是彭霸天胡漢三。過了很久我才知道他說的壞伙里就有我一個同學的舅舅，和他是同一座工廠的工人。再聽這個段子的時候，我忍不住問了一句，壞伙的也說他們忠於毛主席。他不耐煩的暫停了講故事：「愚蠢，他們是假終於毛主席，我們才是真忠於毛主席。」再後來他的事蹟我不聽了，故事還十分精彩驚心動魄，只是我都會講了，下一個橋段是啥我瞭然於胸，而且錄像廳裡已經有《英雄本色》放了，我更喜歡小馬哥。
最後說說連環殺人案的真兇，很多網友都認同真兇是大地主Alfonso，也有不開眼的把Sebastian當BOSS的。Sebastian算哪門子boss，和Quini一樣都是小弟。Quini是拉皮條的，Sebastian還不如Quini最多是個打手和清道夫，也就幹個碎屍拋屍的體力活。從頭整理一下關於真兇的線索，這是一個四起殘殺少女的連環案件，三起即成，一起未遂。前三起分別是1977年9月14日，1978年9月15日，1980年9月17日，第一個關鍵點都是秋收季。得救的少女Marina（瑪麗娜）提供的名貴的古龍香水和柔軟的手，Juan（胡安）的刑偵能力比Pedro（佩德羅）高的不是一點半點，他會畫像，可以取得關鍵證人的信任，可以用語言恐嚇得到口供，在Pedro（佩德羅）被一招制敵後，閒著半拉膀子就幹掉了Sebastian。他在嘈雜的勞資糾紛現場，敏銳的注意到了Quini和Alfonso的密切關係，馬上意識到Alfonso可能是案件的關鍵人物，於是有了搭訕的握手，證實了柔軟的手和名貴的古龍香水，第二個關鍵點案犯里有一個不是體力勞動者愛好奢侈品的上層人物。Juan（胡安）在恐嚇獵人小屋老闆娘供出Sebastian時，陰森的複述歹徒殘害少女姐妹的手法和過程，這裡又是一個非常精彩的雙關。「在昏倒之前，你絕對想像不到一個人能承受多大的痛苦。」歹徒對少女做的事，Juan（胡安）對集中營中的民主人士也做過。不同的是罪犯在施虐的過程中得到快感，Juan（胡安）為自己的行為自責痛苦。所以Juan（胡安）才需要拯救Marina（瑪麗娜）得到自我的救贖。第三個關鍵點罪犯是個變態的施虐狂。記者在最後給Pedro（佩德羅）的照片中，模糊可以看見一直名貴手錶，而在Juan（胡安）和Alfonso握手時導演給過一直名表的特寫，第四個關鍵點帶名表的表叔。Quini只是一隻用下半身思考的帥氣種馬，他只要是女人就行。Sebastian比他有追求，女人裡他只喜歡幼齒。但是他兩需要的只是共享女人就行了，他們沒有更高的追求，所以第三個人不出現就沒有人死。每年的收割季第三人出現在小鎮，一個喜歡用高級膠捲拍照和聽著少女慘叫才能高潮的傢伙，只有他出現才會有少女成為犧牲。第四名少女Marina（瑪麗娜）她本來應該是下一年秋收慶典的祭品，現在就要被幹掉的原因是兩名警探逼迫的太緊需要滅口，所以有Alfonso一個人充當清道夫足夠了。大boss的高端享受從案發時間來看沒有幾天內來兩次那麼高的頻率。
從地方長官的辦公室裡走出來，意識到一丘之貉的地方長官會包庇Alfonso時，Pedro（佩德羅）激動的質問一言不發的Juan（胡安）：「你站在哪邊的？你和他們一夥的？。」得到回答是「我只想解決這件案子。」老於世故的Juan（胡安）知道在現有的體制下，沒有可能將Alfonso繩之於法，同時他也了解一個對手，對新升級的父親關於妻子和孩子的問候意味著什麼。他所說的解決案子只是解救少女停止殺戮。最後少女得救，Pedro（佩德羅）立功成為英雄，Juan（胡安）得到心理的安慰，Alfonso逍遙法外。
影片最後的台詞Juan（胡安）說：「We』re good,right?」

關注部落格@秀山鯉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