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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不去的時光--Phoenix

不死鸟/Phoenix/回不去的時光(台)

7.3 / 13,628人    98分鐘

導演: 克里斯汀‧佩佐
編劇: 克里斯汀‧佩佐 哈倫法羅基
演員: 妮娜霍斯 隆納德澤菲德 Nina Kunzendor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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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農

2015-04-19 02:39:43

《不死鳥》若懺悔,也是遲到的懺悔


      上世紀40年代,柏林音樂圈令人羨慕的一對伉儷,被捲進了二戰的洪流里,歌唱家奈莉因猶太血統被抓進了集中營,隨後非猶太血統的丈夫強尼被釋放,重獲自由,這個幸福的小家庭分崩離析。奈莉生死不明,鋼琴家身份的強尼淪落到夜總會刷盤子,住在半地下的陋室,生活清苦,與戰前風光無限的他不可同日而語。

       以上是可以看到的事實的冰山一角,然而,完整的真相是殘酷的。妻子奈莉被丈夫強尼出賣了,在把妻子推入死亡營之前,強尼私下裡已辦理了離婚手續,奈莉對此一無所知。這能說明什麼呢?他們的愛情一錢不值,奈莉單方面的一往情深是個不折不扣的大笑話。演繹出的是赤裸裸的愛情墳墓,大難臨頭,不僅拋妻獨自飛,飛走的時候還補了一刀,讓自己徹底擺脫羈絆。藉此,延伸出更深層次的寓意。變異複雜的人性在災難面前的面目異常清晰,加柴添火的種族仇恨讓愛逃遁,再親密的關係,在某種恐怖病態的社會環境中也可能被割裂成面目可憎的碎片。

      這故事到這兒並沒有講完,接著引出財富的誘惑。猶太血統的妻子奈莉繼承了家族的所有財產,強尼得知,他為了佔有那份遺產,需要找回離婚的文件並銷毀。這招沒成功,他的如意算盤落空,卻在檔案局被奈莉的好友萊娜窺見到。事實上,從集中營裡撿回一條命的奈莉,做了整容手術,那一刻正被萊娜照顧著。

     常態的故事接下來可能這樣講,奈莉死在集中營,在留下的集體照里她的頭像上方畫著「已亡」的十字架。但一萬里總有萬一,電影雖然沒交代細節,但奈莉獲救了,在二戰結束時,她走出了集中營。而在奈莉的內心深處,因不明真相,對未來的寄託之情是緣自丈夫強尼的。她認為自己得以存活,是強尼,及他倆相愛的點滴給予了她努力求生的信念。因此,奈莉急切地渴望見到強尼,即便她換了一張與自己相似卻又不同的新面孔。強尼以為這都是上帝的安排,讓他巧遇氣質長相與妻極其相似的女人,他開始了另一個計劃。

     我用強尼心藏秘密的反面做切入點講述了這部電影。但在《不死鳥》中是以奈莉的視角敘述的。前七十分鐘的劇情一直在交代奈莉的不幸與她整容重塑自我的緣由,好友萊娜試圖引導觀眾看到陰謀的端倪。接近尾聲時,萊娜退場,奈莉了解了真相,心知肚明的奈莉繼續配合丈夫的表演,她從幻想的美好中清醒,最後用一曲《Speak Low》,溫柔又凜冽地澆醒了丈夫的白日夢,真相大白於天下。你會發現,電影的名字就是它的主題,奈莉回歸自我的過程,是一個飽經風霜的民族從傷痛中走出來的過程,她像涅槃上的火鳳凰,死去後,以更炫目的姿態重生,是不死鳥。

      請你簡單地描述一下你聽到「猶太人」三個字的感受。噢!二戰,屠殺,聰明,苦難,財富,以色列。。。。。小時候,班主任覺得我們的末考成績不理想,他站在講台上用一種無奈的眼神看著我們,在髮捲之前,他會說上幾句,更像是自言自語,「你們這些孩子又不是猶太人,愛因斯坦就一個,我對你們的要求太高了。」打這兒起,我就知道愛因斯坦是猶太人,猶太人是聰明人。後來,我在我爸的書櫃裡找到另外的說法,猶太人愛知識勝過愛金錢,他們還說,如果不讀書,行萬里路也不過是個郵差。

      不但有聰明的腦袋,還要不斷學習充電,由此轉換來的便是無窮無盡的財富。他們說得沒錯,「財富就在一碼之內!」他們證明了他們發現金子的能力。單單有關猶太人的生意經,就可以著書無數,譬如在亞馬遜網,此類書必然在經濟管理類的熱門榜上。不管怎樣,被公認為「世界第一商人」的猶太人,他們一路走來,在歷史的長河裡留下了太多神秘璀璨的民族瑰寶。可是,人類的某些劣根性一直興風作浪,或許只有優秀,才能襯托出作惡者的卑鄙,所以要用另一種視角安慰,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再講一個故事:納粹上台後,對猶太人的迫害日益升級。一隊蓋世太保突然來到柏林郊區的一個農莊,抓走了這個猶太家庭的男主人,家裡只剩下非猶太血統的妻子。她經過努力,設法同被關在集中營裡的丈夫建立了秘密聯繫。在一封信里,她向丈夫抱怨家裡沒有人手,無法按節令耕地種馬鈴薯。

        丈夫收到信後考慮了幾天,然後送出一封信來,上面寫道:"千萬別動家裡的地,我在那裡埋著槍和手榴彈。"兩天後,幾輛滿載蓋世太保的汽車突然又光臨了農莊。他們花了兩個星期把這家人的地翻了幾遍,也沒有找到槍和手榴彈,最後悻悻離去。女主人對此迷惑不解,又寫信向丈夫敘述了這一切。丈夫回信說:"好了,現在種馬鈴薯吧!"

        上面的故事聽起來令人緊張,埋著黑色幽默的彩蛋,最後看到的是智慧的光芒。不深入探索,你可以無視猶太人這個「政治」身份了,故事場景放置高牆內外就可成立。因為沒講男主人的最終結局,你甚至可以把這當成是一個透著人生哲理的喜劇故事來讀。若把這一段文字拍成電影,我想像的故事主題應該是不離不棄的愛情。

        蓋世太保的惡意結出苦澀的「善果」,解決的「耕地問題」,是為表現夫妻二人同心迎戰的勇氣。隨後,故事的轉折點來了,某一天,妻子無法再聯繫上集中營裡的丈夫了。非猶太血統的妻子苦苦地等待著她的愛人。戰爭結束了,可是男主人杳無音訊,妻子迫於生活的壓力,嫁給別人,生兒育女。至花甲之年,男主人出現在妻子面前,這時的妻子從現任丈夫的葬禮上回來。事實上,男主人倖存下來後,來往於以色列、德國,已是億萬富翁,他一直生活在妻子的周圍,默默地注視著妻子。。。。。。

        好了,我編造的俗氣又俗氣的浪漫愛情故事就講到這裡。現在把上面的故事編排成從始至終隱藏著秘密的悲劇,男女角色的命運調換一下,身份高大上一些,依然講述愛情,但要在愛情里加入隱秘的背叛,這時,你看到的故事便是德國電影《不死鳥》,講述了一個沒有硝煙的戰爭,二戰悲劇中的悲劇。

        世界的文明史就是這樣推進的,進步的軀體在磕絆中跪地、匍匐、起身、前行,人類在生與死的接替中碾壓著犧牲者的血跡開闢著新的人生路。人性亦如此。虛偽與惡毒叫囂時,善一定是受害者;當惡之言行被拆穿被晾曬被審判時,善者又被要求速速忘卻傷痛,報以惡徒無限的寬容,若不能「原諒」,善者又要被道德綁架、拷問,這令善者痛不欲生的不公,亦是令善者作嘔的病態人世。

       「與其面對週遭的生靈,我更願意走向死亡。」電影裡女二號萊娜發出這樣的聲音,她就是那樣的善者,也是真正意義上的涅磐重生。她給我極深的印象,她像一個英勇果敢的鬥士,但在所有細節動作里洩漏的都是她的柔軟她的慈心,靜靜地削果皮,默默垂淚,安心地酣睡,到最後以死換來驚醒夢遊者的希望。想來,萊娜就是推動文明的鋪路石。

       特別有感於那一幕:房子被收拾過,人去樓空的淒冷瀰散在屋子的各個角落。萊娜把奈莉丟下,一個人走了。這畫面切入螢幕時,我就猜到了它接下來要宣佈的結果。觀看電影《修女艾達》時的情景重現,是類似的劇情處理方式。當艾達的姨媽挪動著清醒的步伐,移至窗口處,我便等待著接下來要表現的「義無反顧」的告別了。從窗口縱身一躍,抑或飲彈自盡,用影像傳遞這種猝不及防的噩耗時,不露聲色地轉場,自然又出乎意料,強化視覺感官上的乍然錯愕之感,這的確是個好主意。觀看者會有被「叮」了一下的感覺。

       當然,奈莉對友人萊娜的「背叛」是無意的,甚至未能意識到絕望的猛獸會吞噬掉活生生的人。極力想要回到「從前」的行為舉止都緣自恐懼,是要平復納粹造成的創傷的避世心態,這讓她選擇性失明,用夫妻情深的記憶障目,奈莉得到轉瞬即逝的安慰。但誰都知道,這不是辦法,要嘛與人性之惡為伍,要嘛與人性之惡為敵,無法折衷,沒有中間的路可走。所以,她終究要回到現實面對已發生的一切。

        劇尾處,全片的點睛之筆說明了這一點。奈莉與丈夫強尼合作演唱的歌曲《Speak Low》,是由作曲家德裔猶太人Kurt Weill創作。約翰在恍然大悟中停止演奏,奈莉用開闊流暢的氣息唱出「Time is so old and love so brief。Love is pure gold and time a thief。We''re late, darling, we''re late。everything ends too soon, too soon。」顯然,一切都結束了,那些她曾幻想用遺忘去修復的裂紋,也包括她與強尼的夫妻關係。

       無須掩飾,我很喜歡這部電影。電影幕啟,沉穩的敘述節奏帶著一股神秘的風撲面而來。灰綠的色調讓電影故事在刻板的復古意境中呈現出了復甦的「生機」,偶爾點綴的生命之紅與陽光的暖黃,又讓電影有了視覺上的溫度。傳統的「淺焦」鏡頭把人物從背景中過濾出來凸顯在畫面前,從近鏡頭定位的畫框裡可以清晰地洞悉人物的面目表情及心理活動。

       德國電影特有的冷峻的畫質在導演克利斯蒂安.佩措爾德的《不死鳥》中也有體現,克制的情感,構圖乾淨簡潔,處處顯出一板一眼的規則。小景框的逼仄劇場效果,這也渲染了二戰時期的生存氛圍。看來並不是只有怪異凜冽的類型電影可以作為註腳定義導演與其作品的隱秘關係。事實上,地域、民族、時代這種大背景也是無形的模具,有意無意地捻塑著一些導演的作品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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