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不過三杯，夢終是要醒的。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寫在前面：

因為是在電影院看的，台詞基本記不住原話了，但劇情不會有偏差。通篇都是劇透，沒看過的同學建議趕緊去看看。錯過的人，永遠不會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

《全面啟動》里，柯布一夥人為了製造多層夢境而去找藥劑師，藥劑師的屋子裡睡著十幾個每天來這兒做夢的人。「他們不是為了做夢，他們是為了醒來，夢境已經成為他們的現實。誰又能說自己不是呢？」

如果問我為什麼如此喜歡Kingsman，那一定是因為這夢既美，又美得真實。千里馬遇伯樂、麻雀變鳳凰、正義戰勝邪惡、英雄抱得美人歸的美夢故事基本已經程式化，Kingsman的美不在於新，而在於細節無比豐滿，讓一個小混混最終蛻變成超級特工的過程顯得那麼自然而然。就像《甄嬛傳》甩出《武媚娘傳奇》八條街，絕對不是勝在故事新奇，而是人物和劇情的演繹。（sorry，拿狗血宮廷劇類比這麼高大上的作品絕對是我見識少得可憐的緣故。但如同沒看過《顛倒乾坤》、《尼基塔》和《風月俏佳人》的艾格西依然可以用《窈窕淑女》領會哈利的意思一樣，獲得相同體會的途徑永遠不止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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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對比

Kingsman將對比這一手法展現的淋漓盡致，使得艾格西這個人活起來了。雖然在顏值比不上科林叔，但在風頭上一點兒沒輸。艾格西最珍貴的品質之一是善良，電影從頭到尾都在用對比的反差，層層遞進，給艾格西這個人物打上了善良的烙印。

似乎每個逆襲的主人公，總會有一個令人絕望的螻蟻命。失去父親的艾格西或許根本無暇思念父親，因為逝者已逝，更真切的痛苦源自於眼前的生活——母親為了生存不得不和兩個人渣廝混在一起，艾格西心疼母親，恨極了那些對母親和自己百般施虐的流氓。可是除了氣憤的語氣和表情，他不能懲戒那些惡徒更多。然而，本性的善良是無法磨滅的，儘管艾格西對那些欺負自己的人橫眉冷對，可是當他替襁褓中的妹妹找到奶嘴，然後輕拍停止哭泣的妹妹苦笑說「這下開心了吧？」，眼裡充滿了溫柔和愛憐。想必，那是他絕望生活中唯一可以流露善良本性的出口了吧？

偷車那場戲，艾格西上車後不急著逃跑，而是一邊打轉一邊向那個流氓挑釁。此時音樂（bonkers）響了，那是一種長久壓抑之後發洩出來的暢快淋漓，是自由的聲音。此刻，我整個人也燃起來，跟著節拍點著頭。儘管知道這樣的放縱只有一瞬，也要盡情享受這短暫的自由。被警車盯上也不怕，極速倒檔飆車技，帥呆炫酷吊炸天，有種你來追老子！艾格西正洋洋得意，而突然出現在路上的一隻狐狸卻讓他瞬間狼狽地撞在路邊。「我該做而沒做的事多了去了」，當艾格西的朋友認為狐狸是有害的動物，應該直接把車開過去時，艾格西這樣說。這也鋪墊了他之後不肯殺JB的選擇。這裡還有一處對比，就是艾格西沒對JB開槍，而洛克西對自己的狗開槍了，這個放在後面說。

二、合理

或許艾格西本性就是叛逆的，因為他遺傳了特工爸爸的基因（從他的個人能力來看也的確如此）。但以艾格西在家被養父虐待、出門被流氓欺負、對壞人打不過惹不起、上有年老色衰的母親、下有咿呀學語的妹妹、早年輟學長年失業的落魄狀態，選擇反抗根本用不著動用他那麼優秀的基因。在這樣的情形之下，我相信任何一個和艾格西有同樣遭遇的人，都會選擇反抗。

他說「盜亦有道」，絕不出賣朋友，一人承擔了所有罪行。忠誠就像善良一樣，是他骨子裡的品質。如果說艾格西之後對於哈利的忠誠，是源自於哈利的苦心培養，那麼在他與哈利第一次接觸後，並沒有因為養父的毆打就供出哈利的身份，則是源自於艾格西的原始品質。

初遇是緣份，而是否繼續有交集，則是在彼此互相了解之後的選擇。哈利由於自覺虧欠艾格西的父親，所以在救出艾格西之後，對他傾注了更多的關注。小酒吧里，艾格西忿忿不平，他細數自己經歷的一切——養父對他天賦的扼殺、母親不希望自己也想父親一樣離開她、官員高高在上地談論那些在他們眼裡卑賤的生命、找不到工作的迷茫和無奈，他說「我沒有別的選擇」。導演從未正面展現艾格西對父親的思念，但可以想像，在這不見天日、日復一日被壓抑籠罩的17年間，也許艾格西曾在千百個夜晚數度想起父親——若是父親在，是不是自己的生活將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番模樣？儘管最初哈利認為艾格西只是在找藉口，但在親眼目睹那些流氓的惡行之後，哈利對艾格西的生活有了更深的了解。當他在貼在艾格西肩膀上的監聽器中親耳聽到養父對艾格西的毆打謾罵，甚至說「我現在就算殺了你也不會有人知道」的時候，哈利是真的心痛了。他不允許那個為了國家、為了戰友、為了自己犧牲的勇敢特工的兒子，竟活得如此狼狽，他要救贖這個天性忠誠的孩子。而艾格西對於哈利的信任也是自然而然的，長這麼大，第一次有人傾聽自己、關心自己、肯定自己。當哈利看著艾格西說「我看到了一個有潛力的人」時，恐怕連艾格西自己也不敢相信。但他依然選擇跟隨哈利，因為，「不會比現在更糟了。」

讓艾格西真正從內心接受了特工這一身份（或者可以說信仰）的事情有兩個。一個是梅林訓練他們6個人跳傘，騙他們說其中一個人沒有降落傘。當艾格西落地之後，氣憤地問梅林「為什麼拿我當墊背？」，梅林說「把你的玻璃心收一收！」，然後把艾格西背後的降落傘拉開。艾格西笑了，那時的他一定覺得欣慰而溫暖——這麼多年，那些流氓混混無數次欺負自己，沒有人在意過自己的生死，可這些看似不近人情的特工，卻在冷酷的外表之下，默默地保護著自己。看到這兒我就流淚了，我真的好希望在某一天，在我也為了某個人、某件事抱著必死之心奮力跳下去的時候，最後卻意外發現了一個令我欣慰的降落傘，這是被珍視、被保護的證明。另一件事，是艾格西因為沒有對J.B.開槍被亞瑟趕回家，然後哈利又把艾格西揪回來。哈利告訴艾格西，槍里沒有子彈，訓練之初被淹死的那個人也不是真的死了，特工只會為了殺死敵人或者救自己的同伴而死。此刻，艾格西終於明白，為什麼自己的父親那麼無怨無悔地甘願赴死，即使他明知道留下的遺孀和孤兒將會受盡欺凌（這裡要注意，電影開頭，在艾格西的父親撲向那個恐怖份子之前，哈利本來是要撲上去的，是艾格西的父親把哈利拉了回來，然後自己撲上去了）。當被瓦倫丁的部隊包圍，覺得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艾格西對梅林說，讓媽媽離養父遠一點，等妹妹長大之後告訴她，她愛他——對於親人的眷戀是人之常情，而此刻的艾格西，雖然對親人有無盡的不捨，但他必然不後悔自己的選擇，因為他把生命獻給了珍視自己的夥伴，他有了值得為之付出生命的人。當他受盡欺凌時，哈利救了他；當他氣憤抱怨時，哈利理解他；當他茫然無措時，哈利賞識他——心靈間的呼喚與呼應、袒露與理解、投奔與收留，那便是心靈解放的號音、是和平的盛典、是愛的狂歡，那才是孤獨的擺脫，是心靈享有自由的時刻。人生若有此際遇，就算死也值得。

三、足夠的想像空間

Kingsman的主線是描寫艾格西的蛻變，但有更多細節讓我忍不住細細品味。以下是一些我基於情節的推測。

1. 反派也有感情

瓦倫丁是個性格乖張自大的反派，嘻哈裝+歪戴的帽子，像極了說唱歌手。計劃著毀滅全人類，卻是一個見到血腥就會狂吐的怪人。他為了加速生產智慧卡，不惜增加成本，可見他並不是為了錢；如果人類都死了，那就沒什麼權利可言，所以他也不是為了權。那麼，他究竟為了什麼？

在實施毀滅計劃之前，瓦倫丁也做過其它努力，但政府官員的不作為令他感到失望。從這點來看，其實瓦倫丁和最初艾格西有著類似的情感——一次次努力、一次次失望、被人忽略和無視。然而，瓦倫丁遇到的不是哈利，而是戈哉爾，那個在刀尖上走路的女人。戈哉爾的身手很棒，但強招必自損，那一副冰冷的鐵腳背後，不知道經歷了怎樣的心酸故事。所以，猶如哈利和艾格西一樣，瓦倫丁和戈哉爾也是相濡以沫的精神夥伴，只是他們不像艾格西那樣幸運，他們從未感受過這個世界絲毫的善意，他們走到一起，是兩個絕望的人最後的依靠。葉文潔向三體星發出消息：到這裡來吧，我將幫助你們獲得這個世界，我的文明已經無力解決自己的問題，需要你們的力量來介入。 而瓦倫丁，就是葉文潔和三體人的集合體。他無法通過正義的手段讓這個世界變好，所以，他絕望到只想毀滅，唯有毀滅，才會還這個世界純淨，而偏巧他擁有毀滅的實力，所以他義無反顧。只有真性情的人才會有如此深刻的絕望，瓦倫丁和戈哉爾都是。當戈哉爾撫摸著瓦倫丁的面對他說「你好好待在這兒」，然後衝破玻璃窗和艾格西決一死戰的時候，戈哉爾也必定如艾格西一樣，無怨無悔。瓦倫丁說自己也曾夢想做個紳士，而哈利說自己本想做個狂妄自大的反派。他們都沒有實現自己的夢想，因為際遇、因為命運。命運不允許瓦倫丁成為救世主。

2. 煙花的黑色幽默

煙花是影片的高潮。無論是艾格西還是瓦倫丁，這一正一反兩個角色其實都是有真性情的，他們都體會到了為了一件事甘心忖出生命的壯美，他們不枉此生。而那些沒有信仰和立場的人，他們的死會讓這個世界變得美好，那曇花一現的煙花，是對他們可悲可憐的生命的嘲諷，是為他們不會再殘害人間的狂歡。一束煙花，施捨給這些蒼白的生命。

3. 同類

同類是分很多層面和不同角度。比如從最原始的遭遇來看，艾格西和瓦倫丁是同類；在忠誠方面，艾格西和哈利是同類；在勇敢方面，艾格西和洛克西是同類。但為什麼艾格西沒有成為瓦倫丁的同夥？際遇雖然是一方面原因，但更重要的是，艾格西善良，他不會濫殺無辜，他再怨恨，也不會遷怒無辜的人。

哈利和洛克西都在不知道槍里沒有子彈的情況下對自己養的狗開了槍，但艾格西絕對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所以從這個層面看，艾格西和前兩者也不完全是同類。艾格西為了保護一隻狐狸，寧願進警察局，為了不傷害J.B.寧願放棄特工資格，由此可見，這是艾格西的原則和底線。哈利是艾格西的導師，所以儘管在這個層面有分歧，但艾格西依然尊重他。但，艾格西不會選擇這類人來做自己的伴侶——這也是為什麼最後艾格西會選擇公主，而不是共患難的洛克西。瓦倫丁說，公主很有公信力，並且公主寧死也沒有屈服瓦倫丁，所以可以推測公主是個非常善良的人。而洛克西那一槍，雖然沒有殺死自己的狗，卻把她和艾格西更進一步發展的可能殺死了。

我不妨再揣度一下洛克西。她或許善良，因為從不和其他人一樣欺負艾格西，她勇敢、忠誠。但是，她對著自己的狗開槍——為了接替蘭斯洛特的位置，她能做出不分是非黑白的事。那麼，如果亞瑟當初找到的不是艾格西而是洛克西，如果亞瑟承諾洛克西，只要服從他，就可以得到哈利死後空出的加拉哈德的位置，那麼洛克西也會像艾格西一樣拒絕亞瑟嗎？會嗎？

所以，艾格西不可能選擇洛克西，殺死瓦倫丁的，也必須是艾格西而不是洛克西。艾格西才是真正的Kingsm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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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三次去電影院看Kingsman，我覺得它就像讓我沉醉的美夢一樣，我就像《全面啟動》中在夢境裡尋找現實的人。我好希望自己也能夠找到值得信任、並肩作戰的夥伴，就算找不到哈利，找到瓦倫丁也好。那些麻木的、勢利的人最終都會煙消雲散，英雄們要嘛死得其所，要嘛找到知心愛人。

可是，酒再好不該貪杯，夢再美還是要醒來，我還是要回到這個不會有絲毫改變的世界。沒有救世主，也沒有破壞王，只有那些壞得不夠徹底的人，令那些弱得不夠極致的人死得不夠慘烈。

我們都只是病毒。我不是艾格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