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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代言人--Devils Advocate

魔鬼代言人/追魂交易/火速大行动

7.5 / 402,308人    144分鐘 | Turkey:136分鐘 (TV version)


演員: 艾爾帕西諾 莎莉賽隆 基努李維 泰勒哈克佛 導演: 泰勒哈克佛 作曲家: 詹姆士紐頓霍華
演員: 基努李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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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狂電影

2015-04-09 04:11:33

自由意志的困境



儘管律師這一職業有著極高的薪水,但是也同樣是一個極具爭議性的電影,因此關於律師的題材電影也是層不窮。前者既有:西德尼·波拉克的《糖衣陷阱》,也有後者通過學習前者,由泰勒·海克福德導演的《魔鬼代言人》。
一直以來,對於電影,導演們都不僅僅是把它只是侷限於一個講故事的媒介,他們也希望通過這個媒介來表現他的藝術館觀或者是那些晦澀深奧的哲學觀。既有匈牙利天才導演貝拉•塔爾的《撒旦探戈》,也有丹麥導演拉斯·馮·提爾的《反基督者》,又或者是著名的《帝國陷落》和視覺導演扎克·施奈德 的《守望者》。而在《魔鬼代言人》這一部電影中,導演毫無疑問很好的處理了商業與藝術之間的天平,卻避免了像《美國往事》那樣的失敗。它既有自己本身扣人心弦的故事,也同樣有作者的哲學觀在內。
導演在這部電影中穿插了不少的暗喻,比如凱文的父親:約翰彌爾頓,同時也是著名宗教史詩《失樂園》的作者的名字;而彌爾頓與凱文在高樓上的對話也是取典於撒旦與耶穌的對話。其中,也同樣穿插著蒙特利事件等這樣著名的歷史事件。
在這裡,不得不要講的就是約翰 彌爾頓的《失樂園》,在這篇長篇詩集中,作者所要表達的目的正是要說明人類不幸的根源。他認為人類由於理性不強,意志薄弱,經不起外界的影響和引誘,因而感情衝動,走錯道路,喪失了樂園。在作品中,他稱撒旦為英雄,以此來諷刺同時代日益墮落的人們。那麼回到電影中,我們就能發現泰勒·海克福德其中的寓意了。在電影中,撒旦的化身約翰 彌爾頓,正是通過凱文的意志薄弱,不斷的誘引影響,從而讓他走上了「失樂園」這個不幸的道路。
電影藉助《聖經》的包裝,通過宗教的方式,清晰的表達了作者對於自由意志的思考。關於自由意志,一直以來都是基督教的熱門話題。在馬太福音中,關於撒旦誘引耶穌的記載,就有如下的對話:
 
1 當時,耶穌被聖靈引到曠野,受魔鬼的試探。
2 他禁食四十晝夜,後來就餓了。
3 那試探者進前來對他說:"你若是上帝的兒子,叫這些石頭變成食物吧。"
4 耶穌卻回答說:"經上記著: 人活著,不是單靠食物, 乃是靠上帝口裡所出的一切話。"
5 魔鬼就帶他進了聖城,叫他站在聖殿頂上,
6 對他說:"你若是上帝的兒子,就跳下去!因為經上記著: 主要為你命令他的使者, 用手托住你, 免得你的腳碰在石頭上。"
7 耶穌對他說:"經上又記著:'不可試探主,你的上帝。'"
8 魔鬼又帶他上了一座很高的山,將世上的萬國和萬國的榮華都指給他看,
 9 對他說:"你若俯伏拜我,我就把這一切賜給你。"
10 耶穌說:"撒旦,退去!因為經上記著: 要拜主-你的上帝, 惟獨事奉他。"
11 於是,魔鬼離開了耶穌,立刻有天使來伺候他。
 
而最後一個誘惑則直接被模仿在了電影中,同樣是站在新巴比倫城—紐約之巔,同樣是要求俯拜於他—為他工作,儘管每一句話都非強求,都似是在徵求他的自由意志;但是在另一方面,彌爾頓卻又在無限挑動他的虛榮,他內心蠢蠢欲動的惡。到了電影中期,當凱文的家庭面臨危機時,彌爾頓又同樣幾乎以上帝的口吻勸勉他要為了家庭放棄工作。然而,彌爾頓卻是極其了解凱文的。他反覆說的:「虛榮,是我最愛的原罪。」這一句話直指凱文的軟肋。也可以說是凱文一直以來被彌爾頓玩弄於鼓掌之間的關鍵因素。
儘管虛榮並不是人的原罪,但是它確實原罪之一的驕傲的孿生兄弟。叔本華就這樣論述過:「驕傲是對自己自身的某些特殊方面有卓越價值的確信,而虛榮是引起他人對自己這種信任的慾望,通常也秘密希望自己亦終將有此確信。驕傲是一種內在的活動,是人對自己直接的認識,虛榮是人希望自外在簡介的獲得這種認識。」
在這一段話中,就很好的概述了凱文這一人的個性特點。也註定了他人物的悲劇性。雖然凱文還有良知,他也同樣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正確與否。但是他內心追求勝利的驕傲,以及他69場連勝的虛榮,都註定了他寧願背負著違背良心的罪惡感,也不願意隨隨便便的認輸,甚至是放棄他的事業。
因此,無論是在電影的一開頭,雖然他明知蓋提先生真的有罪,但是他為了虛榮與驕傲,而寧願顛倒是非,讓蓋提先生無罪釋放;後來,當司法調查員維佛找到他,讓他指證彌爾頓的違法行為。但是他並不願意,因為他知道,一旦他指證彌爾頓,他也將只能回到佛州,甚至於他連勝的虛榮,也會因為他不光彩的訴訟官司也就此消失。
毫無疑問,彌爾頓是極其了解人性的。因此到了最後,他才會理直氣壯的說出「freewill,it is a bitch.」可是,就凱文整場故事的選擇而言,如果freewill—自由意志不是一個bitch,那麼它還可以是什麼呢?在影片中,凱文的母親就曾用《聖經》告誡過他:「你們要進窄門,因為引到滅亡的們是寬的,路是大的。」而故事中所發生的一切,也都是按照凱文的自由意志進行的;他「自由」地選擇了幫助蓋提,他自由得選擇了不聽母親的勸告,來到了紐約;他「自由」的在事業與愛情之間選擇了事業;他甚至還「自由」地選擇了拒絕維佛;這一切都是他的自由意志,而與撒旦無關。而至於撒旦的化身—約翰 彌爾頓甚至於連誘惑他也沒有,就讓他臣服於自己的腳下。
這讓我想到了2009年菲利普 瑞德雷的電影《無情》,主人公吉米·摩根斯也同樣面臨了自由意志的考量。一方面,是他與魔鬼協議換來的榮華富貴,另一方面,又是他人生不幸的代價。他的選擇,如同凱文一樣,又何嘗不是將他推向深淵的因呢?
在奧古斯丁的《論自由意志》中就這樣說道:「人作惡還是行善都是借意志的自由選擇,而人也因此配幸福或者是得到不幸。」毫無疑問,在《魔鬼代言人》中,凱文是不幸的,因為他的自由意志,他的母親不得不在巴比倫城中痛苦掙扎,他的妻子也在終日的惴惴不安中選擇了自殺,而他所謂的父親也只是在利用他作為他對抗上帝的工具。
也許,約翰彌爾頓代表的,並不僅僅是撒旦,更是凱文內心中蠢蠢欲動的惡,誠如彌爾頓所言,如果凱文的自由意志選擇了另一個結果,那麼故事中的一切還會發生嗎?或者說,凱文,會不會又陷入另一個泥沼?
海德格爾說:「人是一種被拋的存在者。」我們並不能決定我們是誰,生而為誰,就好像是上帝拋下的骰子一樣。個人的主觀性派不上一點用常,馬丁 納莫勒不能決定他出身於哪個國家,凱文也不能決定他的父親是誰。但是,隨著他們的長大,他們至少還可以對「我是誰」這樣的問題做一個理性的決斷。這是他們的自由意志,他們,作為「被拋的存在者」,完全還可以決定他們是以一種怎樣的方式活下去。
人的自由意志尤為重要,然而在實際情況中,又有多少人可以真正的做到遵循自己的自由意志呢?阿加莎 克里斯蒂在敘利亞考古的旅途中,她的丈夫馬克思就問過這樣一個發人深省的問題:「在沒有目擊者、沒有輿論壓力、沒有人知道也沒有譴責遇難不救的行為的情況下,我們中間有多少人會真正救助另一個人?」
「當然,每個人都會那麼做的。」
在得到這樣的回答後,馬克斯又繼續追問道:「不,一個人快要死了——你們一定知道,這兒的人並不把死看得多麼嚴重——但你正匆匆趕路,你有事情要做,不能耽擱時間或自找麻煩;這人與你非親非故;再說,如果你自顧自走你的路,也沒有誰會知道。總之,事情與你無關;而且,說不定你剛離開,別的人就來了……你有這麼多理由,還會去救他嗎?」
真正的問題在於,正如馬克斯所言的那樣:就算你只顧自己走自己的路,又有誰會知道呢?就像是凱文,他在法庭上顛倒是非;也像彌爾頓那樣販賣罪惡。可是除了他們自己,又有誰會知道呢?
在柏拉圖的《理想國》中也講過一個類似的寓言:一位名叫古格斯的牧羊人,機緣巧合得到一枚可以隱身的戒指,從此獲得不受懲罰的能力。於是他勾引王后,謀殺國王,竊取王位,做盡惡事。最後,柏拉圖借朋友格勞孔之口問:假設現在有兩枚古格斯戒指,一枚戴在正義者手上,一枚戴在不正義者手上,他們會有不同的表現嗎?格勞孔自問自答說:不會!不管一個人平日裡如何循規蹈矩、奉公守法,一旦擁有不受外在懲罰和約束的能力,就一定會做他想做的事情,而不是做他應該做的事情。
因此,自由意志的困境正是在於此。漢娜 阿倫特在他的隨筆《何為自由?》中說道:「行動是自由的,在於它既不受理智的引導,也不聽從意志的指使,而是有著某種完全不同的來源,我稱之為原則,儘管它執行任何特殊目標都需要這兩者。」一方面,我們呼籲自身的自由意志,但是另一方面,我們又囿於自身的原則。當小悅悅事件發生時,我們固然可以責備那十八個路人為什麼那麼冷漠,但是現實中卻並不是那麼簡單,我們該如何保證我們不會成為他們?如果個人的自由意志與自身的實際情況發生衝突時,那麼我們應該如何選擇。
對此,在《艾克曼在耶路撒冷—關於惡的平庸的報告》中,她更清楚的闡述了這一點:艾克曼,一個普通的德國軍官,一個好丈夫,也是一個好父親。但是經過他手中的筆的簽字,他也將成千百萬的猶太人送進了屠宰場。在耶路撒冷的審判中,他只是平靜地說道:「我只是在忠誠的執行上面給我餓任務而已。」
惡的平庸,一個多麼振聾發聵的詞彙啊!可是,艾克曼的自由意志又在哪裡呢?他說他在儘自己的職責,但是他又該如何為那些經他之手,死去的猶太人負責呢?他完全有理由,也有能力像辛德勒那樣,但是他沒有。而在電影裡,凱文是這樣的人,他只是在完成自己作為一名律師的職責;而彌爾頓律師事務所的那些員工們,也是這樣的人,每天加班加點掩蓋罪惡,也只是在儘自己工作的責任。每一個人都在為自己的惡找一個堂而皇之的理由。
奧古斯丁說:「惡是虛無,是善的缺乏。」那麼在電影中,我們也就不難理解約翰 彌爾頓的那句話:「freewill,it is a bitch.」如果我們每一個人都被放置在了惡的鏈條中時,那麼我們又該如何遵循自身的自由意志呢?
當凱文冷笑的問完「自由意志嗎?」後,就用手槍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一直以來,死亡都被哲學家們賦予了極高的意義。在電影中,導演又特地使用長鏡頭的方式拍攝這一段,也使得凱文的死被賦予了極其深刻的意義。毫無疑問,無論是凱文倒在地上的那一段,還是彌爾頓在火中痛苦哭喊的那一段,都將整部電影主旨得到了昇華。可以說,凱文與彌爾頓對決的場景被添上了濃濃的宗教色彩,不論是那扭曲遊動的浮雕,還是彌爾頓在火中突然變成了「光輝耀眼,深受尊敬的六翼天使」的路西法(《失樂園》中關於撒旦的描寫),在這裡,導演刻意模糊了撒旦與天使之間的界限,只是讓彌爾頓變成了凱文的樣子,這個時候,我們就可以清楚的明白,路西法即是約翰 彌爾頓,也是故事的主人公—凱文,這些無非都只是凱文的自由意志而已。對於這一切,我們可以將其看作是凱文對自己的救贖,但是另一方面,這又何嘗不是凱文逃避命運、無力支配自身意志的表現呢?
因為死亡的不可經驗性,它也就成了人類永遠也無法克服的有限性,也是一個永恆的話題。我們害怕死亡,同時又因為逃避痛苦而趨向死亡。海子自殺了,史蒂芬·茨威格自殺了,搖滾英雄柯特科本也自殺了。他們是自己精神世界的守衛人,也是新世界門前的徘徊者。如果說,他們的死亡還尚且是對自身精神家園的捍衛,對於官能慾望衝擊的本能排斥。那麼凱文的死,無疑就只是對於自己命運無力的反抗。他不斷的追求,以為他所做的一切努力能為他帶來更好的生活,卻沒有想到,他卻只能像米蘭 昆德拉在《玩笑》中描寫的那樣:「受到烏托邦聲音的誘惑,他們拼命的擠進天堂的大門,但當大門在身後砰然關上時,他們發現自己是在地獄裡。」他的官司一場接著一場的勝利,但是他也隨之而失去的越來越多。葉慈在《三個乞丐》中,就借癸爾王之口問出了一個這樣的問題:「人們慾求越少所求越多,還是慾求越多所求越多?」而凱文也正是陷入了這樣的一個怪圈。因此,彌爾頓才會反覆地提及:「虛榮,是我最愛的原罪。」在影片中,彌爾頓反覆的問道:「whose ideas were those?—那究竟是誰的主意?」毫無疑問,這一切都只能歸咎於凱文無窮無盡的虛榮之上。撒旦從來都不會告訴他你要怎麼做,就像他曾經化身為蛇,誘惑亞當與夏娃,以及引誘耶穌一樣。為了保持自己的虛榮,凱文只能在自己的慾求上所求越多,即使違背原則也在所不惜。
蘭波在詩中說道:「生活在別處」。我們每一個人也都是「生活在別處」的人。然而問題在於,又有多少人能真正的生活在別處呢?因此,這一切也就鑄成了凱文的悲劇根源。一方面,是他自身日益膨脹的虛榮心在作祟,另一方面,彌爾頓代表的父親又是他無法超越的障礙。他無力反抗自身的命運,也無法承擔自身帶來的罪惡感。
凱文的自殺始終也只是對於自身的惡的逃避。所在到了最後,凱文以一個極具宗教意義的重生方式來重新開始,撒旦也只是換了一個身份繼續引誘著凱文。然而,導演頗有匠心的是,當彌爾頓再次說出「虛榮,是我最愛的原罪。」這句話時,他看著的,正是正在觀看電影的我們。導演這個飽含深意的場景安排,像是在警告我們每一個人,我們的自由意志決定著撒旦的存在與否。
最後,電影以一個開放的形式作為結局。也許每一個人都能夠預想到之後的發展,但是也正如影片中出現的最多的另一句台詞說的那樣:「我差你們去,如同羊進入狼群。你們當機警如蛇,馴良如鴿子。」而莫特曼在《被釘十字架的上帝》中就說道:「上帝是苦難中的同在,成為生命的盼望所在。上帝是受苦的上帝,上帝是盼望的上帝。」對於基督徒而言,這世間所有的苦難與誘惑,並不是厄運,而是「上帝的恩典」,然而當我們真正面臨苦難,面臨誘惑的時候,我們的自由意志會如何選擇,這卻又是另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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