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了

在觀看《不死鳥》這部影片的後半程，觀眾會猜測這個故事會有著怎樣的結局，她會原諒他嗎？她會殺了他嗎？還好，導演克利斯蒂安·佩措爾德給了本片一個開放式的結局，不至於讓這部影片的情緒繃得太緊，從而墜入一片讓人不知所措的無底深淵，這樣的結尾更讓人嗚呼奈何，心頭一緊，先頭對於這個女人的怒其不爭，便也轉換為了更深層次的哀慟。

《不死鳥》是一部以二戰為背景的女性題材電影，但本片劇本的切入點非常的獨特，它把這樣一個戰後飽經磨難的猶太人的心理創傷重建過程，置換為一個重新尋找自我的故事。這個故事看似平淡沉悶，但卻處處暗流湧動，隱藏著強大的戲劇張力和情緒衝突。影片中，在集中營失去面孔的女主人公奈麗，在友人萊尼的幫助下經歷了整容手術，從而換成了另一個女人的面孔。這一轉變代表著兩個層面的無所適從，一方面是奈麗個人對於自我價值的懷疑，換了一副面容的她還是原來那個美貌的歌者嗎？另一方面也是這個飽受集中營苦難的受害者，在逃出牢籠之後對於日後人生方向的無所適從，她該去哪兒？她又該怎麼活？

不同於友人萊尼態度決絕的向前看，奈麗對過往的自我唸唸不忘，這種渴望尋找回往日時光的想法，促使她找到了被抓捕之前便離棄自己的丈夫強尼。影片行進至40分鐘之後，這個真正有趣的戲劇核心才得以暴露出來：強尼沒有認出這個神似於自己妻子的女人，於是要求她假冒自己已經死去的妻子，上演一番重逢的好戲，從而在眾人目睹之下取走她全部的遺產。這是一個略顯狗血的、荒誕的故事，但因為加持在戰爭的背景下，這份狗血的荒誕卻也回味出了多番苦澀。這其中最讓人動容的一幕，是在強尼訓練奈麗模仿自己妻子的過程中，奈麗堅持認為一個從集中營裡面回來的女人，不應該濃妝艷抹、富麗堂皇的出現在眾人面前，而這是她的丈夫所永遠不懂也不曾經歷過的傷痛。集中營中所遭遇到的種種非人的酷刑和目睹到的種種悲慘的場面，卻要她表現的仿若從未發生過，或者只是道聽途說過的傳言一般，奈麗哭笑不得，百感交陳，幾度要哽咽流淚。尼娜·霍斯精準而有力的表現了這個女人矛盾的心理狀態，尤其是在後面與其丈夫的相處過程中，作為一個懦弱的女人，她甚至願意自欺欺人的相信並重新愛上，丈夫當初背棄自己只是因為時況如此、逼不得已、無能為力。可這真的是為人情涼薄所找的一個合適的理由嗎？好友萊尼的自殺以及真相的拆穿讓奈麗終於清醒的認清了現實——原來奈麗被抓之後，強尼便與其即刻離婚了。

影片將這份尋找自我的過程，批判成了一個悲涼的笑話，奈麗的丈夫強尼同樣是這個笑話中悲情的一員，因為戰爭也將他的過往抹殺了。而那些噓寒問暖的友人也不過是攜帶著虛偽的假面，他們不曾經歷過苦難的切膚之痛，面對奈麗的回歸方才會露出此般閒適悠然、不合時宜的臉龐，這一所謂的【背叛】罪名，便加在了所有人的頭上。影片的最後，在丈夫強尼的鋼琴聲中，奈麗越唱越投入，彷彿找回了屬於自己的往日時光，而強尼也看到了她手腕的編號後恍然大悟。他羞愧而震驚的望向奈麗的雙眼，而她卻早已飄然離去。如今即便找到了那一瞬的自我又能怎樣呢？到底還是全都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