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訊息
仙履奇緣--Cinderella

灰姑娘/仙履奇缘(港/台)

6.9 / 190,869人    105分鐘 | Taiwan:114分鐘

導演: 肯尼斯布萊納
編劇: 愛蘭布羅許麥基納
演員: 莉莉詹姆斯 理察麥登 海倫娜波漢卡特 凱特布蘭琪
電影評論更多影評

周沖

2015-03-21 00:15:32

被物化的五十度灰姑娘


《五十度灰》是一個女屌絲逆襲的故事。

《灰姑娘》也是一個女屌絲逆襲的故事。

逆襲很簡單,因為年輕貌美單純善良,走了狗屎運,一個大權在握者中了盅似的愛上了她,從此過上了一人之下,一床之上的生活。至於影片中的諸多漏洞,不用管它,從你的腦子裡倒點水出來填滿就是了。

這兩部電影前兩天都看了,前者惡評如潮,因為傷害了人民群眾的性趣。喂,薩姆·泰勒·詹森,出來走兩步!說好的長鏡頭呢?說好的魅惑狂狷霍亂蒼生呢?說好的最是那一皮鞭的溫柔呢?說好的灑滿了SM孜然、澆了性虐甜辣醬的肉慾大餐呢?統統點到即止,讓大家邪火亂竄想組隊抽人。後者呢,評論參差不齊。因為經典,大家不會過多糾結於劇情,關注點在於,迪士尼如何推陳出新。而肯尼思·布拉納沒讓我失望,電腦特技很有質感,當看到老鼠變馬、南瓜變車、蜥蠍和鵝變人,滿螢幕的小星星,亮瞎了我的眼睛。

但說到內容,之於我,這兩部電影真沒太大區別,不同的影像所表述的,其實都是相同的核心:女性在男權下的物化和被動。

《五十度灰》里,男主角是一個有點不良嗜好的霸道總裁,女主角呢?無知無能無個性,但沒關係,人家符合男權對女性的全部設定:年輕貌美單純善良。

《灰姑娘》里,男主角是戀足癖王子,女主角呢?無知無能無個性,但,也按照主流社會對女性的把玩標準,一絲不苟地存在著:年輕貌美單純善良。

可是,倘若你問安娜和辛德瑞拉:你有愛好嗎?你有夢想嗎?你覺得生命的意義在於什麼?

按照電影的設定來推理,我覺得很可能你聽到的答案是:愛情——我愛好愛情,夢想愛情,生命的意義在於愛情。啊,愛情,我的生命之光,我的慾念之火,我的罪惡,我的靈魂。

好了,吐完了繼續來聽講。想必你也看出來了,女主角們五彩繽紛的外表下,沒有自己。意義依附他人而生,價值因被男權寵愛而得。抽離掉了男人,五十度灰姑娘便是一團花哨的虛無。

記得田沁鑫有一次在一席的訪談中,說,在男性世界裡,女性是被把玩的。就像漂亮的油畫,只有外形上的差別,沒有性情上的不同。所以,把灰姑娘放在《五十度灰》里,不影響格雷皮鞭的揮灑。把安娜挪到《灰姑娘》里,不妨礙王子全城試鞋。無非年代互換,會帶來些時空穿越式的些許不適,觀眾需要倒一下時差。

單一化、圖畫化、工具化女性的行為,以外在評判女性,忽略女性的內在價值和真實自我,使之成為附屬物,就是物化女性。而這種物化女性的現象,不是這兩部電影的個例,而是普遍現實。

在諸多藝術表達中,男主角千變萬變,壞、丑、窮、變態,非人類,但女主角卻逃不開頑固的花瓶化設置。好像這世間有一個女主角工廠,批量生產,統一加工,出廠後逐個命名,or安娜,or辛德瑞拉,or白雪公主......作為女性榜樣推到螢幕上,供天下觀眾膜拜。

《壞小子》里,男主角是一個變態、啞、腹黑的皮條客,囂張跋扈渾身都是暗器,但女主角呢,年輕貌美單純善良。

《巴黎聖母院》里,男主角是個十全九美的醜逼,除了長相不美啥都美。但沒關係,有女主角來平衡顏值——年輕貌美單純善良。

《羅馬假日》《董永和七仙女》里,男主角窮得恨不得賣身,但與之對應的,女主角翻手雲,覆手雨,隨便一咳嗽,美元英鎊人民幣從天而降,而且,年輕貌美單純善良。

《剪刀手愛德華》里,男主角是一個殺馬特機器人,舉著兩隻剪刀手,一天到晚咔咔咔,但女主角呢?毫無意外地年輕貌美單純善良。

《野獸與美女》中,男主角乾脆連人都不做了,返樸歸真,化為野獸,女主角卻不能任性,依然規規矩矩地年輕貌美單純善良。

……

舉了這麼多例子,可能你也看出來了,在歷代的藝術作品中,男主角可以是國王、王子、書獃子、傻瓜、大鼻子、青蛙、黑猩猩、吸血鬼、小矮人、狼人、外星人......跨階層、跨物種、跨星球地存在著。但女主角們的形象,卻驚人地雷同:一個年輕貌美單純善良的尤物,可睡可用可生猴子,兼之無心機,不咬人,好掌控,不用費心,終年忠誠地蜷在男人身邊,還時不時開啟女德模式自我訓誡一下,如此一來,老少爺們兒就高興了:女性一隻接一隻地,進化成會說話的漂亮寵物。

藝術映照現實。女主角們形象尷尬,映照的,正是大眾對女性的偏見。

在男權的世界裡,男性是凝視者、體驗者、行動者,女性則是被凝視的對象,被體驗的物,和男性價值的體現工具。所以,女性身體多數不會用於自我的表達,而是被抽離了主體性後,成為某些文化觀、政治觀乃至商品觀的承載物。

回到電影。

即便安娜呆萌傲嬌處女身,即便灰姑娘鮮衣怒馬水晶鞋,只要她們喪失自我意志,跪舔男權的皮鞭,沒有行為主動權,以被抽為榮,以成為寵物為終極目標,那麼,她們依然是物。而這種影像的繁衍,必然形成物化女性的主流價值觀:女子無才便是德,最大的意義就是嫁個好男人,相夫教子,無慾無求。一旦出現行為偏差,便自然地被視為異類,形成由外而內的強壓。

所以,我們會在日常生活中,經常聽到丈夫說,一個婦道人家,能有什麼見識,or,打扮漂亮點,給我長點臉。這種對精神的否定和對肉體的幻想,形成女性自我塑造的方向。女性亦開始自我物化。她們開始豐胸、瘦身、一天到晚逛淘寶、閒得沒事兒就看快樂大本營,將自己往漂亮人偶的方向,愈推愈遠。

好在,隨著女人經濟和人格的逐漸獨立,在我們的文化表述中,陸續出現了極具個性的女性形象,比如《亂世佳人》、《消失的愛人》、《慾望都市》等,她們跳出性別桎梏,在強勢的男權下起舞——這真是比《五十度灰》更刺激、比《灰姑娘》更勵志的事情。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