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愛的你》：戳中農村教育頑疾的萌式針灸

文/黃鑫亮

 

有一所幼稚園，如果招不到校長的話將被拆除，他們能開出的薪酬是每月四千五，請注意這是在香港；如果這所幼稚園的學生人數少於五人將自動倒閉，有一個學生今年正要畢業，這所幼稚園就像是野外的一棵獨苗，暴風雨即將來臨之際，不是被風吹得連根拔起，就是被雨漫過頭頂不能呼吸，香港和內地的農村教育頑疾竟然如出一轍，農村的學校由於招不到生源，面臨關閉的窘境，港人更有一個詞「殺校」來形容於心不忍又無可奈何。

 

搖曳的獨苗不可能像海燕怒吼著「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它們只能默默祈求有一個「可愛的你」的路過和駐足，她真的出現了，也只有可愛的你才是可愛的獨苗的一線生機，貴族學校的校長呂慧紅由於與學校的理念不符，身體剛經過手術，計劃與丈夫進行環球旅行，辭職的她去野外散心的時候看到了這一棵獨苗，眼見電閃雷鳴，給獨苗撐起雨傘，放晴之後，她主動當起了獨苗的園丁，微風拂動，彩虹映照，太陽沐浴，她只是在一旁傻傻的笑著。

 

《可愛的你》與觀眾心裡的定位是會有差異的，在看到主演是楊千嬅和古天樂，偶像片的光環會籠罩著；在看到影片由五個小女孩出鏡，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同樣數量小孩的綜藝電影，且添加了兩大影壇實力派，這是一碗加量不加價的快速面。錯了，都錯了，這是將小麥直接放到了碗裡，不僅是因為古天樂小麥色的皮膚，更是因為五個小孩接近真人秀的純真，以及楊千嬅純天然無污染的演技質地，唯有來源於被忽視的瑣碎光影，才能觀照到現實裡的農村教育困境。

 

適應且厭倦了星二代萌娃將萌拿出來賣，初看到這一群社會底層的小孩將萌藏著掖著難免有些不習慣。影片的視角就是從一個陌生人從窗戶的間隙里窺視這一群小孩，到逐漸記住她們的性格，了解她們的脾氣，直到與她們玩到一塊兒，這是一種漸進式的「萌動」，而非是星二代直接了當奶油腔里甜得都快發膩的萌化。此時有必要交待五個小孩的家庭背景：何小雪有一個長得像他爺爺的爸爸，她的夢想是撿到廢銅爛鐵把錢攥到手裡；盧嘉嘉的父母一次風雨交加的夜晚出了車禍離去，被她的遠房親戚嫻姨帶著，她的夢想是能像嫻姨到酒樓刷盤子賺錢；譚美珠的爸爸工傷里失去一條腿，他們的房子前經常會被房產商用沙土堵出門逼他們搬走，她的夢想是父母不再吵架；南亞裔姊妹的父親認為女孩子多讀書是沒用的，且每天去上學要花費保姆車的錢，待在家裡能夠給家裡做事，她們的夢想是能繼續上學也能幫父母摘菜。

 

他們生活於寸土寸金的香港，他們也生活在繁華大都會的邊緣，一個叫元郎村的地方，他們的童年清淡得讓城市裡的同齡人不能想像，甚至當呂校長讓他們說出自己的夢想，他們連夢想的含義都不了解，一個為生計而奔忙的家庭裡的孩子是沒時間做夢去想的，他們至多只有希望，明天還有書讀。呂老師告訴了她們什麼是夢想，她們原本擁有的敞開的想像力大門被拮據的生活所關閉，門即將關閉之時只有一塊銅板夾著，維繫著夢想之門的一絲縫隙。與之相比是他們父母的夢想的遠大，何小雪的爸爸想當飛行員、嫻姨想成為香港小姐、缺了一條腿的盧嘉嘉爸爸想比別人跑得更快、南亞裔姊妹的媽媽想當一個烈火中救人於危難的消防員，他們父母的夢想與現實天壤之別，這也賦予了夢想的意義。

 

《可愛的你》不僅戳中農村教育頑疾，也戳中了觀眾的淚點，可流出的並非是廉價的眼淚。楊千嬅和五個萌娃的情感交替足夠克制，影片也極力規避催淚的效果，如果說其他的拿著窮苦孩子當作煽情利器的電影，觀眾的眼淚單純刺激從眼淚落下，《可愛的你》讓觀眾的眼淚從心裡生髮，倒流入眼眶，淚水不會瞬間落下，你的眼眶會先噙著眼淚，直到發自肺腑的「萌動」，情感全線失守，眼淚奪眶而出。呂校長和五個孩子只是進行著每一天的教學，情節稱不上忐忑，更是沒有光怪陸離，只是通過細節隔空點出觀眾的穴位，正如同被針灸，從扎進時的略微疼痛，再到一陣陣麻，直到淚濕衣襟，眼淚洗澡。

 

當初孩子們都戴著口罩，尤其是孩子看到陌生人躲起來也不忘拿起口罩帶上，這不是傳染病的侵襲，而是人言可畏的貶低孩子的傳染病正在村民里交口相傳，讀元郎村的幼稚園就等於低人一等，而實際上從校監嘴裡說出的幼稚園的歷史有五十年，村里小賣部的老闆將幼稚園何時倒閉開起了賭博賠率，村民們踴躍押注，他們眼裡的幼稚園只是成為了他們消遣和贏錢的工具，呂校長的親朋好友將她稱為「四千五校長」，紛紛認為她是一場作秀，只是為了博得更多的報導提升自己的名聲。楊千嬅出演的呂校長主要通過她身邊的兩個男人來突出她超越一般教育者的品質，一位是她的好朋友答應給她申請出基金，可等她赴約之時沒想到竟然是想讓她成為商業宣傳的棋子；另一位就是古天樂，說實話古天樂的戲份不重，從他開始不斷催促和確認是不是半年後就能啟程環遊世界，再到提醒楊千嬅不要忘記吃藥，醫院窗外將自己的作品拖過來展示，到元郎村幼稚園當老師，可以說支撐呂校長的除了她教育者的信念就是愛情的堅守。

 

感動之餘農村教育的問題依舊無解，片尾一輛車子駛往幼稚園，可當他們停下來看到幼稚園的簡陋和寒酸之時，頭也沒回的就開車走了，這也正是無數家長會做出的你不能說不是正確的選擇。直到村民們擦掉了黑板上的賠率，把兩個村民的小男孩送到了幼稚園裡，這樣元郎村幼稚園又回到了它過往的足跡，可「不能輸在起跑線上」的資本攻勢之下，鄉村宗族秩序維護下的幼稚園脆弱的不堪一擊，或許呂校長作為幼稚園的招牌，能夠吸引到部份社會底層家長，可他們的心裡仍舊是艷羨著外頭更好的幼稚園。影片稍留餘地是講了學前教育的幼稚園，可依稀讓我們看到了義務教育階段農村教育與城市教育的巨大差別，《可愛的你》只是戳中了農村教育的頸椎，這農村教育的問題已成頑疾，或許有個別的呂校長們放棄城市的優渥生活去農村支教，可這僅是一次又一次的針灸，依舊看不到治癒的特效藥。針灸已然戳到農村教育的穴位，可其他穴位的針灸什麼時候才能陸續跟上，準確扎到位。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