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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風暴--Force Majeure

游客/婚姻风暴(台)/爱情中的不可抗力(港)

0 / 0人    120分鐘

導演: 魯本奧斯倫
編劇: 魯本奧斯倫
演員: Johannes Kuhnke Lisa Loven Kongsli Clara Wettergren Vincent Wetterg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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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珞璐

2015-02-10 23:44:50

雪崩中消失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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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發表於《看電影》2月刊中,轉載請註明。

   中產階級婚姻危機題材已是老調,但老調重彈起來卻總能帶給我們驚喜,2014年的三部影片:《愛的就是你》、《消失的愛人》、《遊客》都將矛頭指向婚姻問題,而這部獲得67屆坎城電影節「一種關注單元」評審團獎的電影《遊客》雖落腳於婚姻與家庭中的信任危機,卻輻射出人性的自私與本能的不可抗性。不同於《愛的就是你》中男女主人公在亦真亦幻的錯亂時空中將錯就錯,也不同於《消失的愛人》中兩個略顯扁平的男女主人公和媒體共同表演的一出差強人意的大戲,《遊客》用一場雪崩讓一個看似美滿的瑞典四口之家瞬間崩潰,不安和焦躁的情緒與沉著冷靜的固定鏡頭形成鮮明對比,正如影片中法國阿爾卑斯山區靜謐的皚皚白雪配上維瓦爾第小提琴協奏曲《四季》第二樂章《夏》中的急板。
   
    影片以第三人稱視角冷峻地注視著來滑雪度假的四口之家,正符合片中三次出場的酒店客房服務人員的視角,站在不遠處默默窺視著悄無聲息的變化。敘述時間符合事件發生順序,如同日記般根據度假天數被自然分割為五部份。
    
    影片以一家人滑稽彆扭地拍旅遊紀念照開頭,家人之間顯得不夠親密的原因在隨後女主角與另一位女士的對話中得以解答:男主角是位工作狂,這短短5天假期是他把重心全放在家庭上的難得時刻,他不時響起的手機鈴聲也證明了這點,這位工作繁忙的丈夫/父親花在陪伴家人上的時間並不多,對於好動的兒子,他缺乏耐心,的確,他需要一個與家人單獨相處的封閉空間來履行他作為丈夫和父親的責任,風光迤邐的阿爾卑斯雪山和舒適的酒店顯然是再合適不過的兩個休閒空間。
    
    第二天,當全家人坐在觀景角度很棒的餐廳用餐時,一場並無引起災難的雪崩成為導火索,將家庭中的不安定因素全部點燃,這位父親在危險來臨時竟不顧妻兒,一個人落荒而逃,導演在影片前十分之一處就向觀眾擲來一枚拷問人性的重磅炸彈,矛盾和懸念因此展開,這位在雪崩中消失的男人該如何面對他自己和家庭?
    
    事發後,四人排成一個縱隊回酒店途中,導演從演員背後拍攝,用一組男主角,兒子,女兒依次回頭的眼神鏡頭巧妙揭示了事後四人的心理狀態:男主角像個做了錯事的大男孩一樣不敢回頭,但他迫切地想知道妻子的反應,所以尷尬地扭過頭來,眼神中充滿愧疚與挫敗;接下來是兒子,他更好奇父母之間關係的變化;然後是女兒,小女孩眼神中更多的是懷疑和不解,最後是離鏡頭最近的妻子,她轉過半張臉,側面面對鏡頭,眼神中充滿絕望與不安,她心中的愛人在剛才的雪崩中永遠的消失了。
  
    接下來的幾場對話戲層層推進,逐漸攻破男主角脆弱的心理防線,同時也將矛頭對準男性,他們是否都一樣自欺、自私?其中兩場男女主角和兩對情侶朋友聊天的戲格外精彩。在第一場戲中,他們在餐廳這一公共空間聊天,顯然關係並不親密,不難看出,坐在男女主角對面的女士正是女主角第一天在酒店前台認識的那位,她已經找到新情人,此刻就坐在她旁邊,這位配角人物的設置似乎包涵著導演的某種暗示,這位女士也有兩個小孩,但她並未帶他們來渡假,她需要給自己放個假,同時她一點也不避諱自己這麼快就找到新情人,並願意將他介紹給自己的新朋友——一對看似感情穩定的夫婦,之後她與女主角的單獨聊天,讓我們再次確定,她絕不是女主角這樣的傳統女性。四人的關係屬於社交範疇,因而聊天範圍僅關於這次渡假,有趣的是,在場的兩位男性都不願承認自己的某些行為,新情人不願承認自己說過的話,男主角則否認自己在雪崩中逃跑的事實,這讓女主角大吃一驚且失望至極,而在四人都十分尷尬的時刻,餐廳中突然響起的《生日歌》成功救場,但男女主角間的危機再次升級。
    
    在第二場戲中,男女主角的朋友,離異的Mats帶著二十歲的新女友來跟他們匯合,這次的聚會地點是在酒店房間這一私密空間,他們的關係更親密。絕望和需要他人道德評判支持的女主角再次敘述雪崩經過,懸念再達高潮,男主角也再次否認逃跑事實,無奈手機中的視訊成為絕佳證據,使男主角不得不承認。慶幸的是,導演此處並未使用極端方法,換句話說,導演並沒有將男性一棒子打死,我們試想下,如果導演將情節設置為男主角將這段視訊刪除,銷毀這一證據呢,被逼急的女主角會讓兩個孩子出來指認他們的父親或者所幸帶著孩子一走了之?如果真這樣,影片又將落入戲劇衝突極強的狗血情節倫理劇的窠臼當中。導演想更接近中產階級家庭的真實生活狀態,也是現實生活中多數成年人會選擇的務實方式,那就是假裝忘記發生的一切,繼續將錯就錯維持現狀,這也暗示著兩人的關係會保持在可控範圍之內,正如男主角一直聯繫不到妻子時情節的再次反轉,這是導演的高明之處。在這次聊天中,兒子的玩具飛碟再次成功化解成人世界的尷尬與無奈,男主角藉機離開陪在兒子身邊,朋友Mats試圖安慰女主角,無意中也流露出自己的真實想法,正如兩人離開後他的年輕女友所說,拋下妻兒的他和男主角是同一類男人,而自己肯定會是和女主角一樣的合格母親,導演成功將討論範圍延伸到男女之間和人與人之間,男人和女人在社會和婚姻中如何扮演著各自的角色,犯規的男性是否總會得到母性的包容和原諒?當男主角作戲一般抱頭痛哭時,作為觀眾的我們和女主角一樣哭笑不得,不知所措,不得不承認,這也是生活多數時候給我們的感受。
    
    片中一前一後兩處完全被大雪籠罩的鏡頭完成了影片結構上的絕妙呼應,導演用不可見襯托出某種明見。第一次,是雪崩突襲正在餐廳用餐的四口之家,隨著大雪的逼近,能見度越來越低,在完全不可見之前,我們看到男主角跑出畫面,女主角蹲下抱住兩個孩子,在這20多秒的停滯鏡頭中,男主角成為不在場的、消失的男人。我們只能看到白茫茫一片,但人物的心理狀態不言自明,隨著大雪慢慢散開,能見度逐漸提高,再次回到桌前的男主角瞬間變成一位失職的丈夫/父親。第二次,是四人離開前最後一次滑雪那場戲,這次是女主角突然消失在大雪中,30多秒的「看不見」鏡頭中導演通過孩子們的叫喊聲完成敘事,直到男女主角的聲音出現,父親將母親「救」回來,這場戲的刻意程度讓它顯得更像是一場有意為之的,幫父親重塑在孩子們心目中形象的表演,在孩子們看來,父親的失職及父母的關係均得以彌補。
    
    影片結尾也耐人尋味,導演再次將矛頭指向所有人,當面對會威脅到自身安全的情況時,我們的本能反應就是自救,正如在大巴上大聲指責司機的女主角強烈要求下車一樣,我們無法信任任何可能威脅到我們自身安全的他者,此時每個人的表現都如同可憐的男主角,求生的本能讓自私的本性變得赤裸。唯一不下車的乘客,正是那位不同尋常的女人/母親,她始終是「犯規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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