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lectra的毀滅之力——《Map To The Stars》影片淺析1

「神和預兆的意志，就是他自己的潛意識的光榮的化妝物」
——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論》P266
你也是，瘋狂也將找上你。——特洛伊公主，先知卡珊德拉

這是一部很耐看的電影。
它不艱深，它只呈現人物的關係，行動。或者從心理病理角度說，它只呈現人物癥狀以及行為結果。沒有哈姆雷特式的夢囈，沒有雲山霧罩的蒙太奇。連人物幻覺，都直白地曬給你看。
不過，它還是比較複雜。科恩伯格不希望讓你抱著爆米花桶或者女朋友，輕鬆地看完它，好像在一直調侃你被大片寵壞了的口味與衰弱的注意力：在地中海式的明媚環境中，演繹一個暗黑的死亡主題。
105分鐘洛杉磯浮華跌宕的日常，毀掉了三個家庭，耗去7條人命。關英期間，觀眾自上而下的知覺，與自下而上的知覺，始終是不協調甚至是衝突的。多線索平行著發展。必須的背景資訊，碎片式穿插在前70分鐘，你要及時拾擷匯總，因為結局就要劈頭蓋臉地來了……燒腦又塞心，豆瓣6.2的低評，就可以理解了。M&M那樣的入口即化，才是票房金標準。
這卻是一顆耐嚼的檳榔，絕對的一等貨。
時間感覺侷促的朋友，就不建議你去碰它了。它並非必需要去追趕的時尚。
某種意義上，它更像是一本書。
我想，這也是它吸引了朱麗安•摩爾、羅伯特•帕丁森、米婭•華希科沃斯卡、約翰•庫薩克、莎拉•加頓出演，吸引了凱麗•費雪——片中的她，很容易讓人想起特洛伊公主，也是先知的卡珊德拉——以真名客串的原因。
可以準備一個下午，找來DVD，泡壺茶，買包煙，拿好遙控器。這是一部經得住你反覆回放的電影。
一、劇情回溯。
為便於理解，沒有遵循電影的播放進程。
斯塔福德與克里斯緹娜，是一雙失散未認的兄妹。兩人在某個沙漠地區的學校相識。或許是生活太乾燥了，愛情之火一下子就迸發了。沒見家長，不擺婚宴，就結了婚，生下一女一子。斯塔福德是一位能幹的精神治療師，臨床治療、出版心靈自救暢銷書，主持電視節目，深得受眾喜愛。他在洛杉磯HOIIYWOOD的招牌下建起了豪宅，算得好萊塢生活圈裡典型的成功人物。他是一個目的論者，信奉榮格。認為一切相遇都來自我們內心的召喚。顯然，這預示著什麼……
女兒阿加莎早早內化了父母的亂倫關係。她老是做夢嫁給了弟弟，後來她在家翻出了父母的日記，夢的讖語兌現為現實……阿加莎一直有關於孩子的幻視，她要藉助和弟弟本傑的婚禮遊戲，大念婚誓才能逼退這幻覺。13歲那年，阿加莎決心做個了斷。她謊稱是維生素，讓本傑吃了安眠藥。但阿加莎認為婚禮沒有成功，因為還能幻視到孩子們，情急下她放火抵抗……結果，整棟房子付之一炬。她被嚴重燒傷。本傑則逃過一劫，後來成了好萊塢的一線童星。
這次火災，在好萊塢乃至全國都足以引起一場顛覆性的風波。斯塔福德卻毫無辦法，只好把阿加莎這個災星遠送弗羅里達精神病院，希望她永遠在視線中消失。他們也搬進了更為豪華時尚的新居。
5年的治療似乎發揮了作用，阿加莎獲准出院了。由於已經成人，院方並沒有通知斯塔福德。
阿加莎回到洛杉磯，租了帥哥傑羅姆的轎車，去洛杉磯山探訪他們原來的家。當然，看到的只有廢墟。此時，背景中的「HOLLYWOOD」招牌，醒目卻不協調。
阿加莎告訴傑羅姆，她是本傑小時候的保姆，算是本傑主演電影《Bad Baby`s Sister》裡的姐姐真人版。她還在推特上認識了大咖凱利.費雪。阿加莎對傑羅姆甚有好感。但是傑羅姆卻不夠來電，反而書獃呆提醒「如果還要錢，你就不能老租豪華汽車」，阿加莎很搓火，但她依然追求著傑羅姆。
傑羅姆這個角色，戲份不多，卻是重要的關節人物。兩個家庭的悲劇節點，就在他身上出現。這個等下再說。兩個家庭，一個指斯塔福德，另外一個，屬於朱莉.摩爾扮演的哈瓦娜。
哈瓦娜的母親克拉蕾絲，在好萊塢可謂大名鼎鼎，曾獲奧斯卡提名，名字也刻進了星光大道。哈瓦娜繼承了媽媽的演藝稟賦，長大後也成了超級明星。可惜克拉蕾絲30年前死於家庭火災，又是火……克拉蕾絲曾經再嫁，她沒有發現小哈瓦娜被繼父長期猥褻。小哈瓦娜充斥著著未滿足的依戀與失去安全保護的仇恨情感，甚至還有一份與繼父偷情的歡娛。媽媽的意外離世，讓哈瓦那的這份衝突非但失去了自然解決的機會，又增添了一份自責。哈瓦娜為此錯構了一段被母親性侵的記憶，來抵抗這自責。潛意識的她，嫉恨著母親又以母親自居，並頻頻在幻覺中，體驗著這一切。
童年的未了情結，總是會推動某些事情，在未來的某個時刻發作。哈瓦那向大導演達米安提議翻拍她媽媽的作品：《偷來的水》。本片沒有交待這部電影的整體內容。大概是講述愛好保爾•艾呂雅詩歌《Liberty》的精神病女孩，因為玩火被投入精神病院，或者因為被投入精神病院而玩火的前後左右的情感故事。
翻拍這部文藝片，經紀人並不看好。顯然她並不清楚它對於哈瓦娜當下的情感意義。達米安開始著手改編劇本，招聘明星。
從這部《偷來的水》，影片各色人物開始走向死亡的交集。
哈瓦娜為了成為女一號想盡辦法，甚至色誘了製片人斯德爾。她還聯繫了斯塔福德做精神治療，以求表演的自由度。期間，哈瓦娜炒掉了因為吸毒而偷東西的助理。好朋友凱利.費雪向她引薦了在網上認識的阿加莎。一番交談，哈瓦娜似乎從阿加莎身上的纍纍傷疤看到了自己內心的某人某事，移情頓時大量發生。兩個生死冤家就這樣走到了一起。
身為哈瓦娜的助理，阿加莎可以方便出入影棚，探望傑羅姆。當然，還要與本傑相會。
本傑早年成名，火災似乎成了他的事業助推器，出演的《Bad Baby`s Sister》全球大熱。本傑對這個家冷酷得不像一個13歲的少年，他很鄙視放棄姐姐的斯塔福德。和很多明星一樣，他開始靠毒品藥物抒壓找感。戒毒三個月後，13歲的本傑返回演藝圈，主演《Bad Baby`s Sister2》。
阿加莎找到本傑，解釋了那晚縱火的原因，本傑並未直接諒解她。但是，她幻視的孩子，卻給了本傑強烈的暗示——阿加莎不知道，本傑那時正被近似的幻覺折磨：他曾公益性探訪的一個絕症女孩死亡。這個被他無意欺騙過的女孩，死後一次又一次地出現在本傑面前。
很快，斯塔福德從哈瓦娜那裡，得悉阿加莎回來了。找到阿加莎不是什麼難事，斯塔福德給了她一大筆錢，要她走得遠遠的，完全無視阿加莎的哀求。
與傑羅姆未果的愛情，弟弟的漠然，父親決然的再次離棄……阿加莎絕望中扔掉了所有在服的精神藥物。她和本傑一定要真正完婚，才能徹底擺脫這一切：他們要拿到爸爸媽媽的婚戒！她跑回家，雖然被斯塔福德揍了一頓，卻如願偷到了克里斯緹娜的那隻婚戒，克麗思緹娜先崩潰了。
韋斯一家在飛速滑向深淵，哈瓦娜則經歷著坐過山車一樣的體驗。多米安擔心她與母親的聯繫，難於勝任角色要求，另外選擇了阿齊塔作為女主角。哈瓦娜維發洩鬱悶，出門瘋狂購物，不期與阿齊塔在MALL外邂逅，見到了阿齊塔的兒子麥卡，還認識了為阿齊塔服務的傑羅姆。一頓寒暄之後，哈瓦娜更加失落。傑羅姆，卻在她心裡悄悄激起了一圈微瀾。
不料世事弄人。經紀人跑來告訴哈瓦娜，麥卡死了！阿齊塔要開工，爸爸帶麥卡去了奧海，麥卡在泳池裡溺亡。阿齊塔亂掉了，角色順理成章地到了哈瓦娜手裡。欣喜之餘，哈瓦娜卻下意識反應，麥卡並未游泳……
與多米安會面後，哈瓦娜更加自信她會把角色演繹得「Stronger」。那是豈止是達米安的希望，不也是她要求重拍的目標？
上面說到，傑羅姆這個人物。出鏡不多，卻是一個節點。傑羅姆感覺到了阿加莎脆弱自尊掩蓋的危險性，卻又被她的亂倫身世吸引，希望藉助阿加莎的身世，合作完成一部驚世駭俗的主題劇本。……傑羅姆和阿加莎保持著交往。可惜，阿加莎這份幻念中的可憐甜蜜感，對於退行中的哈瓦娜，是難於容忍的——渾身燒傷的阿加莎儼然此刻已經異化為克拉蕾絲，她要搶過傑羅姆，來印證自己的「Stronger」。
停止服藥的阿加莎頻頻怠工，哈瓦娜藉機租用傑羅姆的轎車出行。自然，萬人迷的她三言兩語就搞定了傑羅姆。我想，那一刻，於哈瓦娜所有的困擾和誘惑，都兌現了……可是，死神正在一旁窺伺。偷了婚戒的阿加莎正躲在哈瓦娜家，看到了她與傑羅姆做愛。致命的一擊，很快到來了。
心滿意足的哈瓦娜向弄髒了沙發的阿加莎發飈，表現出了比他父親還要十倍的冷酷與嘲弄。阿加莎舉起哈瓦娜的獎盃，砸死了哈瓦娜。
本傑的情緒變得越來越不穩定。死去的麥卡，也出現在本傑的幻覺里。他開始辱罵同事，拒絕採訪，摔臭臉給探班粉絲，重新嗑藥，濫交，槍殺朋友的狗，直至差點錯殺與他配戲的童星，電影被迫中止拍攝……關係破裂的電影公司，冷酷自私的父親，絕望無助的母親，法庭的強制收治裁決，幾乎一瞬間湧來……本傑從警察的監控中逃離，逃向正在殺人的阿加莎。
姐弟倆見面後，阿加莎告訴本傑，要設法拿到爸爸的婚戒，他們就能徹底擺脫這一切。
克里斯緹娜沒有斯塔福德那樣的自我強度，她受盡了心理衝突的折磨。愛情與親情，何以將她的生活闢作戰場，彼此殺伐至今？阿加莎偷走了婚戒，本傑也發了瘋，她意識到，這一次他們無力阻止了。入夜，疲於應付的斯塔福德回到家，目睹了克里斯緹娜在泳池旁自焚的悲慘一幕……
本傑從木僵在泳池旁的斯塔福德手上順利摘走了婚戒。姐弟二人驅車回到洛杉磯山的故居廢墟，服下大量的安眠藥物，念著他們念過無數遍的婚誓，為對方戴好戒指，完成了婚禮，躺在廢墟上，面對好萊塢的璀璨夜空，等待Liberty時刻的到來……
二、電影賞析
這是一部很適合用精神分析視角體驗的電影。
1、阿加莎的Electra衝突
Electra情結是俄狄浦斯情結的女生版，但其演化與變形遠比男生版複雜。大概可以描述為：開始，女孩和男孩一樣依戀著母親。但女孩很快會發現，自己和男孩不同，她少了些什麼（你知道的），使她無法與父親競爭母親。這讓她對母親心生嫉妒與敵意。逼使她把這種攻擊情感轉化為擁有一個孩子的願望，父親就是這個孩子的父親，她則以此替代了母親的位置。至此，女孩構建了她的俄狄浦斯式衝突：戀父與妒母。比較男孩的「戀母弒父」，Electra的情感基調要暗黑、模式也要複雜得多。弗洛伊德認為這是由於缺乏真實的閹割焦慮，女孩子會比男孩子更加難以解決衝突的緣故。
    克里斯緹娜是一個容易焦慮的媽媽，對這段亂倫關係的矛盾與惶恐，不難想像會怎樣影響襁褓中的阿加莎。這也是造就阿加莎邊緣型人格特徵的生活史基礎：自體意象脆弱不清，缺乏安全感，極端化的情感體驗，分裂的客體關係模式，在電影裡均有表達。
阿加莎的Electra情結是一個變式。父母親情與愛情的雙重關係，使她感到難於打開並插入，她更為渴望孩子的到來，越多越好。這是她出現幻覺的強烈心理動力。同時，她也內化著母親。本傑的出生，對於阿加莎，簡直就是上天的應答：服從內化了的母親，佔有真實的本傑，就可以實實在在自居為母親。阿加莎應該度過了一段難忘的雙重滿足的日子：幻念中的爸爸，與現實的本傑。
但是幻念中的過渡客體，終究要與現實的本傑重合。這是衝突媾和的最現實途徑。自然，幻覺中的孩子，也就異化為她與本傑之間的障礙，孩子甚至就是她不忠於本傑的人證。而且，阿加莎德自我在現實感佔優的時刻，不再能接受幻覺。她用和本傑的婚禮婚誓遊戲宣佈她有了自己的歸屬，讓他們走開，即是這矛盾媾和的儀式化解決。
婚禮儀式的失敗，及其相應的後果，是衝突的升級。7年後的阿加莎實施了婚禮的強化版：拿到父母的婚戒。並完成和弟弟一起，把克里思緹娜，送上了不歸之路，完成了Elcetra的復仇故事。
影片用殘酷的結局印證著弗洛伊德的觀點：在父系主導的權威主義文明之下，由於缺乏明確的過渡客體，Electra情結使女孩子更難於解決衝突。現實生活中女性經常存在被欺凌與被拋棄感，也是一個例證——在並不遙遠的母系氏族社會，或者女權主義者的亞文化圈中，女性沒有或更少這種低下感。
Elcetra情結：與俄狄浦斯情結一樣，來自古希臘的歷史故事。大概是說：特洛伊家的二少爺拐跑了邁錫尼二千歲的媳婦海倫，阿伽門農同學為了幫弟弟搶回媳婦，同時藉機稱霸愛琴海，不顧自己媳婦的反對，掛帥討伐特洛伊，一走就是十年。期間，為保戰事順利，阿伽門農還把大女兒做了神的獻祭。熬不住的媳婦另有了真心人。為了愛情，為了給大女兒報仇，這對地下鴛鴦出手暗殺了阿伽門農。二女兒痛不欲生，聯合弟弟又殺了母親和她的相好，完成了對復仇者的復仇。這個二女兒，就叫Electr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