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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黑冠軍路--Foxcatcher

狐狸猎手/猎狐捕手(港)/暗黑冠军路(台)

7 / 149,644人    134分鐘

導演: 班奈特米勒
編劇: E. Max Frye
演員: 史提夫卡爾 查寧泰坦 馬克魯法洛 席安娜米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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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農

2015-01-12 02:27:56

《狐狸獵手》失去快樂的災難


用紀錄片試水入行的貝尼特.米勒,他與傳記電影的緣份或許冥冥中已註定,用電影處女作《卡波特》為霍夫曼摘得奧斯卡影帝頭銜,隨後把麻煩不斷的文藝片《點球成金》真真做成了可以賺錢的金蛋,再之後他用3年的時間醞釀並付諸行動,最終完成《狐狸獵手》。這三部取自真實人物傳記的素材,經他的魔力鏡頭,能擺脫「預設」的故事風格,煥然一新成了「可觀性」極強的劇情片。顯然,貝尼特是明確地知曉自己的優勢與興趣所在的。

在揭秘腹黑成功學的《卡波特》里,兜售道德倫理的的卡波特,喋喋不休的像個自賣自誇的賣瓜老頭,他的善意似乎都是蓄謀已久的假像。貝尼特度量秤上的卡波特處於了失衡狀態,有了偏向某一方的切入點,是要儘可能地靠近人物的內心。於是,《冷血》的新聞背景只成為了大雪覆蓋下的敘述土壤,卡波特做過的事與他精神世界的罪與罰成了暴露在外的雪災,白茫茫的望不到邊際。

傳記片《點球成金》也選擇了「體育精神之外」更豐富的人文精神,他把賽事與體育的重心挪到了塑造人物上,他認為體育不過是個「職業」,他設想的是有關「人」的故事。貝尼特資深棒球迷的身份在電影裡也是察覺不到的,他完全可以佔用資源表達他個人對這項運動的「大愛」。事實上,這或許就是他講故事的魅力,他對複雜人性的好奇心總是多那麼一點點。傳記片若做不到百分百的明心靜觀,不是走訪、考證、包裝、做寫真MV,是需要選擇好一個有戲劇張力的側重點的,不是從真相里割離出來,也不是粉飾真相,而是讓真相游弋在更寬泛的思考空間。

想要探尋追求新聞真實性的倫理困境,不如演繹出新聞人的人性悖論;用體育精神褒揚美國精神,不如用生旦淨末醜的群像搭出一台冷暖真情的Show;說有錢能使鬼推磨,以此詮釋對立階級的矛盾,讓槍殺事件的「根源」只侷限於無人買單的社會;不如扯下張愛玲筆下人生那華美的袍子,抖落掉上面的虱子,看一看赤裸裸的肉體與靈魂。

在《狐狸獵手》里,貝尼特似乎就是這麼做的,特權階級不拿生命當生命,有錢有權就是這麼任性,他們巋然不動的社會地位,壟斷存續下的社會資源,這種東西放置到《狐狸獵手》的故事母本里,發揮的仍是背景牆的作用,貝尼特的喜好未變,塑造人物,從人物成長衰落死亡的軌跡里挖掘出他所看到的真相,他用影像所追求的啟示意義一直是從人性的切口切入的。

因此,也能看到貝尼特電影的體現價值,他的電影是變相的「造星」平台,一不留神就能送出去一個影帝,造出一個實力派,過去是霍夫曼受益,皮特受益,喬納希爾受益,這一次是「辦公室」老大受益,準確地說《狐狸獵手》海報裡的三劍客都在演技上交出了不俗的佳績。

卡瑞爾是最讓人驚艷了,徹底打破了諧星的魔咒,從化妝術到演技都做到了專業,整個人一出場,就讓人感覺不好了,透著「吃人」的陰鬱森冷,顯得孤獨、不安、神經質,「40歲老處男」的溫暖感覺消失。他要是像馬龍白蘭度,嘴裡咬著棉花,改變發聲部位,那會不會更加極致呢?總之,約翰杜邦這個人像就這麼躍然於螢幕了。就連馬克舒爾茨本人都覺得,他看見卡瑞爾飾演的約翰杜邦,有一瞬間覺得杜邦復活了。

事實上,只要說到美國八大財團,大概很多人都能說出個四五六來,洛克菲勒、杜邦、花旗、摩根等等,我中學政治書背過不少,就像被問及美國國旗上的小星星代表什麼,很多人都能脫口而出一樣。電影有沒有杜邦家族的背景,這個故事都能獨立存在,只需改換掉牆上那位看起來像「林肯」的杜邦財團創始人伊雷內.杜邦畫像,再一個影響,或許是在宣傳營銷上少了天然的風火輪,取而代之的是能讓約翰這個角色更加「意外」。

單說故事,這就是兩家人的恩恩怨怨,有「意圖」的邂逅,發展成圍獵情感的殘酷競賽,最終演變成扣動扳機的生死遊戲。電影從三種關係著點刻畫約翰、馬克、戴夫的性格成因。約翰與他的母親,馬克與大哥戴夫,戴夫與他自己的家庭。顯然,簡單的關係一旦雜糅在一起,便會發生神奇的「化學變化」,直至面目全非。而這些親歷的事件與判斷的視角都是來自馬克一個人的。

所以粗暴地一筆勾勒,這故事是這樣的。約翰與馬克之間有一種不為人知的情感,在未來馬克不會再坦誠分享它的細節,大概會把它的真相帶進墳墓去。一部《狐狸獵手》把哥哥的偉岸表現出來便是最大的慰藉,這是馬克現在的心願,電影是馬克獻給天堂的戴夫的禮物,三個當事人,有兩位都不在了,時間碾碎了愛恨情仇,讓它隨風消散了。

而約翰的形象會有兩個版本,一個是要保住杜邦家族基本顏面的官方資料,約翰的殺人行為或許還能歸咎於他的「精神疾患」,他捕殺戴夫後逃回Foxcatcher farm的豪宅,與警方進行了48小時的僵持對峙,據說警方竊聽他的電話錄音時發覺他精神恍惚錯亂,最終的結果亦是由一級謀殺變為了三級謀殺,對於公正與否,產生懷疑是最自然的,對杜邦家族來說,暗箱操作簡直是易如反掌。

在《狐狸獵手》里並沒有那樣的註解,由此可以推測馬克與電影團隊是保留了他們的觀點的,至少不能免去約翰杜邦摧毀一切的惡意與罪責。不管維基的資料如何標註約翰,多才多藝也好,廣施善行也罷,他就是殺人兇手。自然科學博士,各種鳥禽著作等身,體育健將,郵票收藏家,扶持各類體育項目,捐助教育,似乎是個無所不愛充滿正能量的人。

但這些在《狐狸獵手》里只為尊重客觀事實簡筆帶過,也都是出自約翰的個人之口,仍存在可信度的問題。約翰對馬克描述「成功」的自己,隨後又不得不讓所有人配合以他為主角的劇本人生,他的全能與力不從心顯得蹩腳滑稽。這就像偷吃油的老鼠,它偷過一次被逮到,之後是很難贏得信任的。

不管怎麼說,電影的拍攝態度還是特別冷靜的,它尊重馬克的自傳內容,但也有恰當的迴避,電影刻畫出的約翰看起來雖像一枚自閉晦暗的宅男,偶爾流露出媽咪Boy的叛逆與順從,始終守護了他的形象權。馬克用文字描述約翰時提及的邋遢、蓬頭垢面、滿頭頭屑,牙上粘著食物殘渣,這些都被善意地忽略了。而有關約翰吸毒、酗酒,頹廢過活的事實也只是適可而止地呈現出來。

雖說毒品是約翰毀掉馬克的一種方式,主觀故意與否,在私人飛機上,約翰與馬克在分享毒品的過程中其實已經舉行了一種「結盟」的儀式,因「情」之名,不可背信棄義,要絕對忠誠與互愛,是對佔有慾的妥協,對交易的默許,但情是會變的,由此衍生出致命的傷害。而這種結盟在馬克的心裡是有芥蒂的,他有互惠互利的準備,但從未想把自己的人生與事業徹底地販賣給腐爛於奢靡世界的人。

馬克有這樣的闡述。在他與哥哥戴夫經歷過1984年奧運巔峰之後,他們回落到了事業的停滯期,這時約翰杜邦像聖誕老人一樣帶著一袋子裡的禮物走進了馬克的生活。年輕氣盛、等待時機的馬克在心裡為自己與哥哥設計著新的藍圖。有錢有勢的約翰承諾,要把美國欠他們兄弟倆的榮耀與酬勞補償回來,他只做護英雄的使者,不求其他,只為兄弟倆掃清障礙。

然而,困擾馬克的是,自此,馬克的心裡有了最大的障礙物,那就是無法撼動的約翰杜邦。如果說約翰的施捨是有意圖的,那裡面應該是有一種「隱情」的,否則他不會成為馬克心頭上的陰影,這影子在戴夫被殺之前就已攪亂了馬克的生活。

你可以說約翰嫉妒馬克與戴夫之間血濃於水的情。也可以說,約翰瘋狂的佔有慾失去了耐心,他必須毀掉一個人,讓三個人的人生一起混亂殘缺,這樣才能撲滅心中的惡火。還可以說,戴夫的存在,是約翰認為再失自我價值的病灶。我覺得馬克把哥哥戴夫說成是自己「savior」,這個詞或許足以說明馬克、戴夫、約翰三人之間暗藏的一種畸形的關係線。

突然想引用約翰列儂的話,「老師問我長大想做什麼,我說『快樂的人』,老師說我不懂問題,我告訴老師,是他不懂人生。」成年人的確都看不太清楚人生的真諦,自己在失去自我的不幸中否定快樂的存在,而且成年人又都自以為是地以愛的名義埋葬孩子的自信與快樂。《狐狸獵手》在用顯微鏡放大人性弱點時,它還在試圖治癒有了炎症的「感染源」。

約翰杜邦從小便是不快樂的,他生活在金錢築造的法則里,人會漸漸鏽蝕成機器,在母親的陰影下,自我變得無足輕重,在編排的人生里,活著味同嚼蠟。是的,他的不快樂,金錢無能為力。他的不快樂能引爆災難,一點都不足為奇。看來,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還真都不叫問題。貝尼特有意把這立意提至最引人注目處,在最後的一組鏡頭裡,戴夫被槍殺後,特寫的鏡頭定格在戴夫的手背上,上面紋著「Kids」。生命隕落,可惜,無辜!他不是妥協於物慾的犧牲品,是因為肩負著保護家庭與孩子的責任,他不得不接受任何的挑戰。

這可能也是馬克的想法,不是要用電影二次審判一個離去了的罪人,他寄託的是一種希望。他的真實人生就是那樣續寫的,走出陰霾,結婚生子,給兒子起的名字便是 Mark David,用下一代永遠地紀念自己的哥哥,又以此警醒自己給予兒子足夠的父愛。

從馬克.舒爾茨的訪談錄里也能感受到他回望那段慘烈的過往時,以作者製片人等身份參與到《狐狸獵手》的製作中,他是想用放下與釋然的心境尋找到更多的「真相」,藉此還以哥哥應有的尊嚴與偉大。用他的話來說,他也需要再認識約翰杜邦這個人。在馬克的心裡,因為哥哥的優秀,少年時困惑的「既生瑜何生亮」早已成了內心深處的隱痛,跟隨在哥哥身後,有他引領、保護的人生對馬克來說是最快樂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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