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獄父子情》以身試法是為了找你

從押送犯人的警車上下來，犯人帶著觀眾打入進了監獄內部，前腳邁進去的瞬間，需要認準「安全出口」線路似的，大英帝國的人間另一世界的面紗一點一點被揭開。與大多數講述監獄風雲的片子類似，犯人簽到、脫光、搜檢、淨身、正式拿到監獄綠卡，《深獄父子情》的開頭實在沒什麼新鮮的，這是墜入窠臼的第一步。

這一段唯一的亮點是，與政治犯的待遇不同，電影裡的監獄比關張歇業的梅茲監獄看著更有人情味，粉刷成鵝黃色的成片成片的牢房十分扎眼，透著一股躁動的小清新范兒，與其他電影裡的牆上塗抹著的黃大便有了個很好的呼應。

如果把監獄做為特定的環境場所，只為突出父與子重構親情關係這一煽情的主題，不管表達出的是什麼。養子不教父子過？上樑不正下樑歪？虎父無犬子？父愛如山？電影《深獄父子情》的構思是給了編劇們一些靈感的。

我們有留守兒童，人家有兒童之家、臨時監護的寄宿家庭。關注這些被冷酷社會洗劫一空、被美好的生活遺棄的未成年人，不一定都要有一個把媽媽畫在水泥地上躺在其懷抱裡的催淚身份，也不一定都要走「全社會快來關注」的新聞報導路線。《深獄父子情》想來個非主流的造型，這種想法是有新意的。

把被社會拋棄的孩子塑造成飽受欺凌，最終成為作奸犯科的小惡棍。為了銜接上「蝌蚪找媽媽」的大愛主題，讓進入到少年教管所裡的孩子變本加厲地作惡，目的是千方百計地找到深牢大獄裡的親爹。到這裡，全家團圓的幸福生活似乎是指日可待的。

父子倆共享監獄的同一堵圍牆，這是兒子千里尋父的心願之一。在無處逃遁的境遇里擔負起為父的職責，從這兒開始了沉重的反思。父子關係的修復，不要被吞噬於弱肉強食的法則里，上陣父子兵，強強聯手，衝出了生死防線。如此告發社會隱匿起的罪惡，討回應得的待遇，想想是個比較另類的突圍方式。

遺憾的是，閃光點到這兒是不得不黯淡下來的，皆大歡喜的結局一點都不適合這類電影。然而，往老的套路里鑽，開始墮落的第二步，是直接把《深獄父子情》拐進了陳詞濫調的小格局裡了。只要把《預言者》《重罪犯》《因父之名》拆了卸了，拿皮毛的東西重新組裝一下，就是《深獄父子情》的樣子。素來要求品相不凡的歐洲電影，對《深獄父子情》開綠燈，毫不在意它呈現出的拿來主義的弊端，還在英國獨立電影節上給予交口稱讚的禮遇，這真是一件讓我越想越覺得有意思的事兒。

不怨天，不尤人，把社會的問題一腳踢開，只需照鏡子自省時，好萊塢的犯罪類型片很喜歡用「情緒管理」的話題展開批評與自我批評的討論會。 「衝動是魔鬼」就這一個毛病，作為零部件，也是能形成工廠規模，批量生產的。玩轉爆米花喜劇的亞當桑德勒會用到它，有社會學家之稱的大師馬丁.斯科塞斯也會用到它。

然而，歐洲的電影則普遍喜歡搞出點「獨樹一幟」的東西，再不起眼兒的導演也嫌棄工廠貨，他們以藝術之名來追求清高與小眾，都想擺出獨一份的專賣品相。所以他們用電影故事口誅筆伐時，很少干涉人物性格上的「缺陷」，反而以此表現不盲從於主流的態度，不管有多凜冽，全部框進藝術的範疇內。這使得歐洲的電影在探照社會問題的死角時，它的目的是提供完全開放的視維全景，有時嫌問題太規矩，還要故意做出混亂狀，電影人自身是不相信「運功解毒」這種東西的。

意興闌珊間也要小小袒露出資深、學派、運動等身份血統的英倫影像，更愛現出高傲倔強的我行我素做派。與犯罪有關的電影，彷彿要與日不落帝國的古典、尊貴、章法徹底決裂，唾棄所謂的「不失得體」，那似乎是不成體統的預設規矩了。

特別是來自英國獨立電影世界的擁躉，他們歡呼雀躍的是看到被「血腥的瑪麗」浸泡出的真實的人性。拿著《兩桿大煙槍》，成為光頭黨，唱著「我們是害蟲，」《這就是英格蘭》，一邊在《污垢》里掙扎人生，一邊渴望嗨死在《猜火車》的鐵軌上。基於此，看到貼有英國獨立電影標籤的電影《深獄父子情》，知道它在去年經歷了「雷聲大雨點小」的小遺憾，拿著英國獨立電影的八項提名領跑，最後只收回最佳配角獎，我的好奇心與熱情因此反而被點燃了。

看完之後，不能完全解讀出英國獨立電影節玩的「想給你，又不給你」的心態意圖，但就我個人的感受來說，這部電影其實是在半路背叛了英國獨立電影愛好者的「一往情深」的。或許它一開始就存有二心，想要亦正亦邪，黑白通吃。因此，在表現監獄生活時，需要表現極致的「非正常」狀態都顯得畏手畏腳的，準確的說是不夠髒，不夠瘋狂，不夠特立獨行。

在監獄裡安插進去給犯人進行心理疏導的社會義工，講他不吃公糧有祖業留下的薄財支撐他只出不進的「行善佈道」生活，又講他不配合獄警們的違規遊戲，擁有無私奉獻的天使精神；繼而，轉向主旋律式的科普教育片，十分鄭重地推出「情緒管理」課程的適用性與實用性。即便在幾段有關「小課堂」的橋段里，把節奏把握得張弛有度，但這種喧賓奪主的處理方式完全是吃力不討好的。

事實上，不用先入為主的風格做參照物。劍拔弩張、濃重口音、髒話連篇、放血殺人、同志戀情、裸體暴力、監獄風雲，我這些描述性語言是夠刺激想像力的，雜糅在一起，就像一洗臉盆的「毛血旺」，我知道《深獄父子情》把以上的元素都包含在內了，有沒有預想出的畫面都不重要，直白的資訊就在那兒，看片時必然期待它是一個顛覆傳統的、出格的新作品。

大衛.馬肯茲拍過《愛慾痴狂》《完美感覺》等口碑不錯的電影，是位有豐富經驗的導演。在我看來，他的作品普遍存在一個問題，他喜歡帶有刀鋒刀刃之感的邊緣話題，但在他的行事風格上又恪守一種不能造次不能荒淫無度的「規矩」。所以電影總會給人一種不夠淋漓盡致的衝擊力。就像讓有潔癖的男人去做叫花子，出門前把邋遢的鬍子臉颳得青黑分明，還能聞到須後水的清爽味道。

問題始終是存在的，單純的社會犯罪片與政治暴力片在底色上往往有著分明的差異，前者需要變態癲狂的暴戾，後者不能輕視冷峻嚴酷的陰謀，底色之上點綴一些相互矛盾的元素，或許無傷大雅，或許是點睛之筆。但若調換了底色，隨後再怎麼潤色，兩者都會讓人暈菜，一個變成深邃的小流氓，另一個淪為「浪費性格」的腦殘陰謀家。

當然，未滿足「極致」的要求，電影《深獄父子情》還是有很多令它局部出彩的地方的。我發現我不暈血，但我暈鋒利的兇器，暈我自己想像出來的恐怖畫面。大衛.馬肯茲的細膩在這種情境的處理上發揮出了作用。男主人公用牙咬獄警的私處也好，用牙刷刀片割肉片也罷，血慢慢滲透的樣子，血划過皮膚滴落的狀態，都令我不堪目睹。也許我也苑囿於固執之地了，當男主人公用刀片抵著傑哥斯的下嘴唇時，我篤定他的刀片會在傑哥斯黑黝黝的脖紋上劃出血浪，出乎了我的想像，倒是避開了效仿《預言者》的一處口舌。

再說，整部電影的細節處理與演技都表現出了不俗的品質。飾演父親的本.門德爾森演技被認可，獲得獨立電影獎的最佳男配角，這裡投票的觀眾不知有多少是「顏控」。這位大哥不瘟不火地演繹出了沉甸甸的「安全感」，大哥的同志情，大哥的俠骨柔情，大哥的小心眼兒，大哥細膩的父愛，總之，這位大哥很拉轟。

另外，對像我一樣的鄉巴佬來說裸戲是這部劇最大的賣點，歐洲人不會覺得那有什麼值得特別關注的，你若喜歡，床頭牆上既可以貼上丹尼爾•雷德克里夫的哈利波特劇照，也可以貼上他在倫敦西區歌劇院演出時的全裸照，放大了都無妨。《深獄父子情》里最無私大方的裸戲設置在公共浴池內的打鬥戲上，23歲的傑克•奧康奈爾很爭氣地秀出了擺脫稚氣的小男生身材，多吃點蛋白粉，再苦練些日子，是個可造的硬漢之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