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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Dearest

亲爱的/亲爱的小孩/打拐

7.6 / 2,484人    128分鐘

導演: 陳可辛
編劇: 張冀
演員: 趙薇 黃渤 佟大為 郝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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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衛二

2014-09-30 22:51:03

「今天有沒有哭」


評價《親愛的》是件矛盾的事。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無論相比挨刀子的《投名狀》或反被聰明誤的《武俠》,這部電影並不壞。哪怕是第一觀感以及價值取向上,它也比《中國合夥人》要端正得多,應該值得推薦。



陳可辛變通求生存的功力令人刮目,作為一個純內地化的社會問題選材,陳再次斬斷了與香港電影的所有聯繫。田文軍被騙一段,鏡頭掃過火車站的週遭環境,也捕捉到形形色色的底層國人。一反整體節奏,有如異端組織出現的尋子會,其實是把富人和中產階級也拖下水了。通過這些看似無意、實則有意的手段,陳可辛令他們一起出現在這個尋子打拐的現實故事當中,構建了一個螢幕上的當代中國,碌碌眾生相。



如果稍加注意,這些年的中國院線片熱衷於抽離現實,規避風險。哪怕是一些號稱接地氣的青春題材,其實也都是胡編亂造。相比《失戀33天》之類賣座片的空中樓閣,《親愛的》有真實事件改編為基礎,沒有了商業類型片的浮誇和不切實際,幾位演員的表演都拿捏得恰到好處,沒有明顯短板。導演試圖在一個法與情的糾纏當中,令當事人和觀眾的情感得到超越昇華,不再有單純的善惡之爭,愛或者恨,人與人的情感超越了法律和血緣。



從深圳的城中村開始,田文軍尋找一根紅線,隔壁家尋找一隻貓,引出了潛伏的尋找主題。田文軍和妻子因為沒有明說的原因離婚,但觀眾看到的是,他們被分割為兩個截然不同的階層(從工作場所和居家環境可以管窺)。另一方面,失蹤的孩子也引出了另一個更大的階層鴻溝,從新興的大城市代表深圳到落後的江蘇農村,從良心覺醒的事務所律師到自保其身的農民工,他們暫且達成了來之不易的和解,收於一張大網。



然而,由於拐賣方的面目模糊,包括在李紅琴身上投注的同情,《親愛的》又很容易讓一些觀眾左右為難,滿足於奇情,滿足於煽情,滿足於感動。本是天經地義的打拐行動,突然變成了倫理道德的奪子大戰,這是陳可辛的聰明之處,消除了黑暗、屏蔽了醜陋,但這亦是這部電影的最大軟肋——居然沒有一個主要或次要人物是被憎惡的。



同《中國合夥人》的視點游弋一般,《親愛的》也完成了一個突如其來的逆轉。電影中段,第一視角從田文軍變成了李紅琴,最後看著,它又更像一部群像戲。如果題材更為深入一些,那麼,田文軍和妻子應該反過來思考為人父母的責任。尋找孩子,不如說是尋找父親和母親身份的意義所在,而不只是簡單的尋找親生骨肉。但陳可辛顯然有著更大的野心,李紅琴被處理成一個缺乏文化但又擁有母愛的人物角色,她被封建傳統的生育壓力所拖累,求子不得。然而,這種案倒在兒童拐賣案例中顯然是極其罕見的存在,並且,也拉低了整部電影的立意和調性。一個軟綿綿的《親愛的》,它要的其實還是今天你有沒有哭。如果對比尋子的關鍵情節和李紅琴獨闖福利院,那麼,《親愛的》完全傾向於人物內心的情緒醞釀,製造著情感阻隔,而非打拐過程的困難重重。它沒有被拍成一部特色類型片,而是一部華語專有的通俗文藝片(文藝片≠藝術片)。

大概是下三濫的煽情電影看太多了,擁護影片的觀眾特別害怕有人說這部電影煽情,彷彿一旦和煽情發生關係,整部電影的格調就上不去,票房也不會賣座。但說實話,這些都是杞人憂天。由於立足現實主義,《親愛的》會揶揄叱呵公檢法系統,也會關注到那些久治不愈的現代病,令中國的社會狀況和政治、經濟交織在一起。哪怕《親愛的》只是引發公眾對路邊乞討小孩的關注和實際行動,那麼,它也超越了許多沒心沒肺的院線電影。並不是說,電影一定要有警醒世人的作用,兼負道德標兵。可是,歪風邪氣的中國電影,確實歡迎《親愛的》,無論你是沉溺於傷感無法自拔,還是為那些依然在尋子路上的人們而有著清醒的感動。

不出意外的話,《親愛的》大概會成為僅次於《甜蜜蜜》,最受好評的一部陳可辛作品。做出這樣的評估很簡單,連《中國合夥人》都能讓內地觀眾集體高潮,那麼,《親愛的》顯然會cry me a river。

無論是黃渤的獨角戲,還是趙薇的大眼睛煽情,或者是張譯那無言的沉默,每個觀眾被擊中的地方不盡相同,但相似的結果,大概是會在電影院里落淚。

這樣說的原因當然不是為了鼓吹《親愛的》有多經典,它並不是陳可辛最好的作品,只是,它出現在這個國慶檔,出現在2014年的中國電影市場,那麼,它是一部生逢其時的電影。

如果說,陳可辛在前作是有所投機,那麼,即便這一次依然是聰明取巧,他也是站在了更妥實的地方,不僅政治正確,而且情感正確。這部電影沒有呈現出《盲山》那樣的壓抑恐怖氣氛,也沒有變成《追擊者》那樣的快節奏電影。幾乎可以說,整部電影沒有一處場面跟恐怖或者陰鬱沾邊——除了張譯講述的吃猴腦,把普遍典型的社會問題歸為了一個人的因果業報。在這種明亮氛圍下,《親愛的》讓明星飾演普通人,讓觀眾感受那些周圍的事。

這一代年輕人,在他們的成長記憶中,幾乎都有各種人販子拐賣小孩的傳說或流言。有些事確實有其事,有些則父母嚇唬小孩的玩笑伎倆。在我的家鄉泉州,作為兒童拐賣的一大流入地,它的名聲不甚光彩。原因就在於此地封建思想殘餘勢力嚴重,重男輕女,婦女更是被生育負擔所綁架,香火不能斷。如同那句「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如果沒有市場,也絕不會有拐賣。《親愛的》避開了拐賣的真實罪惡,轉而選擇了以親情化解難題,稀釋觀眾反感的社會陰暗醜惡。但現實中,人販子是絕對不可能幫你養小孩,小孩留在身邊就風險,必須趕緊脫手。

小孩被拐走的事情我沒見過,不過,那些因為不同原因(例如躲避計劃生育政策)而寄養在農村某家的小孩倒是有好多例子,親眼目睹。寄養三五年後,當風聲過去,小孩子到了學齡,這個時候,父母的出現就會引發一場撕心裂肺的情感爭奪戰。不過,由於血親壓倒一切,即便收養的老人有再多不捨,他們也知道孩子不是己出,無力扭轉。相反,孩子由於不諳世事,他們會表現得更加強烈的痛苦,甚至會有成長陰影。某種程度上,如果去掉拐賣這一惡名,那麼,《親愛的》其實正是講述了一個類似的故事——情感傷害是不可避免的存在。

所以,我不太認為,《親愛的》的力量是來自於那些淚水,是煽情的洪流。在我看來,當黃渤以為自己終於贏了,結果發現,自己反而是個輸家時,他的痛苦才是更加真切的。相似的還有趙薇,當她以為終於有了贏了的希望和可能,結果她也發現,自己一直是個輸家。對孩子的愛不僅捆綁了這幾個人,那些離散的家庭,也捆綁了無法挽回的人生時間。這些反反覆覆的迂迴當中,《親愛的》正視了中國人的情感真空和道德困境,這在眼下的院線電影裡是極其罕見的。好在,電影畢竟不同於現實,電影強化了情感的撕扯,激化了矛盾的衝突,而在現實中,生活自有一套應對難題的解法。


【刊發於《南方都市報》& 搜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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