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愛的只是你自己

沒有瘋狂的世界，不可能是理性的世界。
                                                              ——《黑域》阿多尼斯

未來感這三個字，賦予《her》更多的不是科技智能的未來即視，而是導演手下留情的託詞，他想說現代人的精神荒漠在那個看似離你遙遠卻又無限直面你的未來空間逼近著，而你我都知道，它就在當下，在每一個躲在液晶螢幕後面撲騰起伏的你我心裡。

頭像、ID、簽名、狀態，我們不斷填充豐滿虛擬世界裡真實的自己。與他人而言，我們變成了一個個符號，身上被貼滿了不同功能的標籤：是否在線，可否約炮，哪個單位……我們被歸類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分組裡面，就像把一隻檸檬放在一堆馬鈴薯和黃瓜裡面，最後你找到的那隻檸檬早已變成了洋蔥。

現實中，我們在一次次說好不散的筵席後分手告別，後來我們在那個世界的某個零碎角落碰到，彼此改頭換面，然後靜靜地在那個分組裡面躺了好幾年。

我們都離不開這個世界，那我們到底缺什麼？

作為一個信件撰寫人，Theodore最擅長的便是情感的傳遞。一個願意將自己的熱情無限代入他人甜蜜情感中去表達愛的人，不會願意接受自己婚姻的失敗。人無法接受現實，便是不願意直面那個並不完美甚至遭透了的自己。畢希納說：每個人都是一個深淵，當人們往下看的時候，會覺得頭暈目眩。

在這個直面自己的過程中，有些人會選擇傾訴，向他人傾訴，向自我傾訴。但是這個時候你發現問題來了，人跟人之間真的能如願溝通嗎，米蘭昆德拉說的「同理心」真的存在於大部份人心中嗎？從Amy給自己丈夫和Theodore放她拍攝的紀錄片後這兩位男士的反應你就可以看出，此種溝通聊勝於無。再到Theodore與妻子簽署離婚協議時候的爭吵對話，回到一個終極的問題——現代人的溝通問題。人與人之間根本很難溝通，誰都希望按照自己的意願活著，但如果單純地妥協退讓卻又容易走向極端，現代婚姻的殺手恰恰是相互妥協，因為進入婚姻模式，兩人開始預設去改變對方，為對方「犧牲」，做出妥協，並為之理所應當。最後都變成了自己不喜歡對方更加不喜歡的人。

但人同時又是一種非常矛盾的動物，你選擇了一個你為之欣賞愛慕的人，到最後你卻希望把這個人變成跟自己一樣的人，按照你的思路和生活方式存在，而一旦他妥協改變後，你便從心裡不再愛他。人就是這麼矛盾，即便能做到理解，大部份人也不願接受存異共生。

人一定是靠自己走出精神困境的，OS1在這個時候出現的意義是什麼，是Theodore的自我救贖，儘管Scarlett Johansson的配音如此性感撩人，幫助Theodore共赴雲雨。但是他們之間本不存在愛情，羅蘭•巴特敘述熱戀中的戀人，熱戀中的自我是一部熱情的機器，拼命製造符號，然後供自己消費，它不可能構成故事，它只能是一番感受，幾段思緒，諸般情境，寄託在一片痴愚之中。這種愛情，是Theodore腦海中不斷閃回的記憶畫面，是妻子親吻他說「I wanna fucking kill you」時候的每一個咬字。

OS1只是Theodore自己，是人工智慧周密計算後最接近於他內心的自己，一個他些許陌生的自己。人最最需要的是獲得一種「自在」的存在狀態，他必然最需要的是跟自己對話，這是人工智慧提供的對話的終極意義。

Theodore完成了跟OS1的自我對話，正視面對了自身的問題，最終，那個解救自我的靈魂消失，如同我們預料地一樣，他給妻子發去email，接受了現在的自己，完成自我救贖。

對呀，兜了這麼大的一個圈子，你終於發現，人愛的都是自己，難道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