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啊，你為何這麼壞？

文/公元1874

劉青雲、古天樂和吳彥祖，加上導演編劇麥兆輝、莊文強，這個五人組合從2009年的第一集到今天上映的第三集，三部《竊聽風雲》，構建起了《無間道》之後香港最重要的電影三部曲。和拍攝《無間道》時不太一樣，雖然都出自麥莊之手，雖然也有警匪片的元素，但《無間道》里，「臥底」是關鍵詞，主角對於身份的自我迷失，是敘事的重點所在；而在《竊聽風雲》里，「竊聽」成為關鍵詞。偷窺別人的秘密，成為這個三部曲的關鍵劇情。

《竊聽風雲》三部曲在劇情上沒有關聯。2009年的第一集，三個主角都是警察，在竊聽過程里掌握金融行業秘密，想以此牟利，進而滑向萬劫不復的墮落深淵；第二集，三個主角各為一方，亦敵亦友，古天樂飾演的警察追捕吳彥祖這位有軍方背景的神秘人，而劉青雲則為控制香港金融命脈的大老闆們賣命，隨著揭露吳彥祖身份的過程里，故事變成炒股失敗的小股東們向吸血的大莊家反擊，成為一場盪氣迴腸的復仇。

而到了第三集，故事則放在了房地產行業，三個主角的身份再次變換。這次，劉青雲和古天樂成了有血緣關係的兄弟，他們的矛盾衝突成為電影的關鍵；周迅和葉璇兩位女主角也顯得尤為重要，女性在故事裡不再成為陪襯；倒是吳彥祖的作用降低，他和第二集一樣是一個竊聽專家，除了和周迅的感情線之外，他與整部電影的主線劇情沒有太大關聯，麥莊二人讓他來打了一次醬油。而過去的「三雄戲」，這次也就成了港產片最擅長的「雙雄戲」。

雖然房地產是目前中國社會的熱門話題，《竊聽風雲3》也按照揭露房地產內幕的噱頭而宣傳；不過觀眾特別是內地觀眾，看這部電影是需要提前做一些功課。《竊聽風雲3》的故事放在香港新界，所有的角色都圍繞著「丁權」而勾心鬥角。所謂丁權，源於殖民地時期，當時港英政府在發展新界時，許諾補償每個新界男性居民一生一次蓋屋的機會，這原本「人人有屋住」的美好設想，卻在利益的糾葛下變得極其複雜。有的居民無錢蓋房，便向別人低價賤賣自己的丁權；而有黑社會背景的各種組織，也會向擁有丁權的人使出各種手段威逼利誘；至於正規的房地產企業想在新界發展，也難免要用一些灰色方法，去獲得一定數量的丁權，從而拿到地皮。香港的房價目前已經超過30萬一平，而一張丁權可以令一個人修建三層樓高、每層逾70平的大屋，當中涉及到的利益有多豐厚，可想而之。

影片裡的「陸國集團」，由新界虛構的「陸氏」家族所建立。在曾江飾演的老鄉長帶領之下，劉青雲、林家棟、方中信等陸姓人士，以各種手段收集了數千張丁權，打算聯合吳孟達飾演老闆的香港四大房地產公司中的某一家，以及拉攏黃磊飾演的、具有內地背景房地產公司，在新界修建新的住宅小區。這一筆幾十億的生意，當中當然會牽扯到不少利益糾葛。陸家在新界有威望，幾兄弟使出種種手段贏得了不少丁權，不過還是有不肯屈服的，於是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即便是有血緣關係也得你死我活。古天樂飾演的外姓人羅永就假意醉酒開車撞死了不聽話的人，殺一儆百，他的入獄，換來了陸國集團控制新界的順利進程。而劉青雲飾演的陸金強亦拍胸脯保證，等羅永就出獄，一定共享榮華富貴。

五年後，失去一條左腿，落下終身殘疾的羅永就出獄了。或許是他在監獄裡意識到自己的罪孽，或許是親手殺死自己胞兄弟，死不瞑目的眼神令他夜不能寐，出獄之後的他不再對陸金強等人言聽計從，他有了自己的打算。於是，他和在監獄裡認識的阿祖一起，對陸國集團的高管進行全面監聽，同時找到自己的舊情人、如今陸國集團的領導，葉璇飾演的陸永瑜，合作對抗虎視眈眈新界土地、另打算盤的陸氏兄弟……

圍繞著這些丁權，《竊聽風雲3》裡的人物輪番上場，勾心鬥角，你死我活。麥莊提及影片創作初衷，說是覺得現在有些事情已經到了令他們忍無可忍的地步，再看看內地新聞，有父母去世，為了留下的房產而翻臉鬧上法庭的子女，也有人為了自己結婚，而把父母的房子搶過來住，把父母趕去街頭淪為乞丐……此外，那些全國各地因為強拆而自焚、被活埋的新聞更是數不勝數。不僅麥莊會憤怒，有時候我看到這些新聞也禁不住想，為什麼人，可以壞到這個地步？

電影當中，陸家幾兄弟從小在鄉間長大，一起玩鬧，本就是手足；長大之後因為貪婪，利慾薰心，不但可以對自己的兄弟痛下毒手，亦開始變得橫行霸道，魚肉鄉里。村民完全成為陸家兄弟謀私利的棋子，他們從中挑撥村民搞衝突、搞對立，做這一切，都只是為了在亂局裡給自己撈到好處。為了利益，做女兒的，甚至可以讓父親在自己眼前病發而不救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生父死掉……雖然在電影裡有阿祖所裝的針孔攝影頭，紀錄下了這些罪證，讓這群喪失人性的畜生最終自相殘殺，繩之於法；可在更加殘酷的現實里，又有誰，可以來替天行道呢？

周迅飾演的村民，在影片裡有一句台詞：地是拿來種的，不是拿來賣的。她堅持把自己的地租給別人種菜，自己干各種辛苦的雜活來換取微薄的佣金，也不想炒地皮來賺錢。這樣懷著單純之心生活的人，是麥莊在電影世界裡的道德化身，但在現實里，大約也只能是一個美好的幻想。而古天樂飾演的羅永就，他曾經可以和喜歡的女人過自己的幸福生活，卻因為家族的強壓，和他聽命於所謂「兄弟」的大計劃，不但失去了自己心愛的女人和孩子，也失去了自己的人生。他要揭露陸家兄弟的罪行，大約也只是為自己而贖罪，為那個夭折的小孩而贖罪；至於劉青雲所扮演的陸金強，他雖然壞，可總算良知未泯；但身處洪流，他想改變這一切，又談何容易？所以當所有人都在殺戮里染紅雙手時，他只能無奈地跪在地上，看著身邊這群人陷於瘋狂而無能為力。

影片的最後，時光倒退回數十年前，陸家的小孩子們嬉戲玩鬧，跑過還沒有建為高樓大廈的田地。此刻，黃霑所寫的《共你痴痴愛在》旋律漸起。是誰令青山也變，變了俗氣的嘴臉；又是誰令碧海也變，變作俗流滔天？想起影片裡紛紛擾擾人物的命運，想起電影外那個更加糟糕的世界，唯有一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