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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戰獵鹿人--The Deer Hunter

猎鹿人/越战猎鹿人(台)/猎鹿者(港)

8.1 / 361,926人    183分鐘

導演: 麥可西米諾
編劇: 德里奇瓦什本
演員: 勞勃狄尼洛 約翰卡佐爾 克里斯多佛華肯 約翰薩維奇 梅莉史翠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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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verick

2014-05-12 23:24:34

《獵鹿人》電影劇本


《獵鹿人》電影劇本

文/(美國)邁·西米諾
譯/齊頌
校/樂駟

對人的獵捕不同於一般的狩獵,誰若曠日持久地獵捕手持武器的人,並以此為樂,讓他們再狩獵任何東西都沒興趣了。
———海明威

外景。阿勒格尼山脈,大路,小雪,1968年,黎明
一輛大型油罐卡車減速離開大路,拐入一條稍窄的民用公路,這是一條漸漸被人遺忘的岔道。它蜿蜒盤繞在大路下方,穿過高架橋下的通道,伸向賓夕法尼亞洲克萊爾頓這座產鋼的小城。

外景。克萊爾頓,黎明
大型鋼廠塵煙滾滾,像個龐然大物聳立在小城上空。五座巨大的高爐盤踞在河谷里,每座爐身都超過十二層樓高,一股股粗壯的白煙划過冬日的藍天。透過爐窗可以著到跳動的爐火,長長的火焰從拉線式金屬煙道的頂部閃爍著飛舞出來。蒸汽躥出排氣孔和煙道升入雲層,嘶嘶聲、鏗鏘聲、轟隆聲、尖嘯聲……所有喧囂之聲遠遠傳來,又隨著徐徐灑落的白雪而變得微弱起來。
前景是小城唯一的商業街———迪維森大街———也處在這片狹窄漫灘的底部,緊挨著鋼廠。迪維森大街破敗不堪、淒淒楚楚。衰落的店舖緊靠著狹窄的人行道。破舊的招牌被風颳得咯吱咯吱響。狹小的維多利亞式房子嵌在店舖之間或稀稀落落地灑在沿山腰的曲折遷迥的公路上。這些房屋有的是三層高,有的更高一些,看上去全都搖搖欲墜,要不是靠安排得莫名其妙的公用線路把它們一個個連接在一起的話,毫無疑問是會倒塌的。這些線路在危險房屋之間縱橫交錯,間或依靠傾斜的電線桿把它們支撐起來。
主題音樂響起———這是一首刺耳的相當恐怖的樂曲———此時,我們看到那輛滿載的卡車駛過來,穿過泥濘的迪維森大街。卡車轟隆怒吼著駛近攝影機,彷彿要撼倒小城似地吼叫著駛下溜滑的斜坡,駛出視線。一個人頂著狂風暴雪瑟縮著走來。他穿過狹窄的人行道走向鋼廠,消失不見了。攝影機仍然對準鋼廠和空寂冷落的大街,淡入縮寫字《獵鹿人》,主題音樂驟停,中止片刻。

內景。煉鋼廠,黎明
純氧被吹進高爐時,巨大的火舌呼嘯著躥起兩層樓高。在腳手架下方,白熱鑄塊被巨型橋式吊車拉出浸泡槽。吊車滑下一英里長的軌道,將鑄塊卸在滾軋機上,發出尖銳刺耳的呼嘯,跟著又是第二塊鑄塊,第三塊,第四塊,第五塊。這些鑄塊非常大,熱得發顫,落下時發出可怕的振動聲。
字幕在以下背景上淡入:

內景。高爐,黎明
我們看到澆鑄間的工人們輕巧地轉身越過輸送槽,正預備從上面有蜘蛛網似的橋形通道和工字架的高爐中出鋼。他們共有五個人,全都是青年。他們穿著皮圍裙,戴著不透明的護目鏡和長及腰際的石棉頭罩。熱浪烤得他們彎著腰,滿面汗光,看上去就像表現地獄的芭蕾舞中的人物。由於都戴著護目鏡,很難區分出他們。但是其中有三人更年輕一點,操作時顯得特別瀟灑,他們是尼克、史蒂文和麥可。
麥可舉起長長的煉鋼釺,把它捅進封閉在高爐基部敞開的出鋼口內的鐵渣結殼。當煉鋼釺捅破結殼時,白熱的鐵水發出巨大的爆炸聲,從出鋼口噴湧而出,放射出蔚為奇觀的陣雨似的火花,並傾瀉到磚地中一個深深的輸送槽內。尼克砰然打開笨重的閘門,鐵水轟鳴著洶湧穿過整個地面上一連串相互連接的槽道。這些槽道由兩個人管理,身材高大的叫阿克塞爾,另一個最矮的,叫斯坦,他監視著鐵水源源不斷地輸送到開口處,流入等在下邊鐵軌上用磚襯砌的鐵水車上。
熱浪翻騰,溫度高得出奇。當這幾名工人來回地跨過致命的流動鐵水巨流時,他們的身體輪廓產生了意想不到的引人注目的形象變化———忽而變胖,忽而變瘦,忽而變矮,忽而變高。麥可擺出一副指揮的架勢,甚至有幾分傲慢自大。他是輪班領班。
鏡頭推近尼克,近在咫尺的高爐令人畏懼,噪聲震耳欲聾。白熱的鐵水繼續從出鋼口噴射出一陣陣火花和火焰。利用小憩,麥可用手中的煉鋼釺捅了捅尼克,他們二人都朝史蒂文做了個烏龜角(注1)動作,史蒂文甩一下手錶示不予理睬。麥可和尼克再次做了個烏龜角動作,此次史蒂文把雙手支在跨上,故意不答理他們,麥可和尼克笑了起來,史蒂文忍不住也笑了起來。這時有一個輸送槽開始流鐵水了,阿克塞爾轉身看了他們一眼,他們就又精力集中了。
片頭字幕淡出。

內景。俄羅斯東正教堂,祭壇,清晨
這真是再鮮明不過的對比。一名年輕的過早禿頂的神甫,兩個祭壇小廝與一位年邁的看管人正在為一次結婚儀式作準備。當神甫打開櫃鎖,從中取出預備在婚禮上用的精工製作的細蠟燭和兩頂金黃色婚冠時,史蒂文的母親正在一旁徘徊。神甫用刻板的、使人不安的緩慢步態走動著,而史蒂文的母親則處於懊惱焦慮的困擾之中。
史蒂文的母親:準備好了嗎?一切都安排妥當了嗎?
神甫:是的。
史蒂文的母親:你敢肯定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你沒有騙我吧?
神甫(微微一笑):沒有。
史蒂文的母親:長子娶親的大事人生能有幾次?……就這一次。(神甫又笑笑)天會下雪的……人人都會摔跤,人人都要滑倒……所有的車都會撞車的!(她摀住嘴,哭了起來)我都不能相信這事……我心愛的孩子……和一位陌生的姑娘……又不那麼苗條,如果你能明白我的意思的話……不是那種細挑的女孩子……另一方面,兩天之後,他要去越南!他應徵入伍了!他和他那些瘋瘋顛顛的朋友一道三軍了。神甫,我不明白。不,我什麼也不明白……不明白,神甫!你能解釋這一切嗎?有誰能解釋……
神甫又露出溫柔的微笑。他抱住正在痛哭流涕的史蒂文的母親,安慰她。

外景。教堂,斯塔克韋瑟街,清晨
一輛轎車猛地衝上小山坡,衝到半途又滑了下來。轎車駛得無除影時,只見一座歪歪斜斜的老式房子的大門突然打開,一群女儐相吃吃地笑著奔跑過街。她們繼續做著參加婚禮用的衣服,尚未全部完工。她們每人都拿著絲帶、剪刀和整塊的料子。氣候寒冷,她們互相拉著手,攙扶著穿過溜滑的街道。一股寒風襲過來,颳走了一位伴娘手中的衣服,大家哈哈笑起來,她趕忙衝回去抓了回來。此時,又一扇門打開了,伴娘們進了屋。
鏡頭在斯塔克韋瑟街略停。雪花斜打著用木板封了門的店舖,堆積在東倒西歪的小房子的三角牆上。另一輛轎車進入畫面,猛地向前衝上小山坡,又滑了回來。突然,一所房子的大門打開,一群鄰里中較年長的婦女端著頂部裝飾著新郎新娘微型塑像的巨型白色婚禮大蛋糕走了出來。這些婦女的年齡都在五六十歲左右,足登靴子,身上裹著黑色的大衣和三角頭巾。當她們簇擁著婚禮蛋糕,在雪中慢慢沿街而上時,我們看到在她們身後高高聳立的教堂的洋蔥形圓頂。

內景。煉鋼廠,更衣棚,清晨
牆上成排掛著上下班的記時鐘。一聲尖銳刺耳的汽笛聲標誌著夜班的結束。成千的煉鋼工人紛紛下班離廠,許多人仍然戴著安全帽,護目鏡被推到頭頂,他們的衣服和靴子上積滿厚厚的污垢。他們或湧向望不到邊的停車場,或徑直走向與鋼廠毗連的一排亮著霓虹燈的小酒吧。這些酒吧從迪維森大街一端的附近街區伸展下去。尼克、史蒂文和麥可走在人群前頭,他們打完出勤卡後,就走進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我們第一次看清了他們:他們身材高大,體格健壯,此刻,他們臉上表情憂鬱,但這點優郁可以很快被微笑或大笑抹掉。他們聰明,敏銳,漂亮的面孔帶有很明顯的種族特徵。
尼克:斯坦在哪兒?
史蒂文:阿克塞爾在那裡!(叫喊)嗨,阿克塞爾!
阿克塞爾進入畫面,他身材魁梧,足有六英尺半高,肌肉發達,生著一副安琪兒似的笑臉,肚子大得像個運煤的平底船,他這會兒改變方向,費勁地穿過下班的煉鋼工人的洪流。
阿克塞爾:你感覺怎樣,史蒂文?
史蒂文:我覺得挺好。
阿克塞爾(面無表情地):你急不可奈了吧?
史蒂文用拳頭捶阿克塞爾的胳傅。細看下來,史蒂文已不再是小伙子了,但他還算不上是個男子漢:他身上還有些不大穩定的東西。
尼克(笑著用胳膊摟住史蒂文的身子):注意,阿克塞爾,從今夜起我們要叫他「老火球」啦……
阿克塞爾:去你媽的!
麥可:斯坦在那裡!
其他人(喊):斯坦!到這邊來!斯坦!
麥可:叫住他,阿克塞爾。叫住斯坦!
阿克塞爾:我去叫住他。
阿克塞爾好不容易才擠回煉鋼工人的人流中,抓住斯坦,他們二人又擠出人流。

外景。停車場,大門,清晨
雪花紛飛,覆蓋了大地,覆蓋了沾了煤灰的成千輛汽車。風雪呼嘯而下。當這五個朋友進入停車場時,他們全都呆呆地站在那裡,睜大眼睛望著灰濛濛的天空。
史蒂文:看那兒!我過去從來沒看到過那樣的情景……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麥可:是幻日,好兆頭……幻日!
大家都看著麥可,然後又抬頭望天空。在嚎嚨的冬日太陽外圍有一個巨大完整的日暈。日暈外緣四個等距點上又有四個閃爍著黯淡紅暈的光環,每一個都是太陽自身的微型影像。
奇觀令人十分驚訝,眾人沉默了片刻。
阿克塞爾:這是什麼意思?
麥可:這是天狼賜給他的孩子———獵人們的祝福。
斯坦:你胡編些什麼呀?
麥可:這是印第安人的一個傳統說法。
斯坦(將信將疑地):你簡直是胡說八道。
麥可:我會胡編這樣的事嗎?
斯坦:邁克,有的時候除了醫生以外,沒人會理解你。
麥可:這是一個預兆。耶穌,咱們今晚也該進行一次偉大的狩獵!
尼克:該死的,邁克,我不知道你究竟從哪兒撿來這些謊話。
史蒂文:咳,等一下,邁克。你在想什麼?……你是在考慮去獵鹿嗎?
其他人搖頭表示「不」,並聳聳肩,感到為難。他們開始朝麥可的車走去。這是一輛1959年出的破舊的魚翅式卡迪來克庫德維爾牌轎車。
史蒂文:今晚不行!今晚我要結婚!你們這些傢伙怎麼會想到今天晚上去獵鹿?
斯坦:咳,首先我們要辦完你的大事。再把你和安吉拉掖在床上。我的意思是,這樣做究竟有什麼錯?(對其他人)對嗎?我說得對嗎?
阿克塞爾:去你媽的。
史蒂文(嫉妒地):你們這些傢伙真混。你們知道嗎?我的意思是說,你們這些傢伙是他媽的傻瓜!
斯坦:你要結婚了……而我們是傻瓜!
尼克(摟著史蒂文):好了好了。咳,好了。我們就待在這兒,就和你在一起。我們全體。(看看其他人)不願意?對嗎?我說得對嗎?
麥可:說得對。
阿克塞爾:混蛋。
其他人嘟嚷著同意。這時電蒂文反倒為難。他做了個友好的羊勢。
尼克(笑了一下):得了,得了,你們這些傢伙!今兒早上的頭一輪酒歸我付錢。
他們穿過紛飛的大雪走向麥可的舊卡迪來克。他們用胳膊摟著史蒂文,笑著,揶揄著,相互用拳搗著,顯然他們之間彼此關心。他們彼此相親。
斯坦:嘿,史蒂文,今兒晚上你需要幫忙嗎———
史蒂文(冷冷地):有時你的幽默感並不逗樂,斯坦利!
尼克:算了吧,史蒂文———
麥可:幫忙的手指———
斯坦:再來對嘴唇……
阿克塞爾:滾你媽的蛋。
尼克(挖苦地):你是個名副其實的詩人,阿竟塞爾。
阿克塞爾:我太同意你了!

內景。菜姆克參加過國外戰爭的退伍軍人會堂,清晨
會堂很大,裝飾著用各種色彩繪製的深淺對比鮮明的田園風光畫片,像個巨大的糖盒。外牆上有許多高大的拱形窗子。在正門對面的地板上有一個小型的拱形舞台,拱形後面的天花板上懸掛著一面巨大的美國國旗。婦女們正在將白紙桌布鋪在擱板桌上。
緊貼在拱形舞台正上方牆上的是尼克、史蒂文和麥可的三張放大照片。這些放大照片是他們的高中畢業照。邊緣上鑲著熱忱愛國的紅、白、藍三色條幅。相框上方有一條橫幅:「以為上帝和國家服務為榮」。
在高梯上的兩個老頭兒用顫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抓住條幅,兩位第一次世界大戰的退役軍人在地上抬頭望著他們,那厚厚的近視鏡後面的眼睛正目不轉睛地向上凝視著。頭一個退役軍人的鏡片有一片是黑色的。
退役軍人甲:我說,向上……你說呢?
退役軍人乙:向上。
退役軍人甲(打著手勢):向上靠近史蒂文的相片!
梯上的老人把條幅向史蒂文的照片移近一些。地上的兩位退役軍人仔細端詳著它。
退役軍人乙:我說向下一點……你說呢?
退役軍人甲:向下。
退役軍人乙(比劃著名):向下一點。
忽然一陣騷動。正在擺桌子的婦女全都衝向門口。這時,較年長的婦女端著婚禮蛋糕走進門來。她們凍得半死,當她們朝屋子正中的桌子走去時,全場發出一片「噢」「啊」的讚嘆聲。突然,年紀最大的那名婦女暈倒了。大家奔過去扶她在椅子上坐好,並按摩她的雙手和雙腳。有人端來一大杯葡萄酒。她接過杯子,一口喝乾,並咧開嘴笑了笑。

外景。煉鋼廠,停車場,清晨
麥可的卡迪轎車搖搖晃晃地從停車場駛過。

內景/外景。卡迪轎車,停車場,清晨
尼克、史蒂文、麥可、斯坦和阿克塞爾全都在笑。麥可掌著方向盤。刮水器已把擋風玻璃上的塵土刮開了兩道寬寬的弧形。

外景。停車場,清晨
卡迪轎車轟地開過窄口路面上的坑窪,徑直開出面向迪維森大街狹窄端的停車場大門。這條窄路在鐵路棧架下拐了個小彎。顯然不會有人去留心警告危險的路標。

外景。迪維森大街,清晨
麥可駕著車歪歪斜斜地疾駛著通過狹長通道。這時,一輛帶拖車的大型拖拉機從鐵路橋下的通道全速駛來,正對著麥可車的右側,拖拉機立即打偏輪以免相撞……
阿克塞爾:頂住,麥可!
斯坦(對阿克塞爾):你就辦不到。
阿競塞爾(威脅地):你在指責我?
麥可(大聲嚷):住嘴,真見鬼!我要集中精神。
眾人:干啊,邁克望頂住,寶貝兒!

內景。卡迪轎車,清層
麥可的牟全速前進,有兩隻輪子壓上人行道,右側車幫擦過鐵路棧架的石牆。拖拉機拖車離它左側只有幾英吋遠,汽車喇叭嘟嘟地響個不停。在這段狹窄的路面上,難以同時行駛兩輛車。尼克擠在靠拖車那邊的車窗邊,仔細著著他手錶的分針。其他人全都朝拖車叫喊著,臭罵著。麥可半仰半靠在座位上,眼睛注視著公路。
麥可:我們幹得怎麼樣?
尼克:辦不到,你超不過它的。
說完這話,尼克摸出他的小卡車執照,扔給麥可。
達克爾:這是幹什嗎?
尼克:你的卡迪對我的小卡車。
麥可(全神貫注):今天是你的好日子?
尼克:我天天都是好日子……
一根斜靠在牆上的電話線杆飛快地迎面衝來。邁克把車轉向街心,挨上了卡車,他把加速器急促繞過電話線杆,然後朝右加速穿過人行道,驀地切到了加速的拖車左前側。史蒂文已面無血色。

外景。約翰·韋爾奇酒吧,清晨
拖拉機拖車與小車只有一髮之差。卡迪車接連三次轉換方向,終於打著滑停在酒吧正前方的爛泥里。
阿克塞爾:操你媽!
拖車的喇叭忿怒地吼叫著,在周圍的空間發出回聲後漸漸消失。透過轎車的窗戶,我們看到阿克塞伙一隻眼睛仍盯住正在開出畫面的拖車,他向前伸出拳頭,做了個勝利的手勢。響起一片高聲的喝彩……麥可把執照交還給尼克,做出寬恕的笑臉。
麥可:我滿可以佔你個便宜———賭上一百萬。准十拿九穩。
尼克:十拿九穩,沒門兒。

史蒂文母親的房子,臥室,清晨
一位豐滿標緻的鄉下姑娘,表情嚴肅的圓瞼龐上有一對大大的棕褐色眼睛,她探過身去照鏡子。這是安吉拉,史蒂文未來的新娘。她身著白色婚禮長裙,披著白色婚紗。她後退一步遠離鏡子,站在陌生的屋子中央,低頭看著明顯鼓起來的肚子。安吉拉徒勞地想把肚子收回去。
安吉拉:天啊!(她畫十字走回鏡子前,目不轉睛地凝視著自己,真誠地)我願意。(停頓片刻,她皺眉凝視,又試了一次,衷心地)我願意。(她又試了好幾次,越說越糟)我願意,我願意,我願意。
安吉拉再次瞪眼壽著自己的影像。此刻她看上去非常孤獨,有一種不可解脫的絕望。她哭著撲到床上。床上放著她那隻破舊硬紙板的手提箱,箱裡亂堆的衣物下有一張不知是誰放的畫報照片。照片正面朝下,當安吉拉把它抽出來時,她看到背面寫著字。
安吉拉(慢慢地讀):「就是這樣———或多或少。……愛你的媽媽。」
安吉拉皺著眉頭,把畫報照片翻過來。這是一張米開朗基歲畫的《大衛》。安吉拉凝視著大衛許久許久……
安吉位:哦,我的上帝!

外景。史蒂文母親的房子,前門入口,清晨
安吉拉突然衝到外面,她的長裙和婚紗在凜冽的寒風中吹拂。她跑上通向小山頂的陡峭的搖搖晃晃的木梯。山頂的禿樹上空煙霧繚繞。遠處,煙囪群冒出的陣陣煙霧和火苗在小得可憐的新娘隱約可見的身影上方冉冉升起。廣闊而蕭瑟的工業景色中,更襯托出她那令人壓抑的脆弱感。

內景。約翰·韋爾奇酒吧,清晨
屋裡擠滿了吵吵嚷嚷的煉鋼工人和喝酒的鍋爐修理工。電視機哇啦哇啦的聲音迥響在酒吧上空。一位大家熟悉的體育實況報導員正在宣佈上半場的戰果:鷹隊戰勝奧克蘭隊,比分是14比0。酒吧的四週架滿了一行行的鹿頭。牆上裝潢著手工繪製的壁畫。壁畫描繪的是狩獵場面和運動場景,既滑稽又恐怖,就像這些動物都有一些不可告訴獵人的隱私。
約翰·韋爾奇從酒吧後面捧出一摞啤酒杯,與此同時,史蒂文和麥可、尼克、斯坦、阿克塞爾邁進門來。約翰是個極粗俗的魯莽青年,他放下手中的懷子,一把摟住史蒂文,咧嘴露出隙縫很大的牙齒笑著,與史蒂文在地板上蹦噠起舞。他的皮膚粗糙起皺,長得雖不漂亮也還不算難看。他比其他人年長幾歲,像阿克塞爾那樣高大壯實。但是如果你多看他一會兒,就會注意到他那雙異常柔和的眼晴。
正在酒吧裡的煉鋼工人無一例外地起座離開桌子,圍攏到史蒂文身邊,他們用拳搗他,開著玩笑,喊叫著祝賀,與電視裡橄欖球賽的喧鬧聲融成一片。
尼克(大聲地):嘿,我出一百美元打賭鷹隊在下半場比賽中絕不會超過五十分———而奧克蘭隊會贏他二十分!
斯坦(對大夥兒):我再加二十元打賭鷹隊的四分衛是穿裙子的。
阿克塞爾:臭屎蛋!
他已經將半杯啤酒放下,不知怎麼地,阿克塞爾突然哭了起來。

內景。琳達的房間,廚房,清晨
琳達很瘦,是一個體弱高挑型的姑娘,有著一張令人難以忘懷的漂亮臉蛋。她是尼克的女朋友,雖然我們尚不知道這一點。她身著伴娘盛裝,獨自站在廚房裡,凝視著天花板。樓上傳來走道的咚咚聲。腳步聲越來越響。突然,嘩啦一聲,像是倒坍了什麼,接著又是一聲,就好像把傢俱摔得滿地都是似的。聽見一個男人的咒罵聲,又出現了咚咚聲和噼里啪啦的響聲。突然砰地一聲掉下了什麼……接著悄然無聲了。琳達咬咬嘴唇,走到爐前,用勺把肉湯盛進碗裡,在麵包上抹上黃油,倒一杯茶,把它們全都放到托盤上。

內景。琳達的房子,琳達父親的臥室,清晨
室內全是毀壞的傢俱。倚子打翻在地,燈被打碎,畫歪斜著掛在牆上。琳達的父親趴在屋子正中的床上。他的大衣扯破了,一隻鞋子不見了,手中握著一隻半空的瓶子。在他身後,暴雪從開著的窗戶呼嘯著刮進屋來。在遠處,順著向下伸延到商業街的另一些房子的屋頂,可以看見鋼廠赫然聳立在整幢房子、整座城、整條河谷的上空。琳達的父親轉身,睜大眼睛看著下一班煉鋼工人的停車場地。琳達端著托盤走進屋來。她毫無表情地站了一會兒,低頭看看她的父親。然後把托盤放在床上,跪在父親旁邊。
琳達:爸爸?
父親(含糊不情地,眼睛仍盯著所有的車輛):滾……見他娘的鬼去吧!我要把城裡每輛車的車胎戳破,每一輛該死的車。我會這樣做的!
琳達伸手過去扶著他父親的肩,將他攙起。這需要一些力氣,致使他那鬍子位碴、痛苦難平的臉都變成了灰白色。他淌著口水,前額上仍留著一條縫過線的傷痕。當琳達著他時,他又開始咒罵,從床上滾下來……
父親:我他娘的說話是算數的,姑娘。四週圍像一個海!像一個破車胎的海洋……
琳達站起來,關上窗,減弱了不斷從鋼廠傳來的聲響。她回身過來,跪在她父親身邊的地板上,把他推向床邊。然後撩起她的伴娘服,再次扶住他的肩膀,用力把他推向床上的鋪蓋。她幾乎弄不動他,淚水浸濕了她的眼睛,但當他又滑下來時,她再次用力推。她父親呻吟著,並始嘟嚷,然而,當她差不多快把他弄到床上時,他突然掄出胳膊打她的臉,把她從屋子這頭撞到那頭。琳達被撞得向後打了個趔趄,被一個翻倒的椅子絆倒,猛撞在牆上。她掙紮著站起來,她父親又向她逼近。
父親:他娘的臭娘兒們……全是臭娘兒們!
他轉身,重重地打了她一記耳光。
琳達:爸爸……爸爸,是我!
父親:我恨透了她們,他娘的臭娘兒們!我要給她們每人一個破車胎。
琳達的父親再次向她掄過來,失去平衡,跌倒在地。琳達托著下巴站在那兒望著他。她哭了起來,眼淚簌簌地順著面頰往下淌。

外景。琳達的房子,清晨
琳達從屋裡出來,下樓走到大街上,走進刺骨嚴寒中。狗在寒風中汪汪地叫著。

外景。約翰酒吧後的小巷,清晨
史蒂文的母親揮動著一根棍子走近酒店———從店內傳出一陣哈哈大笑聲。

內景。約翰的酒吧,清晨
麥可,尼克、史蒂文、阿克塞爾和約翰正在唱歌。投幣式自動電唱機在播放一首西部鄉村音樂,音量放到了最大。屋內煙霧瀰漫,濃得足以用長獵刀去切開。這時我們看到斯坦正與一位大塊頭卡車司機為使用撞球桌在大聲地爭吵。突然,從後堂傳來一聲女人的尖叫。通往小巷的門嗖的被打開,史蒂文的母親揮動著棍子出現。煉鋼工人們瞥了她一眼,各自喝光他們的酒,抓起安全帽,爭先恐後地奪門而出。只有斯坦例外,他抽出槍對著卡車司機。棍子砰砰啪啪地打到桌子上和椅子上,響起一片亂糟糟的聲音!!!

外景。約翰的酒吧,前門入口,清晨
煉鋼工人蜂擁到雪地中,史蒂文的母親像復仇的守護神緊緊尾隨,手中仍在揮舞著棍子。
史蒂文的母親臨分手還打了他們幾下,挨打的發出一片怨聲,夾雜著她怒氣沖沖地命令他們快換衣服參加史蒂文的婚禮的聲音。
攝影機推近史蒂文,他與尼克和麥可同時出現。寒冷使他猛醒,他停了下來。
史蒂文:小伙子,這是真的。這次是真的。我的意思是……我要結婚了。
尼克(哈哈大笑):你別以為這就可以鬆一口氣了,史蒂文。
阿克塞爾(沒有表情地):他媽的。
他們笑了一陣又沉默下來。史蒂文的母親哭著匆匆離開小巷。
史蒂文的母親:我的漂亮孩子!我的天使……他為了一個陌生的女孩子……一個懷了娃娃的姑娘竟要離開自己的親生母親!(她一頭撲到史蒂文的懷裡,哭哭啼啼的)
史蒂文:媽媽……
史蒂文的母親:你太狠心了,這樣對待你的親媽,她一輩子每天作兩次彌撒。
史蒂文:媽媽,沒事兒,我們就住在樓上。咱們還是一家人。
史蒂文朝尼克和麥可使了個非常為難的眼色。阿克塞爾只是用一種多少令人迷惑的方式聳了聳肩膀。他們全都作出同情的手勢,然後琢磨起雪片來。
史蒂文的母親:你的心就這麼狠?你就這麼心安理得?你和這個姑娘結婚,把她扔給我,然後你就跑到越南去嗎?
史蒂文(幾近祈禱):飛走一次,媽媽,只飛走一次。等我回來了,我就住在樓上。(稍頓)我愛安吉拉,媽媽,她也愛我。
史蒂文的母親(沉默片刻後):今天圍上圍巾吧。
史蒂文:我今天穿禮服可不用圍巾。穿禮服是不能戴圍巾的!

外景。麥可和尼克的拖車房子,白天
這個拖車房子是一個表面凹凸不平的深淺銀白兩色的拖車,看上去好像是從建築工地買下來的三手貨。它座落在小山丘一角煤渣磚地的小空場上,可以俯視小城和軋鋼廠的高爐。右邊停著一輛破舊的卡車,車廂座位後安著槍架。左邊是一棵禿了枝葉的樹。鏡頭移動,展現麥可的黑色卡迪轎車朝著拖車房子開上山來。汽車打個滑停住了。麥可從車裡出來。他身著租來的禮服,卻穿著自己的靴子,手裡提著租來的禮服鞋。乍一看他穿禮服是夠扎眼的。他登上煤碴磚地的臺階,猛烈敲打拖車房子的門。尼克打開門讓他進去。

內景。拖車房子,白天
屋裡很擠,零亂地堆滿了兩個單身男子的髒東西,但多數是打獵用的隨身用具。一隻相當漂亮的鹿頭架在水池上方。尼克的禮服才換了一半,正在給他的一雙笨重靴子上膠。麥可笑瞇瞇地坐在水池邊上,試穿他那雙租來的漆皮鞋。
尼克(笑著):你想打扮成一個王子嗎?
麥可:你說想是什麼意思?
尼克搖搖頭,哈哈大笑,繼續給他的打獵靴子上膠。
麥可(指著上的膠):你應該在昨天晚上就上好膠。
尼克:我知道。
麥可:那樣膠就吃進去了。
尼克:是的,這我明白,邁克。(停頓)
麥可:我只是在等,你懂嗎?
尼克:呃?
麥可:我不過是在等。就為這個……這就是我等待著的……山。那是唯一使我感到自由的地方。我整年都在等。
尼克:我也在等,我認為。
麥可(厲聲):你也在等?
尼克(點頭):是的,究竟為什麼……我想到了那個,想到了越南。
尼克突如其來地取下槍,開始擦掉槍上的油。
麥可:你真的想到了它?
尼克:是的,我不知道……看在上帝面上,邁克,史蒂文再有兩三個小時就要結婚了……我不知道我們究竟為什麼甚至還要談論三軍前的最後一次打獵。整個事情都是胡鬧。(沉默無言,然後並無特別目標地)去他娘的。
麥可:我要告訴你一件事……如果我發現我的生命將在山中結束,那就好了。(注視尼克片刻)但是,這得記在你的腦子裡。
尼克:什麼?一槍?
麥可(微笑):兩槍就是廢物。
尼克:我現在不那麼想「一槍」的問題了,邁克。
麥可(堅定地):你就得考慮「一槍」。一頭鹿必須一槍拿下來。一槍,就是這麼一回事。你設法告訴人們。他們不聽。(仔細端詳他)你真的想到了越南嗎?
尼克:我不知道……我猜我在考慮鹿……也可能想到了越南。我不知道。這兩樣我都考慮了。見鬼,我喜歡樹,你懂嗎?我喜歡山間樹的生長方式,也喜歡樹的各種不同姿態。聽起來像是些蠢話,對嗎
麥可(朝窗子瞥了一眼):我要跟你說點兒事,尼克。除了你,我不想和任何人一塊兒去打獵。我喜歡行動快、速度快的傢伙。我不會和一個蠢驢去打獵的。
尼克(哈哈大笑):誰是蠢驢?
麥可(轉身):誰是蠢驢?你認為誰是蠢驢?他們都是蠢驢,我的意思是說,他們都是了不起的人,看在上帝面上,但……問題在於,尼克,如果沒有你作伴,我寧願一個人去打獵。說正經的,我會這樣的。這就是我要做的。
尼克(大笑):你真是個笨蛋。你知道嗎,邁克,你是個惡魔般的愛控制人的怪傢伙。
麥可(毗牙咧嘴地):我只是不喜歡突然襲擊。
此時,外而傳來咒罵聲和乒桌球乓一片響聲,尼克打開門。我們看到彪形大漢約翰和阿克塞爾,後者這時已是醉醺醺的了。這兩個搗蛋又滑稽的人物,都穿著租來的窄小的禮服。他們背著露營用具,正在亂敲小轎車後部的行李箱,想把它打開。尼克和麥可走出來。

外景。拖車房子,白天
尼克:阿克塞爾!做做好事吧……約翰!等一等,你們這兩個傢伙。
阿克塞爾:打不開蓋。
麥可:你得踢這兒,這裡,阿克塞爾,不是那裡。
阿克塞爾:我應該踢哪裡?指一下我該踢哪裡。
麥可:這裡,踢這裡。
阿克塞爾照著他指點的地方,砰的一腳踢開轎車後部的行李箱蓋。
阿克塞爾:去你媽的!
約翰:阿克塞爾,你不再像從前那樣為鋼鐵工人隊踢球,真是太遺憾了。(語啞,突然住嘴)
阿克塞爾(儘量不理會剛才的話):我喜歡邁克的車。有些車老拋錨,你們明白嗎?這輛車,像這種車……可神了。我是說開著這樣的車,你永遠不會知道它開向何方。
尼克:是的,它使我感到安全。
麥可久久地望著他。阿克塞爾不知所措,舉起一聽啤酒為他們全體祝酒。斯坦也穿著禮服,走上前來,身後拖著亂堆在一起的打獵用具。然而,與其他人不同,他穿的禮服尺寸合適,就像裁縫專為池做的那樣。腳下的皮鞋也擦得鋥亮,他是不折不扣的四十年代樂隊指揮的化身。
斯坦:嗨,幫個忙……
約翰:噓,噓,噓!阿克塞爾打算把邁克的庫德維爾扛在背上。
阿克塞爾掃視一下他的朋友。他查看汽車的後部,然後從他記憶中某個黯淡的角落回想起當年作為祭壇小廝時的一段舊的禱文,他祝福這輛車,他最後灑一陣啤酒洗清朋友們的罪孽。作完這些後,他挺起胸膛用雙拳捶打,用假聲和真聲交替吆喝,這是能傳出一英里、人猿泰山式的了不起的吼叫。當它的回聲沿街傳過來時,教堂的鐘聲響起,一群異常興奮的伴娘急匆匆地連滑帶溜地走過來。軋鋼廠在她們身下的小山腳下,這時阿克塞爾朝著卡迪轎車撲過去,趴在車上。
伴娘甲:阿克塞爾,你在幹什麼?
伴娘乙:快點,你們這些傢伙!
伴娘丙:誰拿了石竹花?
伴娘丁:在這兒,就在這兒。
伴娘甲(對阿克塞爾):瞧你,你簡直一遏糊塗。
伴娘丙:給他戴上石竹花。
伴娘甲:誰能幫個忙?我的手凍僵了。
伴娘們開始為小伙子們整理領帶,其中一人給阿克塞爾戴上石竹花,
伴娘乙:天啊,這身廉價禮服已經插過一百萬朵花了……你從哪裡搞來的這東西?瞧瞧翻領上的那些洞?
阿克塞爾(自豪地):去你的吧。
尼克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轉身發現琳達站在拖車房子旁邊不易被發現的地方。她臉色蒼白,十分害怕,手裡拎著一隻小手提箱。
尼克(橫穿過去):琳達……
琳達:嗨。(苦笑一下)尼克,你的鞋濕透了。
尼克:琳達,怎麼回事?
琳達欲言又止。她盡力忍著,卻掉下了眼淚。尼克四下張望了一下,把她拉進拖車房子內。

內景。拖車房子,白天
尼克在亂糟糟的長沙發上清理出一塊地方。琳達坐下,抓著夾在兩腿間的手提箱。
琳達(費力地):我不過是在瞎想,尼克……你和麥可……你們過兩三天就和史蒂文一起三軍了……如果我可以在這個地方一直住到你們幾個人回來的話,因為……
尼克:當然可以,你不是在開玩笑吧?沒向題!
琳達:我要給你們倆付錢……而且我一直在想———
尼克(跪在她面前):琳達……嗐,琳達!
琳達:不。我要付錢給你們,尼克……
尼克:琳達,琳達!
琳達(看著他的眼晴,極小聲地):什麼?
尼克(彷彿還想說點什麼):我不知道……
二人良久地對視著,什麼也沒再說,可是眉目中對流著一股股激情。

內景。教堂,白天
尼克和琳達各把一個婚冠舉過面對面站著的史蒂文和安吉拉的頭頂,此時響起排山倒海似的響亮的男聲合唱,唱出了雄壯的縈繞心頭的俄羅斯婚禮合唱曲。
神甫:願天國賜福……現在與永久,直到世世代代……
在神甫繼續他的聖典時,攝影機拍攝聽眾的面孔。我們著到來自參加過國外戰爭的退伍軍人崗位的熟悉面孔,看到從酒吧里出來的煉鋼工人和他們的妻子,以及攆他們回家換衣服的史蒂文的母親。他們貌不驚人———工人階級的面孔———,但是我們感覺到與會者之中有一種剛毅的胸懷與精神的一致。此刻的音樂激昂動情、看來已不可能再增加強度,但是它確實在漸次高昂。
攝影機對淮在伴娘對面一排的麥可、斯坦和阿克塞爾,然後拍約翰,他站在唱詩班席位的樓廂里,正在和其他男人唱著歌。他的大嗓門蓋過了別的人,似乎帶動著整個唱詩班。他眼中的表情難以形容,此刻淚水盈眶。
麥可、斯坦和阿克塞爾回頭仰面看著約翰,他們都邊幅不整。他們的禮服窄小得令人窒息,他們的鞋由於在雪中行走而濕透了。只有斯坦令人驚奇,任憑天氣怎麼惡劣,他的衣服仍是整整齊齊的。
尼克捕捉到琳達的眼神,他們像兩個十分驚詫的孩子,隔著中介空間互相凝視著。
神甫把白色細燭遞給新娘和新郎。攝影機慢慢推近神甫。他給人的印象深刻———文質彬彬,溫柔體貼而又充滿力量。神甫點燃蠟燭一一先點安吉拉的,後點史蒂文的,然後望著聚集在一起的來賓。由聖詩激起的情感波瀾仍在上空蕩漾,所以當神甫繼續舉行儀式時,我們不得不盡力集中。
神甫:「每一個做壞事的人都怕見光明,不敢面對光明,唯恐他的行為受到譴責。」

外景。教堂,斯塔克韋瑟街,山頂,白天
除了琳達父親喃喃自語、步履艱難地往家走的孤獨身影外,大街上荒寂無人,只有漫天飛雪。音樂聲穿過教堂的四壁。這聲音是那麼圓潤,那麼響亮,那麼渾厚純正,聽來不禁心顫。它越過教堂的洋蔥形大圓頂,越過小城,越過火光照亮的煉鋼廠的巨大黑色剪影。

內景。教堂,白天
麥可、尼克、斯坦和阿克塞爾和伴娘們一起幫助神甫給史蒂文和安吉拉戴上婚冠。神甫先給安吉拉戴上婚冠,現在給史蒂文戴。
神甫:以聖父、聖子和聖靈的名義,上帝的僕人史蒂文同上帝的僕人安吉拉接受婚冠,阿們。
神甫把這對新人的手拉在一起,帶領史蒂文和安吉拉及眾人環祭壇繞行。動作十分精確,十分正規,繞行象徵著永恆。琳達與麥可的目光相遇。音樂逐步發展到難以承受的感情高潮。麥可長久地看著琳達,琳達起初還與他對視,後來就垂下了眼簾。

外景。斯塔克韋瑟街,白天
這對新人匆匆離開教堂,走下臺階,朝一輛等候在那兒的汽車走去,這是麥可的黑色舊卡迪,裝飾著彩紙飾帶。人們歡呼著、叫喊著,當轎車朝萊姆克退伍軍人會堂開去時,麥可、尼克、斯坦和阿克塞爾跑到大街上,他們尾隨車後,在冰上且溜且滑地抓起一把把雪,把一個個雪球向汽車扔去。史蒂文和安吉拉笑著,回身向他們揮手。除了這一切以外,所有的人都坐上汽車或上尼克的卡車,或徒步朝招待會場進發。約翰從唱詩台樓廂的一扇高大的窗子裡望著這些移動著的與會者,目送他們在白雪霏霏之山朝萊姆克退伍軍人會堂前進。

內景。萊姆克退伍軍人會堂,舞廳,白天
舞廳內人聲鼎沸。樂隊瘋狂似地吹奏著,一對對旋舞的老少舞伴格格地笑著。服務的人全是婦女,她們迅速地為人頭攢聚的賓客遞飲料。半數的男人已喝得醉醺醺的了。我們看到史蒂文與安吉拉,尼克與琳達,斯坦、阿克塞爾和約翰。這群人中只有麥可沒有跳舞。麥可拼命喝酒,他獨自站在舞池邊,迅猛快速地大口喝啤酒。我們立刻意識到他感到不合拍,難於自然地加入到會場的潮流中。突然,年長的婦女們全都用叉子敲擊著她們的酒杯。敲擊聲非常響,間隔又很短,每響一次,安吉拉和史蒂文就必須接吻。麥可喝完一聽啤酒,一把將罐頭捏扁,又開另一聽。當他拿起第二聽酒時,他注意到一個臉色陰鬱的姑娘正在他身後靠牆坐著,等待著別人邀請她跳舞。那個表情憂鬱的姑娘朝麥可嫣然一笑。麥可假裝沒著見,他移到一個柱子後邊,抬頭認真地凝視著懸掛在舞台上、在尼克與史蒂文的照片之間的他自己的那張高中時代的照片。
現在,年長的婦女們唱起了歌,這時,在前面場景中運來的結婚蛋糕被拿了出來,微型的新娘和新郎有點歪斜,但仍站在蛋糕中央。史蒂文的母親和安吉拉都在看這兩個小小的人形,而史蒂文卻沒有注意到。兩位婦女淚眼汪汪地向蛋糕走去。突然,人群移開,她們二人面對面地站在一起,彼此笑了笑———比較勉強地笑笑,但這笑容逐漸地展開、展開、展開。然後,安吉拉收斂笑容,把蛋糕上的小人拿下來,遞給史蒂文的母親,母親低頭看著這對用糖衣包若的新人,然後,她們互相注視著,突然淚湧如泉,撲到對方的懷裡,嗚嚥著,啜泣著。

內景。萊姆克退伍軍人會堂,大門門廳,白天
一對遲到的男女沒法進入會場。衣架上已經掛滿了大衣。他們好不容易擠到門口,鑽了進去。

內景。萊姆克會堂,白天
整個場地實際上在震顫著。樂隊此時在用前所朱有的最大普量演奏著波爾卡舞曲。新進來的那個男人被約翰攔住,約翰手裡拿著一隻裝滿錢和信封的大籃子站在接待隊伍的隊首,身邊是阿克塞爾。
那男人:這是什麼?
阿克塞爾:交一塊錢可以得到一杯酒,一支雪茄菸,並可以和漂亮的新娘跳支舞。
阿克塞爾已經有點兒搖搖晃晃,但卻牢牢地抓著一隻大托盤,托盤上擺著滿到杯沿的一杯杯威士忌酒和雪茄菸。那個男人先在約翰的籃子裡放下一塊錢,阿克塞爾隨即遞給他一杯酒,一支雪茄菸,然後那個男人帶著安吉拉跳了四秒鐘的舞,安吉拉一邊轉著、轉著,一邊喜氣洋洋地向人們炫耀她的戒指。在此期間,我們不斷看到喝得爛醉的男人被抬了出去。突然,樂隊停止奏樂,樂隊隊長沒有藉助麥克風,大聲地向來賓講話。
樂隊隊長:安靜!請安靜!請注意聽我說!安吉拉和史蒂文十分歡迎你們,並想要向你們介紹他們的婚禮隊伍,特別是介紹一下尼克和麥可。他們也要和史蒂文一起去越南,自豪地為他們的祖國效力!
響起雷鳴般的掌聲、叫喊聲,還夾雜著歡呼聲。麥可、尼克、阿克塞爾、琳達、斯坦和約翰步人耀眼的燈光下,有人用閃光燈給他們拍了一張合影。鏡頭停留在這個動人的場面片刻,此時樂隊奏起了《星條旗永不落》。
退役老軍人摘下帽子按在自己的胸前,這時,年長的婦女又一次敲起了玻璃杯,史蒂文和安吉拉再一次接吻。之後,整個婚禮隊伍中的人交換舞伴,音樂再次響起,他們翩翩起舞。麥可此刻不得不與尼克的女朋友琳達跳舞,但他握住她的手的方式卻是勉強的。尼克用力將他們二人一起推到舞池上。他從約翰身旁走過。約翰攔住他,頓時一陣尷尬。
約翰(用一種低沉的、十分柔和的聲音):要不是我的那次事故,我一定會和你們這些傢伙一起去的,尼克。
他們久久地對視著。尼克感動了。他用胳膊樓住約翰,緊抱著他,不知究竟該幹什麼。眾人高聲喧譁。
我們看到麥可與琳達跳舞,他們似乎與人群隔開了。他們互相看著,她呼吸緊張,他克制著自己的慾望,好像他們是與人隔絕的,只有他們兩個人在一起。
麥可:我可不是最好的舞蹈家。
琳達:你跳得還不錯嘛。
麥可(一陣不自在後,十分渴望地):想喝杯啤酒嗎?
琳達(不解地):當然。
麥可:你想喝哪種啤酒?
琳達(笑起來):我不知道,麥可。我真的不介意。啤酒就是啤酒。
麥可:我給你拿瓶米樂牌的,米樂啤酒。這是目前最好的。
麥可離開。當麥可去冷藏箱取米樂啤酒時,琳達坐在一張桌子旁邊,困惑不解地搖搖頭。他在木桶中四下摸索著,找到一罐,打開罐子。突然,他看到尼克朝牆邊那個表情陰鬱的女孩子走過去。他站在女孩子面前,向她說什麼。表情陰鬱的姑娘忸怩了一下,站起身來,尼克挽起她的胳膊,開始跳舞。女孩子像是換了一個人。她開始像其他人那樣說著,笑著。麥可走回琳達身邊,遞給她米樂啤酒。當他拉過一把椅子在她旁邊坐下時,他絆了一下,幾乎失去平衡。我們第一次注意到他已爛醉如泥,這使我們倍感意外。
麥可:對不起。
琳達(笑笑):沒什麼,邁克。這是婚禮。你應該盡興……歡樂。你知道……
尼克與那位表情陰鬱的姑娘搖擺著跳過去,他做了個戲劇性的誇張動作,笑著跳過畫面。
麥可(捕捉到了琳達的表情):我猜想你真的十分喜愛尼克……
琳達(點頭):是的。
麥可片刻沒說話。看上去他正在努力克制感情的高潮。他再次抬起頭來看著掛在尼克照片旁邊的他那張高中時代的照片。照片放得很大,照得怪模怪樣卻又十分動人。

內景。大門門廳,晚間
衣架上仍舊滿滿當當地掛著潮呼呼的大衣。一對對年輕人偷偷藏在大衣之間,衝動熱烈地擁抱接吻。他們擠得衣架輕微地顛抖著、搖晃著,此時的音樂輕柔,但聽來仍有一股狂熱的勁頭。
前門開了,一位年輕的美國陸軍特種部隊中士踏進昏暗的門廳。他穿著綠色的軍禮服,戴著綠色貝蕾帽。胸前佩帶著一排戰鬥勛表,他的跳傘靴擦得像鏡子一樣亮。中士搖搖頭,朝酒吧區走去。

內景。酒吧區,晚間
中士從一群群仍在歡慶的客人之間穿過,從一台冷藏箱裡取出一聽啤灑,獨自坐在一張白色擱板桌的盡頭,桌上零亂地堆放著食品和廢棄物。他毫無表情地注視著安吉拉跳舞。
阿克寒爾突然發出一聲人猿泰山似的吼叫,把那位曾替他佩帶石竹花的伴娘舉過頭頂,繞著圈走。她剛才一直在剪禮品上的絲帶,當他猛然將她舉到空中時,她手裡仍拿著剪刀。
伴娘乙:阿克塞爾,你幹什麼呀!阿克塞爾!你再不把我放下來,我要用這把剪刀戳你了!
阿克塞爾:我要親你。一個人要嘛找女人,要嘛去打仗!
這時,斯坦正和約翰站在一起。斯坦怒火中燒,因為他的女朋友正和別人跳舞。
斯坦:你知道那個婊子養的在幹什麼?那個臭小子在捏她的屁股!
約翰:這只不過是一場婚禮,斯坦德利。
斯坦:你什麼意思,只不過是一場婚禮?那個傢伙確實……看!他又幹了!強尼,我要去把我的槍從大衣里拿出來,我要斃了他!我現在就去殺了他。
斯坦一面說,一面走上前去,拍拍那個男人的肩膀。那男人放開斯坦的女朋友。姑娘等待著,一隻手塔在腰上。斯坦冷不丁地,惡意用左肘彎狠狠地把她打翻在地。這時斯坦上躥下跳地叫喊著。那男人被他惡罵得迅速逃竄。斯坦這才再次輕輕拍拍他那仍舊整整齊齊的頭髮,仔細地把頭髮都弄平整。

內景。酒吧區,晚間
尼克、史蒂文和麥可站在一起盯著那個年輕的退役中士,他們的目光中表達了他們在目前的狀況所能表現出的最崇高的敬畏和尊敬。
麥可:那傢伙剛剛回來。
尼克:是的。
麥可:他看上去像個大殺手。瞧見他左胸前那個勛表了嗎?
麥可用頭示意,尼克和史蒂文隨他走過去。
麥可:我們,啊……我們也要到空降部隊了。
中士看著他們,發出一陣茫然的冷笑。
中士:他媽的。
麥可:什麼?
中士依舊笑著。
麥可(對尼克):他說什麼?
尼克:他說「他媽的」。
麥可:「他媽的」?
尼克:「他嗎的」。
麥可:我想他說的是這句話。
史蒂文點點頭。
尼克(清了清嗓子):嗯……那麼好吧,也許你可以告訴我們那邊怎麼樣了?
中士:他媽的。
麥可看看尼克,尼克看看史蒂文。他們都笑起來,但有些不安。
麥可(對中士):是的,那麼,多謝啦。
中士:別客氣。
他們轉身走開,當他們走到人們聽不到他們的聲音的地方,便忍不住笑得聲嘶力竭。阿克寒爾走過來,大汗淋漓,他的上衣後身裂開了。
阿克塞爾:他究竟是什麼人?
麥可:鬼知道!
阿克塞爾:他是從附近什麼地方來的嗎?
麥可:鬼才知道!
阿克塞爾:那麼,他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麥可和史蒂文(齊聲):鬼才知道!
麥可(不動聲色地):可能他迷路了。
阿克塞爾:去他一邊兒的吧!

內景。舞台,晚間
客人們都圍攏在舞合周圍。人人都醉醺醺地拿著綵帶和米袋。當史蒂文和安吉拉出現在舞台上時,一片喧譁喝彩聲。安吉拉拋出花束,琳達接住了。然後鼓手擂起鼓,其他樂師們緊接著彈奏起來,綵帶、米粒紛紛飄灑,忠告聲、鼓勵聲四起,史蒂文和安吉拉走到台前史蒂文母親跟前,她小心翼翼地端著一壞用高腳雙聯杯節的酒遞給他們。
史蒂文的母親:如果你們一點都不灑出來,你們的後半生會很幸運!
史蒂文和安吉拉共同飲酒。響起一片喝彩聲。尼克轉向琳達,出其不意地對她說話,好像說什麼別的事那樣———
尼克:嫁給我好嗎?
琳達臉紅了,對尼克的問話頗感意外。
琳達(隔了半後):好的。
尼克:你說什麼?
琳達點頭———莊重地點點頭。
尼克:你會嗎?我的意思是說,如果我們從……回來,我是說,當我們返回來的時候。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要說什麼。
琳達:我猜想,你心裡怎麼想嘴裡就怎麼說。
琳達的嘴唇哆嗦起來,熱淚盈眶,她努力輕輕點頭。
尼克:當真?
琳達:當真!
尼克凝視著她。他簡直不能相信她剛才說的話。
尼克:太好了!
琳達:是太好了。
尼克點頭。琳達突然激動起來,煥發出幸福的容光。她丟掉花束,撲到尼克懷裡。
琳達(閉著眼,愛撫地):我不知道我們還在等什麼!
尼克: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他深吸一口氣使自己鎮定下來。琳達不安地笑了。之後,他們的目光碰到了一起,這時史蒂文和安吉拉剛好喝完葡萄酒。
一小滴酒灑在安吉拉的白色婚禮裙上(只有我們注意到這點)。
這時,婦女們一下子全都唱起歌來,史蒂文抱起安吉拉,跳下舞台,跑過大廳,直奔等在外面的邁克的轎車。婦女們的歌聲更嘹亮了。

外景。萊姆克退伍軍人會堂,臨街大門,晚間
約翰、阿克塞爾和麥可正站在門邊。他們那租來的極不合體的禮服被弄得髒乎乎的,而且還扯破了。他們的石竹花被壓扁了,那些用別針別上去的領結有的徹底掉了,有的在他們襯衫的領口處晃蕩著,令人吃驚的是他們幾個人還在大喝啤酒。只有斯坦看上去仍未失態,和他剛進來時一樣,連一根頭髮都沒亂。他轉向麥可,向他眨眨眼,笑起來……
麥可(看著安吉拉):扯淡!全是扯淡!
斯坦:你想打賭嗎?
麥可:扯淡,你滿嘴扯淡。
斯坦:多少錢?你想賭多少錢?說出個數來。
麥可:去你的吧,斯坦。
史蒂文和安吉拉奮力擠進汽車,哄鬧聲和掌聲更激烈,飄帶和米粒鋪天蓋地而下。約翰攙著安吉拉上車。阿克塞爾和尼克摟著史蒂文,領他繞到司機座上。汽車後面拴著好大一串空罐頭盒(注2)。
尼克:不必在乎斯坦說的……
史蒂文:知道。
尼克:忘掉算了,忘掉斯坦說的話。他是個說話沒準的人。
史蒂文(低聲對尼克):我真的從未和安吉拉幹過那事,尼基……
尼克:太好了,真太好了。
史蒂文:那是我這輩子一個真正的秘密,尼克……
尼克(掩飾他的吃驚):沒什麼。沒什麼。就……忘掉它吧。
史蒂文:有個孩子會怎麼樣!(周圍聚攏了人們)到她生孩子的時候……我該怎麼辦?
尼克:那是安吉拉的事。這一切都讓安吉拉處理吧……保持鎮靜。
史蒂文:保持鎮靜?
尼克:只要保持鎮靜!
尼克只是緊緊地抱住史蒂文。史蒂文坐進車裡。
尼克:嘿,別那麼愁眉苦臉的。不要擔心。星期一火車上見。
史蒂文:好的,星期一見。

內景。汽車內,晚間
史蒂文看著安吉拉。
史蒂文:好了嗎,寶貝?
安吉拉點點頭。史蒂文掛檔,車子緩緩開動。人們用拳頭敲擊著汽車。米粒和飄帶陣雨似地落在車身上。突然,透過車前的擋風玻璃,看見一絲不掛的麥可,他右手高舉著飄舞的彩色紙帶在車前跑著。霎時間,史蒂文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朝安古位瞥了一眼。安吉拉驚愕地摀住嘴,又趕快用手按喇叭。

外景。大街,晚間
麥可在轟鳴滑行著的汽車前遷迥行進,車後的空罐頭盒四下跳動。他幾乎不是在跑,而是在衝刺蹦跳,彷彿是在失重狀況下進入了純粹的太空境界。
阿克塞爾(茫然若失地看著,差不多是在自言自語):操他娘的……
尼克、阿克塞爾、斯坦和約翰跟在汽車後面步履蹣跚地走在高低不不的大街上。阿克塞爾拿著麥可的衣服,在泥漿里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絆了一跤摔倒了,鬧了個四腳朝天,衣服丟得滿街都是。
全體:瞧那個!混蛋!
阿克塞爾(叫喊):臭屎蛋!

外景。希爾街,晚間
街道分岔處.一條岔道通向高處一個年久失修的籃球場,球場設在能俯瞰煉鋼廠的峭壁上;另一條岔道向下通向史蒂文母親的房屋並通往山下的鋼廠。麥可從斜坡跑向山上的籃球場,此時汽車向下開,在通向史蒂文母親房屋的轉角處消失了。
阿克塞爾、斯坦和約翰爬到山半腰,搖搖晃晃地停下來,不由自主地喘著氣。斯坦設法把鞋上的泥雪擦下來。尼克向山頂走去。

外景。籃球場,晚間
尼克走上前時,麥可在一個籃球架下滑了一跤,刺溜倒在凍結的泥漿地上,一動不動地待在那,望著屹立在鋼廠中的高爐。夜色皎潔明亮,高爐的火焰進射出怪異可怕的紅光,照亮了天空。周圍人家的狗都在狂吠吼叫。
尼克出溜幾步,停在離籃球架子英尺的地方。此刻狗叫聲越來越響。
尼克:麥可?
麥可打個滾翻過身來。他的臉色鐵青,帶著一種奇怪的冷漠表情。他衝著尼克近乎野性地笑。
麥可:我他娘的準是昏了頭了。在我這個年紀……一切都變得太快。你認為我們終歸會回來的?
尼克(嚇了一跳,驚恐地):從越南嗎?
麥可:是的。
尼克扶起麥可,讓他站在身邊。他脫掉他的禮服上衣,用它裹著麥可。他們二人在月光輝映的球籃架下縮作一團,高爐的紅光忽隱忽現。二人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尼克(突如其來地),你知道嗎?天下的一切都在這裡。我喜歡這個該死的地方……我知道聽起來像是瘋話。但是如果發生什麼事,邁克,別把我留在那邊。我的意思是別把我扔下……你得向我保證,邁克。
麥可(渾身發抖,似笑非笑地):尼克———
尼克:你一定得起誓,正經地起誓。
麥可:好,我起誓。夥計。
尼克舒了口氣……就好像卸掉千斤重擔似的。
麥可(笑一笑):我們今晚去打獵吧。就現在。我的意思是,我們在不得不坐上那趟火車去迪克斯的報到站以前要不停地活動……

外景。公路,晚間
麥可的那輛1959年出產的破舊的魚翅式卡迪萊克牌汽車急速開過來。粘在車門把手和保險槓上一些婚禮時用的綵帶在風中嘩嘩地響著。

內景。汽車,晚間
尼克、麥可、斯坦、阿克塞爾和約翰。他們還都穿著租來的禮服,而且已醉得失去了理智。他們在汽車裡,擠在背包、睡袋、高高堆著的六桶一盒的啤酒和獵鹿槍之間。尼克和麥可唱起了《號叫著的鷹隊飛行之歌》。
尼克和麥可(唱著):從天而降的是耶穌的第十一個門徒,格羅尼莫叫道……!
斯坦:你唱的是什麼?
約翰:是《號叫著的鷹隊飛行之歌》。
斯坦:活像一頭叫驢!
阿克塞爾:滾蛋吧!(用悅耳的高嗓音唱)讓我自由!讓我自由!如果……你……能讓我自由……你將永遠幸福……和我在一起!
約翰看看阿克塞爾,微微一笑。
約翰(發出喇叭似的聲音):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外景。山路,黎明
汽車風馳電掣般駛過來,車後揚起像公雞尾巴般的大股雪花。

內景。汽車,黎明
此刻,尼克彎腰坐在方向盤前,目光呆滯無神。麥可和約翰在打瞌睡,而阿克塞爾和斯坦由於喝酒過多,半睡半醒地用懶洋洋的聲音瞎扯。
阿克塞爾:安吉拉和你幹過嗎?
斯坦:她是除夕晚會時,在車庫那邊史蒂文的車裡和我乾的。
阿克塞爾(鄭重其事地):她也和我幹了。
斯坦(吃了一驚):她還和你幹過?
阿克塞爾:操她娘的。
好一陣令人難堪的停頓,二人都拼命地睜著眼睛。
斯坦(納悶地):史蒂文不知道她和我們兩個都幹過……
阿克塞爾:他不知道。
斯坦:也許那是咱們倆誰的孩子……臭不要臉的婆娘……都一個樣。
阿克塞爾(搖搖頭):真他媽的。

內景。汽車,黎明
尼克伏在方向盤外緣的下方。閉著一隻眼,而張著的另一隻眼看上去幾乎像死人的眼睛。突然,他猛地抬起頭,一腳把閘踩到底,汽車車尾直搖晃,車輪擦動發出尖利的聲音,又打著滑猛地停下。
車裡的人都被驚醒了———十隻模糊的眼睛透過擋風玻璃向外看。
大路中間站著一隻大雄鹿,在車前燈的強光下驚得一動不動地站著。
斯坦:我的老天爺呀!

外景。汽車,黎明
斯坦、阿克塞爾、尼克和約翰湧出車來,抓起他們的來復槍。斯坦立刻滑倒趴下。麥可待在原處不動,看著別人,他開始清醒過來。
斯坦:狗娘養的!幹掉它!看在老天爺份上,有誰幹掉它!
約翰:誰有彈藥?
阿克塞爾:彈藥,拿彈藥來!
斯坦:我去拿!放在哪裡了?
約翰:在車背廂里!
阿克塞爾:不在!
約翰:就在背廂里,阿克塞爾!是在行李箱裡!聽我說,彈藥在行李箱裡!
斯坦、阿克塞爾和約翰繞過汽車衝向行李箱。阿克塞爾踢了一腳,滑倒了,跌坐在地上。斯坦朝他大嚷大叫。
阿克塞爾:斯坦萊,你反正什麼鬼東西也打不中。
斯坦、阿克塞爾和約翰像瘋子一樣你推我擠地在行李箱裡搜尋武器。
麥可斜了一眼尼克,然後帶上他的來復槍悄悄溜出了汽車。他帶著反感透頂的表情看著其他人———然後再瞧瞧鹿。鹿在眩目的燈光下呆住了。還在靜靜觀察著。要說有反應的話,就是它漸漸朝前移近,它那有節制的好奇表情使麥可陷入了莫名的狂怒中。
麥可:滾開,你這該死的,回家!……走開!……噓!
麥可的槍已經準備好了,他把一顆子彈推上膛,朝鹿的上空放了一槍。頓時,鹿在慌亂中撒腿逃掉。
麥可:快點!走開,去!滾開!
這時,其他人都聚攏過來,看著麥可注視著鹿在雪中消失,他們都認為他準是喝醉了,居然忘了此次打獵的目的。

外景/內景。汽車,山間狹路,白天
天空陰森森的———在天邊山緣上出現了淡紅色的曙光———空中聚滿了黑壓壓的被風驅趕著的雲層。攝影機俯拍,我們見到汽車沿著一條狹路開來,狹路兩側都是密林叢生的懸崖峭壁。
尼克(斯坦的啤酒濺了他一身):當心點,冒失鬼!
斯坦(猛捶尼克的肩頭):這兒!就是這兒!這裡就是我們去年歇宿的地方。
阿克塞爾:不是這兒!
約翰:還在前面,斯坦。
斯坦:沒門兒,就是這兒!
尼克反感地在路邊停下車。

外景。路邊,俯瞰的景色優美區,白天
天色剛剛變成灰白色,凜冽的寒風在樹從中鳴嚥著,在下面開闊的山谷里揚起一片精細的雪霧。他們幾個穿著破得不成體統的禮服和破漆皮鞋湧出車來。
斯坦:不是這兒!肯定不是!不是這兒,不知怎麼地有些變樣了。
麥可:真見鬼,這兒和那兒有什麼區別呢?
阿克塞爾(壓制著麥可):你滿嘴胡言,斯坦尼!
斯坦:你說誰滿嘴胡言?
阿克塞爾:你滿嘴胡言。你經常胡說八道!
他們怒目對視了片刻。最終,斯坦避開了阿克塞爾的眼光。
斯坦:我的天那,我餓壞了!
阿克塞爾:混蛋一個。
一陣緊張,然後大家開始吃起冷香腸來,他們從半打幾乎冰凍的塑膠袋裡剝下薄片,把它們放入芥末罐蘸蘸,狼吞虎嚥地吃掉———人人如此,除了尼克。到處都沾上芥末,馬鈴薯片扔得到處都是,幾個人傳遞著啤酒。阿克塞爾嘴裡塞滿了食物,半張著嘴,驚愕地瞪著尼克。
阿克塞爾:尼基,我問你個問題。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你吃東西?
尼克:有時我喜歡讓自己餓著———別害怕。
阿克塞爾:這不合乎自然規律,你看呢,約翰?
約翰(當阿克塞爾去找他的大香腸時):那是我的!
阿克塞爾:你想要嗎?
約翰:該死,一點不錯!
阿克塞爾:給我一個小甜餅,邁克。
麥可:給你。
阿克塞爾扯掉包裝,在芥末里蘸蘸,把它吞下去。
約翰(不敢相信地):那是芥末!
阿克塞爾(嘴裡塞得滿滿的):什麼?
約翰:你剛才在小甜餅上抹了芥末!
阿克塞爾(點頭):你說起話來像個交通警察!……再給我一聽啤灑。
約翰只是搖頭。
斯坦(指著路邊的地段):肯定不是這兒!我告訴你們,它們變樣了!
阿克塞爾(不退讓地):你白有兩隻手,連自己的屁股都找不到!
斯坦(轉移諾題):老天爺,真是天寒地凍呀!
阿克塞爾:真是見了鬼了。
約翰(突然間想起):你們看,我們忘了給史蒂文和安吉拉敬酒了……
大家而而相覷,身穿租來的己揉皺的禮服,一動不動地站在雪地裡,站在卡迪車旁。他們的背後是高聳的蒼黑山巒,寒風在空中呼嘯,拍打著他們的衣服。爾後,他們舉起啤酒罐暢飲。在高聳於狹路兩面的黝黑的斜坡的襯托下,他們顯得極為渺小。沉靜片刻後,阿克塞爾踢開行李箱蓋,他們一起動手往外拿東西。
麥可就地脫下衣服,換上獵裝。阿克塞爾和斯坦各自抓起打獵用具,學著尼克和約翰的樣子坐在車座邊上換衣服。擋泥板、保險槓上掛滿了狩獵用具。他們成了一群半裸半瘋、拙手笨腳地忙乎的人。
約翰:真冷啊!
尼克:我的天,真冷啊,邁克!
阿克塞爾:他娘的!
斯坦:你知道嗎,你的詞彙可真不簡單,阿克塞爾。
阿克寒爾:他娘的!
斯坦(搖搖頭,然後,對麥可):邁克,嘿,邁基,你有沒有多帶保暖短襪?
麥可正蹲著察看山腰,翻找了一下自己的東西……
斯坦也在他帶來的破破爛爛的雜物堆里四下翻找著……
斯坦:沒關係,邁克,沒關係。我找到了……我的靴子究竟到哪裡去了?有誰看到了我的靴子?……到底誰拿走了我的靴子!
斯坦在壓扁的大香腸、揉皺的禮服、炸馬鈴薯片、鞋子、睡袋等雜物中間翻找。
其他人:冒失鬼!小心點!
斯坦:有人拿了我的靴子……那雙靴子是我特地買的。我沒記錯我帶了那雙專用的靴子來。
斯坦再次在行李箱內翻找,一無所獲,他此刻正在打著冷顫。天氣冷極了。
斯坦:好了,好了,你們這些傢伙。到底是誰拿了我的那雙靴子,還給我。
麥可、尼克、阿克塞爾和約翰站在路邊,而斯坦還沒完全換掉他的禮服和漆皮鞋,只披了件大極了的紅鵝絨分身,這件分身只可能是阿克塞爾的。他這副樣子大家屢見不鮮,他們互相看看、搖搖頭。麥可的背包就在他面前,我們可以著到包內裝著一雙多餘的人造膠底山靴。
阿克塞爾(畫外):斯坦,我替你找到一雙靴子。(抬腳似乎要踢的樣子)在這兒呢,就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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